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花楸树》冷薇

5、第五章

　　晚上，我翻来覆去彻夜未眠。想起埃米尔叔叔一家对待自己的亲情，我深深的内疚。可是，关于维克多的一切告诉我这绝非可以托付的男人。打开窗户，迷茫的夜色与我近在咫尺。我能感受到夜的深澜里有一双眼睛在注视我。

　　很久没有用过笔记本电脑，在别尔夫什卡，中世纪的古老的生活方式可笑的维系着。我想把关于这里的一切通过虚拟的时空传达给故乡的朋友们，但一年半前辞别藤雨堂时候的那场争吵让我断绝了这个念头。这些日子在俄罗斯的一家公益性的文化网站上看到一则印象深刻的文章：如果年轻的姑娘把花楸树的白色花朵用蜡封存，寄托她的情思给她心爱的人，她和她的心上人一定会拥有恒久的幸福。

　　正如祖母的爱情诗一样，我的视线仿佛穿透飘逸的白色纱帘，被晚风送到池塘边的花楸树下。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依旧回到故乡，我一定会再去藤雨堂，揭开落地窗边的轻柔纱帘，我想那时的我会把白色的花瓣洒落在玛琪雅朵的咖啡杯里。别痴心妄想了，我对自己说，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琴师。

　　合上笔记本电脑，断绝与虚拟时空的一切往来。只有静谧才会被沧桑的别尔夫什卡所包容，我明白了，拉开乌木抽屉，家族的徽章依旧包裹着那块印花手帕，一言不发的躺在那里。我想：或许明天就会有答案，金色的晨曦里上苍会把命运的预示告诉我，让我突然开悟。

　　清早，我穿上白色的长布裙，戴上施华洛蓝水晶耳环，一个人离开庄园，去到谢尔盖耶夫镇集。从祖母送灵的日子到现在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过谢尔盖耶夫了，这座俄罗斯风情浓郁的小镇并不算繁华，但街道两旁的欧式小别墅比巴洛克时代更前卫一些。如今的谢尔盖耶夫成为世界闻名的旅游胜地，步入小镇，人们仿佛能感受到俄罗斯文化的独特底蕴。

　　五月的初夏像一幅淡彩画作，清新美妙的世界里连空气也是芳馨宜人的。这里没有莫斯科的纷扰也没有圣彼得堡的喧嚣，与高楼林立的大都市不同，这里有着古老的手工作坊，世界顶级的手工饰品店里琳琅满目的陈列着俄罗斯风情的精美艺术品。

　　来到谢尔盖耶夫，我独自徘徊在熟悉的街市。今天不是礼拜，镇上唯一的教堂里并没有熙熙攘攘的来做弥撒的人们。但是清早我照例听见修女们的唱诗——这座乡镇小教堂的唱诗班当然不算上流，比起叶莲娜当年所在的莫斯科新圣女修道院，这里的修女们终生歌唱也没有机会得到教皇的垂青。

　　初夏对于俄罗斯来说是旅游开始复苏的时节，镇上的市集还算热闹。我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那家经常光顾的咖啡厅前——店主的故乡在南美洲，这里有我最喜欢的纯正的，奶香浓郁的玛琪雅朵，可以让我静下心来怀想过往的时光。

　　我抬头望了望怀旧风格的木刻招牌，上面用漂亮的拉丁文书写着店名“玛莉娅娜的咖啡厅（译）”，恰好在这个时候店门被突然推开了。我意识到现在时间还早，咖啡店或许刚刚开门。

　　店主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正好迎面撞见了我。于是他很有绅士风度的用英文说了声“Sorry”。（但他看上去似乎刚睡醒，睡眼惺忪因此没有正视我的脸庞。）

　　“Never mind.”我很有礼貌的回答。

　　听见我的声音，店主这才意识到是我，他的常客光顾。于是他把我迎进店去，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映照着大厅，吧台上的酒具和咖啡具已经摆好了。环境看上去很不错，每一张桌上的白瓷花瓶里都有一朵绽放的粉色康乃馨。我非常喜欢这家咖啡店的白色瓷花瓶，店主说这些是他的一个朋友从中国带来的货。晶莹剔透的瓷瓶配上粉色康乃馨，小小的咖啡店让人感到似曾相识的温暖。

　　“薇拉小姐，您今天来的真早。”店主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全然不像久居俄罗斯的人。

　　我微笑并没有说话。

　　“亲爱的小姐，如果您要点咖啡，那么很抱歉，您还需要稍等一小会儿。今天我店里的几个伙计们去进咖啡豆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坐一会儿好么？等你的玛琪雅朵。”

　　“好的，我亲爱的。你看上去有一些忧伤啊，我的孩子。”店主指了指大厅一角的金色书报架，“当我们心绪烦恼的时候，我们可以去阅读，或者，来一些音乐。”他又转身去吧台那里把一台老式点唱机打开，轻柔的女声英文歌曲听上去有一些瑞典的范儿。

　　“谢谢。”我选了一个窗口的座位，取下一份英文版的时尚杂志，准备打发一些时光。

　　过了一会儿，店主亲自把玛琪雅朵端到我面前的桌上。今天的玛琪雅朵很香醇，我照例取过一小包砂糖放进去，用咖啡匙搅拌着。就在这个时候，一位陌生男子走进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