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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你称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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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不客气的,潇洛青中毒的次数,恐怕比小将军见过的江湖人还多。
因此,他可以轻车熟路的点穴压制,轻车熟路的割肉放血,也轻车熟路的……跑去找沉鱼看病。
“沉鱼护法——”嘹亮的喊声在黎明中回荡。
闻声,沉鱼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微亮的天光照在他浓重的黑眼圈上,让长期处于昏暗视野的眼睛忍不住眯了眯。
“天亮了啊。”他喃喃道。
他直起身子,染血的刀具被随手放到一边,在骨头摩擦的嘎吱声里,温文尔雅的大夫很没有形象的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然后转身,飞快的净手、更衣,推开暗室的门,将一地暗红关在了背后。
等来到潇洛青面前时,沉鱼已经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潇洛青十分熟练的伸出手,任由沉鱼把脉的同时,也把那瓶毒血推了过去。
“是内力带毒,发作媒介也是内力。”沉鱼稍加研究便得出结论,顺便十分自然地把毒血揣进了兜里,“好在你没有用内力压制,毒尚未扩散。等着,我给你施针。”
“又是这种,没一点新意。”潇洛青耸耸肩,针对内力的毒素在几百年前是稀罕物,但到了现在早成了家常便饭经典款,每逢大事小事里不出现几回,始作俑者都要被人耻笑的。而这种内力带着侵蚀内力效果的套娃毒虽不常见,解法却还是换汤不换药。他挽起袖子,看着沉鱼取来他的一整副银针。
然后就被扎成了刺猬。
“残毒未清,这药每天早晚各吃两副,两天内不要妄动内力。”一盏茶后,沉鱼拔下最后一根银针,道,下一句已是看着林海琅,“劳烦,看着他点。”
潇洛青揉着胳膊,闻言表示不服,“沉鱼护法,我养伤的时候还是很乖的好吧?”
然而没人理会潇洛青的抗议,林海琅接过药方,郑重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沉鱼护法。”
沉鱼点头,挥挥袖袍,“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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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啊,孩子啊,不要哭泣,
我在月亮上筑起崭新的城郭。
孩子啊,孩子啊,不要忘记,
我在时间终末观测倒影的古国。
龙是你的桥梁,水是你的拥庇,
你终要在时光里找回崭新的自己……”
厚重窗纸隔绝了阳光和寒风,昏暗的室内药香弥漫。
窗边,有一个欣长身影躺在竹床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不知是睡是醒。
咔哒,是门锁的声响。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偏过头来,脸上书册随之滑落,书页背后,一双眸子亮如寒星。
沉鱼将滚烫的药碗搁在矮桌上,拿把小蒲扇给药降温,“唐公子在听什么?”
唐归雁脑袋偏了偏,“这首歌。”
沉鱼略一探便了然,“原来唐公子对西域歌谣感兴趣?”
“西域歌谣?”
沉鱼点头,“说是西域歌谣,其实发源地还是中原,据说是大唐年间所作,在西域流传了百余年,因着明教圣女入京,这才又传了回来。”
“……是吗。”
唐归雁微微别开眼,千万种情绪一瞬间便收敛下去,再无波澜。
“喝药。”沉鱼没有发现唐归雁的深沉心思,或者发现了也不关心。他将微烫的药碗递过去,看着对方像是没味觉似的一饮而尽,眉头颤都没颤一下,“再过一段日子,京城就要进入最冷的时候了,我这小药庐温度还是不够,你得回宫里去。”
唐归雁点了头。
拿着空了的药碗出门,盘算着下一份药的剂量,沉鱼微微叹息。
平心而论,像唐归雁这样的病人,没一个医生不会喜欢。
让静养就静养,让喝药就喝药,问哪不舒服也从不隐瞒,配合的让任何一个大夫都能点头夸上一句。
除了对方昨晚突然浅眠中惊坐起,扯开窗户朝着外面就射了一箭外……
不过看到早上那具新鲜尸体,他也就不奇怪了。
正因为看过对方的武功,所以他才更加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大变,才会让这个内功深厚的武者,染上如此深入心脉的冰寒?
样本还是不够啊……
“可惜……”
执起薄而锋利的刀具,沉鱼的话语飘散在门扉背后,和室内经久不散的血腥味融合在了一起。
“……要是有活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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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上官家的供词,那个管家来自西疆,在上官府已待了七年。”
“是西疆的大荣人士,还是关外的?”
“回副教主,不清楚。我们查出的情报显示,那人第一次出现就在西疆边缘的山林中,自称是山中隐士,正好救下了被山匪追杀的上官老爷。”
“这也太巧了。”潇洛青皱眉,过分的巧合往往不是巧合,而一旦牵扯了边疆,麻烦指数便是成倍增长。
他不由得看向身侧,“缘儿。”
潇洛缘颔首,问题却是对着潇洛青,“兄长,你和那人交过手,能否看出他的内功深浅、武功路数?”
顿了顿,他补充:“最好是……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都细细说来。”
潇洛青正色,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
平心而论,世家大族招揽几个武林门客,委派他们做一些事情,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纵观古今,总有高人隐士愿意委身于一个不起眼的职位,那位管家的做法,细看其实并不出格。
但现在上官家涉嫌谋逆,哪管你是真的闲云野鹤还是另有所图,统统都得彻查!
“说实在的,倒不是对邪派有意见,但会去练这种诡异的毒性内功的,是好人的概率本就不大。”潇洛青摊手,邪派之所以叫邪派,就是它的功法会一定程度上影响修习者的性格,出淤泥而不染的终究是少数,“不过大多毒性内功的毒素都会和地域有关,沉鱼已经在研究了,等他的消息吧。”
“此外,关于那群叛……流民的亲眷,我已经遣人去寻,上官家动作过于仓促,应该来不及传信去下杀手。”潇洛青道,“至于他们之后的去留,只要不作乱,我也没必要……去……管……”
顶着潇洛缘越来越尖锐的目光,潇洛青干巴巴道:“大致……就这些了。”
听完潇洛青的叙述,潇洛缘双手交叠垫着下巴,目光落在他掌心绷带处,眸色深沉:“所以说,你中毒了?”
潇洛青感动了一小下,“只是小毒,已经解了,缘儿无需担心……”
“好极了。”潇洛缘面无表情的鼓掌:“你快称病吧,方便我动手。”
潇洛青:“……”
这是生气了吧?一定是生气了吧?
他作死的问,“那我可不可以直接去……”微服私访?
“不行。”
“……呜。”
“你啊。”潇洛缘苦恼的揉着太阳穴,“这两天还是老实点吧。”
他意味深长,“京城的地,要震了。”
不只是兄长对他维护,他对兄长其实也是一样。
敢对兄长下手,就要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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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出过皇子的一流世家被除名,在官宦界确实无亚于一场地震。
随着潇洛青称病不出,上官家被尽数收押,‘陛下被上官家刺杀,中毒命悬一线’的小道消息在私下飞快流传,没过几日,主家三族问斩、其余眷族剥夺官位流放北地的判决便呈上了摄政王案头。
随着朱笔一划,偌大的家族,眨眼分崩离析。
“这样啊……”
潇洛青听着处理结果,脸都皱成了包子。
倒不是对缘儿的决定有意见,上官家本就有反心,他身上的毒也确实来自上官管家,光凭这一点就没有冤枉他们。而后来查抄到的兵甲数额,也远远超出了世家明文规定应该持有的数量。
先有袭君,后证不臣,这只斩主家、流放眷族的作为,在天下看来已经足够仁慈。
如果考虑到他这个‘命悬一线’的皇帝的名声,这仁慈程度还能再拔一拔。
“缘儿做的漂亮……呕。”
对,他皱眉的原因,只在于——特喵的,这药怎么越来越苦了!
林海琅哭笑不得的给潇洛青顺气,顺便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
啪,窗外有重物坠落,飞溅的暗红为窗纸添了一抹红梅。
自上官家出事之后,琉璃瓦上的刺客是越来越多了。
很快,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几条影子飞速收拾现场,没有打扰到屋内的两个人。
放下药碗,潇洛青起身,立刻就有温暖的毛披落在肩头。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十分自然的牵起小将军的手,“这是最后一碗药了吧?”
“是。”林海琅不厌其烦的回答,“洛青,这是你第三次问这句话了。”
“我能出门了吧?”
林海琅点头,其实洛青什么时候都能出去,他只是宠王爷而已,“王爷说,还不能微服私访。”
潇洛青丝毫不介意,他欢呼一声,大跨步就往门外跑,林海琅紧随其后,无奈摇头。
不能动用内力,不能出门,连打发时间的奏折都因‘命悬一线’而不往他这送了,只有枯燥繁复的惘月教教务打发时间,在洛青看来可不是和坐牢一般?
可把人给憋坏了。
或许真的是触底反弹,潇洛青跑的格外快,手被拉着、跟随心上人大步冲出房门的林海琅,只觉腰间一紧,便是失重感席卷全身——
潇洛青直接抱着他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