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月下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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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洛青挥一挥衣袖走的干脆，徒留林海琅在原地思考。
摆好月亮？什么意思，难道是皇室的暗语？林海琅看着人消失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他最后去问了林将军。
林将军倒是懂，想当年他追媳妇的时候什么风花雪月没用过，情商可比这个毛头小子高多了。他说：“月亮自然不能摆的，但水中的倒影却可以。你找个有池塘的院落，备上酒水即可。”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一巴掌劈上自家傻儿子脑袋：“什么暗语，你话本儿看多了啊？！陛下就是想来吃吃喝喝，再说这不是东道主该有的礼节吗！”
林海琅：“……那我去酒楼订一些……”
“用不着！你当陛下是前几年那些个金贵主儿？他可比你小子好糊弄多了！”
林海琅：“……”爹你说这话真的不会挨板子吗？
或许是脑子有点不够用，林海琅下意识忽视了他爹对潇洛青的熟稔态度。
夜幕四合。
就连天公也作美，这一夜的月亮比往常都亮。林海琅依照林将军的话搬了个石桌到院子里，摆上了几壶不易醉的酒和一些府中厨娘做的点心。
不过水池是没有了。每到夏天，有水池的地方蚊虫会极多，特别是那种又毒又花的蚊子，万一被咬了脚底板那滋味可不好受。因此整个将军府只有主厅后面有一方池塘，还是为了风水特意留出来的，其他地方都被改作了校场。而那处并不适合招待客人……至少这次不行。
不过想来洛青也不会在意。林海琅想着，看白天的时候洛青一脸‘终于来了’的模样，难道是金鳞已经和他提过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那次分别，他就再也没听过金鳞的消息了，想来是早就离开了吧……
他又环视了一周，清风朗月，美酒佳酿，绿树垂荫，旁若无人。
是个很适合谈心的环境。
应该没有遗漏的了……林海琅原地走了两圈，有些心神不宁，决定去屋子里再看两页兵书。
一回身，眼前直接撞进了潇洛青的大脸。
林海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洛青！！！！”
他好悬没吓得蹦起来——没敢，怕撞到潇洛青鼻子——连连后退几步，“你、你又不走门！”
可不是吗，眼前的潇洛青正倒挂在房顶，双脚勾着延伸出的瓦片，整个身体都悬空着，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然而他本人却完全没感觉到危险，还有心思调侃林海琅：“武林中人都不爱走门，这可是小将军你自己说的，怎的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这……”林海琅嘴张张合合，这怎能一样？但看着潇洛青还在他房顶上荡秋千，似乎一阵风就会掉下来的模样，他还是伸出手来：“我说不过你，洛青，你先下来？”
潇洛青看着横在他脑袋下面的两条胳膊，笑了，“林小将军，你这是还想着接我呢？”
知道对方在暗示城楼上那次，林海琅失笑，“那你倒是下来啊？”
潇洛青摇摇晃晃：“既然小将军盛情相邀，我就却之不恭……诶？”
咔擦的脆响传入两人耳朵，潇洛青只觉身体一轻，继而重力重新回归——
林海琅‘花容失色’：“洛青！！”
他猛地跨前一步，想要接住掉落的少年，然而人没接到，只看见衣料翻滚遮蔽月光，而后便是左肩一沉。
轻巧的落地声在身后响起。
啪！半片碎瓦砸在他脚边，碎的更加四分五裂。
林海琅愣愣的放下手转身，看见潇洛青以一个十分潇洒的半跪式动作落地，被风撩起的下摆还没来得及复原。少年侧头，冲这边一笑。
真的是……太侠了。
林海琅不禁恍惚了一瞬，他其实看过话本，只是不是什么书生狐仙的三流爱情故事，而是形形色/色的武林风云。
潇洛青这个样子，和故事中惩奸除恶、壮志凌云的少侠完美重合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在落脚点碎裂时，是多么的处变不惊，是如何从容的撑着自己的肩膀，一个后空翻到平整的地面上。
他握了握拳，相比之下，倒是自己太慌张了。
这人，天生就适合做个江湖浪子。
而不是什么深宫里的万人之上。
潇洛青的问话恰到好处传来：“林小将军，在想什么？”
林海琅下意识回答：“在想强扭的瓜不甜……”
潇洛青：？
曾几何时，他竟然连小将军的话都听不懂了？
“呃，没什么。”林海琅立刻反应过来，他连忙转移话题，“那个，洛青，我备了酒，来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潇洛青低笑出声，不过他并没有拆穿林海琅拙劣的借口，顺势道：“好啊。”
乒。
林海琅是个藏不住事的，三杯酒下肚，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被问了出来。
“金鳞？”潇洛青不动声色的用酒杯遮了唇，掩盖住因为尴尬而抽搐的嘴角，“他确实回来过，不过不久前又出门了。”
“是吗。”林海琅早有预料，“那他应该也和你说过……洛青，你怎么想？”
“……”
话音一落，周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潇洛青抿了抿唇似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我其实，并不喜欢我父皇。”潇洛青缓缓道，“在我记忆里，父皇从来没看过我和缘儿一眼。除了偶尔来母妃这里坐坐……而缘儿出生后不久，他再也不来了。”
他恨声道：“若非他对母妃不闻不问，母妃他又怎会死？”
林海琅默默放下了酒杯，后宅之事难料，何况是太子的后宅。不管洛青的生母是死于相思还是被人暗害，对他而言都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你继续说。”
潇洛青点了点头，林海琅选的酒虽然不易醉，却异常助兴，当然，不是青楼的那种助兴，而是种让人不吐不快的感觉。左右面前的只有小将军，他便也不再客气：
“幸好还有皇爷爷护着，我才能顺利的把缘儿带大。但是不久之后……他立了太子。”
林海琅目光一凝，太子怎么可能立太子？只可能是先王登基。而先王登基=太上皇驾崩=……潇洛青逃家。
潇洛青也顺势停下了话头，“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父皇啊……他有野心，有魄力，也够狠，为了他嫡子位子的稳固，引导庶子们自相残杀。”潇洛青嘲讽一笑，“但正如你所说，他看不清。”
一切都是自皇爷爷处继承而来，自己势力的触角又伸不出去，被蒙蔽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我不会走父皇的老路。”潇洛青笑的欢畅，却没有人看见，他眼底是一片冰冷：“他是他，我是我，他会被世家缚住手脚，我可不会。”
回京路上，潇洛青已经想通，他已经握有天下最重的权柄，也有江湖中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天下人心所向，武功举世无双——
他不贪财，不好色，不重口腹；重义，重情，行止有度。
能人异士、清流赤子皆聚身旁，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看得见，林小将军。”他执拗的重复，“我看得见。”
父皇累了，不再去看天下，因为他不懂，他不曾迈出过京城。
但潇洛青不会，他走过万水千山。潇洛缘也不会，他共用着潇洛青的眼睛。
他们明白世界的祈愿，也知晓朝堂的暗涌。
他们全知全能。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到树梢。
夜深了。
再不易醉的酒喝多了也是会晕的。林海琅已经有些迷糊，放了酒杯开始磕起花生米。倒是潇洛青，还是一杯接一杯的灌，每喝一口就说一句话，似是要把胸中所有的郁气都抒发出来。
但是林海琅看得出来，他早就醉了。
他看看天色，宫门早已落锁，让洛青回去肯定是不行的。既然要夜宿将军府，明天又没有早朝……那便让对方说个痛快吧。
“林小将军，你有在听吗？”
林海琅瞬间回神，见潇洛青目光都散了还执着的看着他这边顿觉好笑，醉成这样，可能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怎么知道他在跑神的？遂哄到：“我在听。”
潇洛青满意的笑笑，“我不会在京城久留，若离开前能觅得一人，与我一同快意江湖便好了。”
林海琅点头：“那洛青想要什么样的人？”
“我？”潇洛青举着酒杯的动作一顿，他看了林海琅几眼，笑了。
“小将军这样的，就不错呀。”
林海琅一愣，“但是，我还要镇守北疆……”
“啊？哈哈哈哈哈，小将军你真是……”潇洛青大笑，他用力拍林海琅的肩膀，“说是你这样的，也不一定就是你啊。”
林海琅失笑，只是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为何，浓浓的失落感也泛了上来，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他又想起了好友语重心长的话：自古帝王多薄情，心思堪比满天星。如今的陛下，亦是如此。
心思多？林海琅和潇洛青碰了一杯，看着面前笑容肆意的少年，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明明一眼就能看到底嘛。
月亮继续走着，酒杯中已经倒映不出圆月的轮廓。
潇洛青喝掉了最后一口酒。
他把酒杯倒过来，眨眨眼，确认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喝了。几息后，他突然站了起来。
然后转身就要走。
“洛青？”林海琅吹了半天风已经清醒了不少，他认出那是皇宫的方向，一步拉住了潇洛青：“你去哪？宫门已经落锁了。”
潇洛青住了步子，歪头看他。
话都不说了，看来醉的不轻……林海琅暗道。怕一个松手这醉鬼就自己跑回宫了，他忙说：“洛青在这边歇一晚吧，我……”他顿了顿，“我的床……还是蛮大的。”
潇洛青愣了一会儿，似是在思考，半晌后，他微微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月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