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花楸树》冷薇

6、第六章

　　“请问，这里是玛莉娅娜咖啡？”陌生男子的俄语并不很流利。

　　“阁下是？”店主迎上前去打量着他。

　　“抱歉，我的俄文不流利。您是这里的店主吧。我是来学习简餐烹饪的，您的简餐师诺兰小姐是我的朋友。”说话的年轻男子改用英语，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西装领结。

　　“太好了，诺兰那个快活的小妮子去约会情人了。啊哈，她已经说过你的事，你的到来我非常欢迎，不过想要学到她的手艺就要麻烦年轻的阁下在我的店里短暂帮忙了。我想客人们会喜欢来自亚洲东方的，中国式简餐。”

　　我突然感到内心震动，陌生男子的声音那么熟悉。一个名字从我心底的记忆里被唤醒——藤雨堂，没错。

　　“圣，是你！”我从背向他们的座位上站起来迎上去。

　　“冷珊！”年轻的男子目光一沉，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俩几乎异口同声地用中文问对方。

　　我眼前突然觉得一阵漆黑，整个人被晕眩的感觉冲击。

　　“你没事吧。”他习惯性的想要扶我。

　　“谢谢，我只不过感到突然，难以置信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冰冷的微笑。

　　“是的，我也感到很惊讶。我只知道你在俄罗斯，从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谢尔盖耶夫镇，看来藤小子的预言果然没错。”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他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亲爱的店主先生，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我想先跟她聊一会儿。”圣把头转向吧台那边，对店主打了声招呼，店主笑咪咪的耸了耸肩膀，示意我们可以随便聊一会儿。

　　“藤小子？很好，我不想听到有关藤雨堂的一切。那家伙的预言，是什么？真可笑，我猜测他预言说，傲慢的俄罗斯乡村孤女冷珊一定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是么？”我的冷笑让圣感到更加手足无措似的。

　　“冷，你还是那么刻薄。”他清了清嗓子，“不过我还是非常高兴，看到你戴着这对蓝水晶耳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是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藤和我们一起送给你的礼物。去年你临走的时候和大家不欢而散，那时我记得你说过的，要把关于藤雨堂的一切都彻底扔掉。你还说我们送给你的东西迟早会成为废渣一堆，出现在某个角落盛开的蔷薇花架下的寂寞的垃圾桶里。”

　　“是的，看在珠宝的颜面上，我没有把她丢掉。”我看了看他，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僵滞太荒诞了，简直像一年前的事情一样没有逻辑。一年前，也就是我接到叶莲娜的家书匆匆离去的前夕，我曾经因为一件极度无聊的事和藤雨堂店里所有的人闹到不可开交。

　　说起那件无聊的事，我总会想起那令人恼火的场面，午夜时分喝威士忌直到醉意朦胧的某客人，和藤浩雨勾肩搭背的讲述他失恋的伤感罗曼史。这时我恰好弹奏的曲目是《爱的罗曼史》，那小子感到新奇，从未听过这首曲子。于是他询问这首曲子的名字，得知名叫《爱的罗曼史》，就认定我通过琴声想要表达对他的嘲讽。在这个可笑得近乎疯狂的想法指使下，他端起玻璃杯，血一样凄艳的红色葡萄酒泛着涟漪；那醉酒的客人直奔我的琴坐，一瞬间把酒泼在了我的裙子上。

　　这位客人是藤浩雨的旧友，曾几何时在大学校园里他们之间的铁杆关系就像美国大兵，那部电影《兄弟联》，并且除了他俩另外还有一帮男子，现在虽然学业结束但他们并没有各奔东西。这帮人经常来藤雨堂做客，我一向不喜欢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失礼的习气。

　　他们在星期五通宵狂欢，在狂欢之夜举杯痛饮威士忌，有时甚至会张牙舞爪的在大厅里跳迪斯科和奇怪的街舞。那个令我恼火的午夜就发生在这样的情景下，藤心爱的点唱机出了毛病，被神秘感笼罩的女人灭也很久没来拉过二胡。提琴师在学校寄宿只有周六周日才会来咖啡厅演奏，舞娘又恰好生病。于是我成了临时顶替他们的人，我的钢琴演奏保持着一贯的流行与优雅兼并的风格，并没有刻意观察过谁。我自然不会料想到，有这样一位醉后失态的疯狂的人把一大杯红葡萄酒泼到我的白色裙子上。也没有想到这成为我离开藤雨堂，被一群人遗忘的最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