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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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墨还是演砸了。
今天他被林远骂的次数尤其多，比前两个星期加起来都要多。
林远本身对导演的工作就极为认真苛刻，加上卫眠从下午拍摄开始，就在现场旁观，一分钟都没离开过，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然而卫先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看着。
《烽火燃灯》今天的剧本只有薄薄几张纸，他拿在手里，翻了不下五遍。
“Cut！”
林远又一次喊卡，实在忍不住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直接丢到了宁墨的头上。
“你到底有没有进入‘许飞星’这个角色的状态啊？入戏啊入戏！”
宁墨闪身避开，瓶子被“路渺”的扮演者竹泽接住了。
见宁墨低着头不吭声，竹泽立马跟林远打圆场：“导演消消气，天热，喝个茶解解暑，兴许我们状态就找到了。”
林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宁墨一眼。
其实他也知道宁墨今天已经发挥最大的努力了。以前拍摄时他总忘台词，今天是一个字记得不差，但在情绪调动上完全不够。
许飞星在剧中是个性格有点自闭的大学生，这场戏是他情绪最多的一场，见到分开很久的路渺，本来很开心，却意外发现他走.私违.禁品的事。崇拜的人是犯罪者，还要拉自己入伙，这对从小接受光正伟教育的许飞星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因此短时间之内的情绪转变特别大。
从兴奋到震惊、愤怒、失望、恐惧……有些情绪甚至需要同时表现出来。
着实有点考验宁墨。
NG了好几次，他勉强能表现出震惊和愤怒了，但是仍没有达到导演的要求。
“休息一会儿吧。”林远气到没脾气了，招手吩咐自己的助理，“小唐，去把订的绿豆汤拿来给大家喝，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可别中暑了。”
“好嘞。”
“我们也去休息吧。”竹泽拍了拍宁墨的肩膀，发现后者站着没动，“宁宁，你怎么了？”
宁墨的视线还停留在林远的背影上。
四十多岁的年纪，不算老，头发却有一半已经白了，背佝偻着，邋里邋遢，每天要吃大把的药才能睡着，脾气暴躁，逮着人就骂，但——
他对这部剧的每一处情节都很用心，是不计成本的用心。
这让宁墨想起了自己以前的经纪人沈柯川，也是这个年纪的大叔。凶得要命，经常骂他，有时候两人还会打架，气得宁墨常常受不了对方的严厉，想一拍两散。
但沈柯川几乎变卖了自己的一切，用于培养他，给他找资源，因此宁墨始终把“等赔了违约金我们就散伙”的话挂在嘴边，却没有真正付诸行动。
后来他们有钱了，有了继父顾曲这个靠山，宁墨以为生活也好，戏路也好，都会越来越好时，沈柯川却不干了。
说什么也不肯干了。
他不当经纪人，他去追寻梦想，去开包子店了。
开包子店……
他妈的。
“他妈的！”宁墨低声骂了一句，刚好被林远听到，当即瞪了过来：“小子，你骂谁？”
“不是的，导演，他在跟我讨论角色之间的对话。”竹泽机智地糊弄了过去，“宁宁在想要不要让‘许飞星’加一句骂人的台词，用语言来加持情绪的波动。”
竹泽虽然演戏吊儿郎当，但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
之前宁墨和林远发生冲突时，都是他从中调和，阻止事态的恶化。
“好啦，先喝点绿豆汤。”竹泽给宁墨拿了一碗绿豆汤，后者摇了摇头：“我不喝甜的。”
竹泽喝了一口：“不是很甜，你尝尝。”
“那也不喝。”宁墨接过周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累死了。”
隔着一条长长的过道，他看到了坐在对面，翻看剧本的卫眠。
林远骂完他就过去了，站在卫眠旁边，点头哈腰地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点讨好的笑意。
是下级对上级的那种讨好。
宁墨顿住了手，他又想到了沈柯川。
当年他出演《半壁江山》的机会，就是沈柯川这么求来的。
不，不能用“求”字，求人要出东西，要么出钱，要么出人。他们没钱，至于人——宁墨知道自己长得好，也知道有富婆喜欢自己这一款，他动过心思，但沈柯川宁愿自己去陪酒，也坚决不让他舍弃尊严。
可一个歪瓜裂枣的大叔，连苦茶子都是掉色的，哪个富婆要他陪？
最后沈柯川只能去磨，一次次地死缠烂打，最终才有导演在看过宁墨以前的作品后，决定给他角色。
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那时候他们活得好笨拙。
现在伸伸手，什么资源都有了。顾曲在他生日时甚至问他想不想专门投资为他拍一部戏，只要他开口。
但宁墨终究沉默了下去。
……算了吧，他心想，别丢人了。
现在网上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两极分化严重，但褒的那部分，很多人都在回忆《半壁江山》里的太子津，没什么人讨论他近期作品的角色。
四年了，代表作还是《半壁江山》。
有人说他丢了初心，可他的初心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宁墨。”
听到有人叫自己，宁墨回过了神。
——是饰演男主角许飞河的颜浸月。
他今天的戏排在很后面，要在许飞星死后发现他的尸体。因为一直NG，宁墨也不知道今天到晚他和竹泽能不能结束，有可能颜浸月的妆都要白化。
按照他平时的习惯，应该是想给自己一些建议。
颜浸月瞄了瞄与导演交谈甚欢的卫眠，轻声问：“你和卫先生认识吗？”
“呃。”宁墨愣了一下，原来不是要给他建议，而是听八卦。
“不认识。”至少在昨晚之前都不认识。
颜浸月不太相信：“他好像对你……有点关注。”
岂止是有点关注？
又是亲手摘耳环，又是转送点心，据说还拿了三明治等宁墨吃完再开拍，就差没把“我和这小子很熟”写在脸上了。
在此之前，颜浸月没看卫眠对哪个三流演员如此耐心过。
“是吗？”宁墨假装惊讶，“可能他是我的粉丝吧。”
颜浸月：“……”你觉得我信吗？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另一边，话题中心同样是宁墨。
“卫先生，这场……发挥的不好，”林远抓了抓头发，苦恼地说，“我等会儿看看能不能调动他们的情绪。”
他也是倒霉，原本想给卫眠展示颜浸月和蒋遥的男女主感情戏，没想到最后让卫眠看到的却是两只菜鸡互啄。
卫眠轻轻嗯了一声，低眸读着手里的剧本。
宁墨的台词不多，看点主要是他的情绪变化，最直观体现出来的，是表情和动作。
“好的演员，一个眼神就到位了。”卫眠说。
“哎，其实小宁这孩子……还是挺努力的，就是开窍困难点，脾气犟。”林远顿了顿，说道，“他不是科班出身。”
宁墨现在大二，读的是本地名校A大的商学院，与表演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卫眠看了林远一眼，这一眼看的有点久，有点意味深长。
林远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给宁墨开脱。别人口中的卫老板只看结果，向来最为反感替失败找借口。
然而卫眠的下一句话却不是兴师问罪。
“网上说你们关系不和，亲眼见到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卫眠若有所思，“林导，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卫先生请说。”
“你觉得身为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个问题可能会得到无数种答案。
旁边的助理小唐插话：“当然是演技了，虽然颜值也很重要，但是……光有脸不好好演会挨骂的。”就比如宁墨和竹泽。
卫眠没对这种插话的行为反感，赞同道：“你说的对。”
小唐得到表扬，腰杆子都挺直了。
林远却摇了摇头：“错了。”
小唐：“啊？”
“再漂亮的演技，再漂亮的脸，只要演员失格，作品就会被下架，整个剧组全部的心血，都要打水漂。”
林远说这话时眼睛有点发酸，太阳穴也开始隐隐胀痛。
“最重要的东西，”他给出了自己用血泪换到的答案，“……是品德。”
“我同意林导的话。”卫眠微笑，“漂亮的脸从来不缺，演技可以日积月累的磨练，唯独品德——”
话到此处，他终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宁墨，“最经不起考验。”
小唐是初入职场的实习生，对这些并不理解，被招进来纯属价格便宜。对林远的过去，在踏入这个剧组前，他只从网上搜到了零星。
曾孤注一掷拍出的巨作，花光身家，呕心沥血，奔着冲击大奖去的，却因为主演失德，上线后一周就被撤下了，永久封存。
小唐努力地回想，也没想起来它的名字，大概除了打造它的剧组，没人会记得。
可对那些人来说，记得太痛苦，倒不如忘了。
“林导，你演过戏吗？”卫眠又问。
林远一怔，回答道：“演过，不多。以前剧组人手不够的时候，跑过几次龙套。”
“有兴趣演戏吗？我刚想出来的剧本。”卫眠合上手中的纸页，双手交叠覆在封面上，饶有兴味地说，“应该很精彩，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卫老板想即兴表演，总是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兴趣。
“阿秋，给我录像镜。”
……
于是当宁墨被叫到更衣室里时，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单片眼镜的卫眠。
垂下的金丝链在顶灯的映衬下，闪着细碎的光芒，配上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十足的装逼，十足的贵气。
原来能有人把单片眼镜戴得这么好看。
宁墨当即在心里默默记下，准备拍完戏给自己也购买一箱单片眼镜。
“宁墨。”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卫眠叫自己的名字。
很平静，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卫总叫我啊？”
啊字拖长了尾音，有些轻快，宁墨并不紧张，直觉告诉他，这个多次对他施以善意的男人，是偏心于他的。
“今天我是来这里挑导演的。”卫眠不紧不慢地说，“帝星打算拍《兵仙》的剧版，导演还没敲定。”
“这个我知道。”宁墨心想，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他？
难道要他来推荐人选？
那他一定不推荐这个脾气差到爆的林远！
“本来我已经选择了林导，但是你的表现让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
宁墨愣住了，同样愣住的还有旁边的林远。
“我个人认为，没有能力驾驭所有演员的导演，仍需要历练。”
“等一下——”
卫眠的话无疑是给林远判了死刑，也把宁墨热气腾腾的情绪浇灭了。
先前的善意在原则性的问题面前，全不作数。
面前的是资本，是商人，他不看情面。
……本来也没什么情面，那些善意充其量只是别人出于自身的涵养。
“我承认我表演的不好，但是我一个人的表现，代表不了《烽火燃灯》。”
宁墨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林远必然面如死灰。
这个脾气暴躁的导演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男人，早些年他就听沈柯川讲过他的故事，他拍出过很偏门的精品，也拍出过本该是经典的巨作。
本该。
本该就是没有实现。
‘运气不好。’这是伴随着沈柯川沉重的叹息之后，对林远的评价。
宁墨想起那声叹息，恍如隔世。如今林远将再一次“运气不好”，再一次因为别人而失去机会。
“林导他还是很值得的，他很认真，也很便宜。”说出夸导演的话，宁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有点没大没小。
“你努力一下，说不定还可以还价……”
卫眠侧过脸问：“你一个人的表现，代表不了《烽火燃灯》？”
宁墨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我又不是男主角。”
“但你一个人的表现，却可以毁了《烽火燃灯》。有前车之鉴，林导比我们更清楚。”
“……”
卫老板话里有话，毫不怜悯地揭开了林远的伤疤。
宁墨有些恼火了：“我又没有失德，我平时都很注意私生活的！”
“是么？”卫眠扶着单片镜，镜片后的目光锁牢了他的脸，“那昨晚是谁——？”
——昨晚是谁喝醉了跑进他的房间？
——昨晚又是谁把他当成Duck小哥对待，还开了一张全是错别字的支票？
宁墨被瞬间打脸，羞愧至极，很想直接跑路，但又不想连累林远，只好放低姿态：“我来剧组没多久，还不熟，但是林导的水平没话说，不信你等会儿看看颜浸月的戏——”
卫眠不笑了。
“我只看了你的戏，就漏洞百出。”
“……意外。”
“你不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居然想用别人的成功来掩饰自己的失败。”
“……不是！”
“走了，阿秋。”说完卫眠起身离开，“浪费时间。”
“等等，卫总，卫老板——”
宁墨想追上去，立刻被身材高大的保镖拦住了。
对方眼神冰冷，抡起的拳头比他的脸还大，令他发憷。
卫眠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导，我……”
宁墨懊恼地转过头，嘴里还在酝酿着想说的话，突然看到林远流泪了。
一个四十多的男人，争强好胜的男人，拍摄时发生意外手背被钢钉砸穿都面不改色的男人，他竟然哭了。
宁墨一下子傻了。
“喂，你别哭啊……”
林远泪流满面，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宁墨觉得他瞬间沧桑了二十岁。
“你放心，我绑也会把他绑回来的！”
面子算什么？
当初沈柯川为了给他争一个角色，都能在导演上厕所的蹲坑前守着。
望着宁墨匆匆离开的背影，林远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滴管：“这黑心眠给的眼药水真辣眼，不会有副作用吧。”
停车场。
某黑心眠正在车子后排闭目养神，前排驾驶座上的阿秋回过头说：“先生，宁少爷不会迷路了吧？”
“不会。”卫眠睁开眼睛，“哪有人会那么蠢。”
“卫总！卫总！”
宁墨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越来越近。
阿秋看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宁墨，说：“先生，他好像找不到我们。”
……还真有那么蠢的。
卫眠无奈地说：“让他看这里。”
“是。”阿秋按了一声喇叭，同一时间，停车场里有一辆车也按了一下喇叭。
宁墨看了看骚包紫的保时捷，心说一个总裁不可能坐这种车吧，也太不庄重了，然后转身朝着黑色的宾利跑去。
阿秋：“他怎么走了？”
卫眠：“……”
“卫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宁墨扑到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旁，边敲车窗边说，“我一定会好好演的，这次绝对会过的！卫老板，你再看看我！”
车窗降了下去，里面却坐着一个外国老太太。
“卫老板……”
宁墨哽住了，不知所措。
“滚过来。”
身后传来了卫眠阴恻恻的声音，宁墨回过头，看到卫老板真的坐在那辆骚包紫的车上。
作者有话说第8章 第八章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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