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我见众生》故国有虞

24、二十四个梦

　　逃难的灾民们陷入了狂喜之中，他们把这一切视以为神明的恩赐与馈赠，在简单的供奉之后便开始如昨日那般，将那块肉一一分食。

　　只是这一次，队伍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你们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吗？”

　　“你们这是在渎神！渎神！会遭天谴的，天谴！”

　　那是难民队伍中难得的读书人，一个妻儿皆在逃难时丧生的老童生，孙夫子。读过诗书，学过礼易，虽然连续考了数十年，都没有考取秀才功名，却是这队伍中难得的有学识之人。

　　只不过学识，在这难民队伍中又能值几个钱混几口饭吃呢？遑论这些被迫背井离乡在外逃难的，都是一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怜人。

　　“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太岁，太岁啊！”

　　孙夫子的声音凄厉且癫狂，便如同穷途末路被扼住命运脖子的报丧的怪鸟一般，在难民心头挥洒出道道阴影。

　　不曾受过教育的难民们或许不知道孙夫子口中的太岁是什么，却大多听说过太岁头上动土这句话。但这又怎么样呢？在生与死的危机之前，如果不曾见过希望便罢，可一旦看见过奇迹尝试过肉的滋味，谁又愿意放弃？

　　有时候人类真正害怕的并不是从未得到，而是得到后又失去。因此并没有人把孙夫子的话当做一回事，或者说有人听进去了，却选择刻意的忽视。甚至有人自发的把孙夫子架起来，将一片小小的、细细的太岁肉喂入孙夫子嘴中。

　　按照孙夫子的说法，如果那当真是太岁肉的话。

　　在最初的最初，那太岁肉尚未入口之前，孙夫子是抗拒的、绝望且无力的。

　　什么是太岁？

　　太岁是星辰，是天上的星宿与神明，是不可招惹且将会给人类带来灾祸的存在。

　　然而当那太岁肉入口之后孙夫子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了思维与想法，在他的口中，这肉不再是灾难与祸患之源，而是肉灵芝，是食之可以长生不老的神药，是神明的恩赐与馈赠。

　　太岁肉食之是否可以长生不老尚未可知，只是很明显的，难民们不再感受到饥饿与痛苦，他们开始感受到力量，久违的气血充盈在他们体内，蓬勃的精气神叫他们不再惧怕脚下的坎坷与夜间的寒冷。

　　短短数日之间，那些原本面黄肌瘦的难民们便改变了模样，变得身强体壮且充满力量。

　　甚至于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那仿佛一层薄纱般笼罩在他们眼前的迷雾也在不断的散开，他们不再混沌与迷茫，开始思考当如何建立出属于自己的家园。

　　于是这些难民们一路向南、向东而来，最终在离钱塘县不远处，那个叫断头沟的地方扎根。

　　没有粮草、食不果腹没有任何钱财的难民们很难在短短时间内建立起一座全新的世外桃源，但他们手中有太岁，有着食之不尽可以无限再生的太岁，于是这一切的一切，便又变得是那么的简单而又如此理所当然。

　　高高在上的肉食者与官老爷们很难理解，只要有人、有田，没有一层层变着法子的赋税和徭役的盘剥与压迫，那些他们所瞧不起的泥腿子们究竟能够创造出何等样的价值。

　　只是肉眼可见的，原本荒芜的断头沟在食用了太岁肉的难民们的努力下与辛勤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新的变化，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一座全新的世外桃源。甚至是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食用了太岁肉的难民们在断头沟种出稻、栗、黍等诸多种种粮食，而后用那些粮食交换，迎娶周边村落的姑娘们为妻。组建家庭，生下后代。

　　只是不管是那些曾经吃下太岁肉的难民还是后来进入断头沟中人，又或者是这之后出生的小孩，他每天所食用的都不再是普通且正常的食物，而是那一片片微小的、只有一丁点的、细细的太岁肉。

　　这是属于难民们的、属于那每一个食用过太岁肉的人之间的秘密，是他们所以为的神明的恩赐与馈赠。

　　但这世间的神明，如果当真有神明的话，又岂会有这般的仁慈与慷慨。纵使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能够引动其心神的也不会是区区庶民的生死与香火供奉。毕竟纵观整个白蛇故事，这位每一次的出场，都与这世间的百姓无关。

　　慈航普渡，渡的是佛祖座下金蝉子，是大闹天宫的猴，是扰乱了上司酒局调戏其小蜜的猪，是体制内犯错误的傻大个儿，是水漫金山的蛇妖。却独独，不会是那身处苦难便连活着也十分困难的黎庶。

　　我佛慈悲，渡众生，却渡不了众生。

　　神明不理人间事，自然，是不会降下食之可以益寿延年、长生不老的肉灵芝、太岁肉这等物品的。

　　异变发生在某一个早晨，透过杨五的双眼，李珂突然发现，那些食用了太岁肉的难民们似乎都在发生异变，不同程度的异变。

　　不同于李珂最开始时所感受到的饥饿，自从食用了太岁肉之后，杨五便陷入到莫名的安逸与舒适之中。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如果说一定要用词语来描绘的话，那一定是每一个肥宅与咸鱼梦寐以求的状态与生活。

　　或许不仅仅是如此，因为但凡是人类，可以思考有着自身野望的人类，便不自觉的将会被那样的感受所迷惑。

　　以致于在杨五食用过太岁肉之后，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李珂陷入莫名的混沌之中。只是被动地接受着杨五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很难真正的聚集起属于自己的思绪，亦不曾发现，异变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展开。

　　只是当李珂在某一个早晨清醒之后，通过杨五的双眼，发现周遭的一切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改变。那些曾经面黄肌瘦遭受着种种磋磨与困苦的难民，已然成为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何时发生，又持续了多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