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挖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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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从大公主府离开时，康离和六公主坐的同一辆马车，她跟六公主说请她去王府做客，若是往常六公主没准就答应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摇起了头，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康离见她皱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六公主看她这紧张的样子，拍拍她的手安抚她没事，“就是母妃给我请了个姑姑，前几天见到的，已经开始正式上课了。”六公主虽然说着没事，但是看起来依然不是很开心，“母妃说以后没有那么多时间玩了，今天是因为到大姐姐家里来，也是和你一起，才准我出宫的。”
康离沉默了一下，突然发现其实这才是正经的公主的日常，学礼仪规矩、琴棋书画。倒是自己这种才是一个完全的异类：不爱针线、礼仪规矩马马虎虎不出错、琴棋书画毫不精通一般般。
不过异类就异类吧，康离很快又安慰自己，活在当下自在悠然最重要。这一生已然衣食无忧，身为公主又不必担心被人压迫欺辱，而且她也没有什么治国理事的雄心抱负，悠闲自在地过着富贵生活，十分满足。
马车先到达康王府坐在的街道，康离下了六公主的马车后刚好遇到提前从大公主府提前出发去大哙打包点心和甜品的冬青，主仆一行人重新上了马车回王府。
回到王府没有立即去太妃那里，只吩咐人将两份点心和甜品分辨送到太妃和曹姑娘那字，自己则是回了房间去换衣服——外头的衣服她是不会穿到太妃面前的，太多灰尘和细菌了不卫生。
康离换过一身轻便简单的家居衣后，才重新往太妃的屋子去，一边走一边观赏着廊前盛开的不同种类的鲜花。
本来王府的院子里除了两个用来消防的装水的大缸之外什么都没有，今年康离突然觉得光秃秃的不好看了，“虽然王府有花房，又不能天天看到，干脆廊前种些花吧，这样院子也能多些生气。”
太妃一向由得她折腾，只要不出格不坏了规矩，随便。
“点心给曹小姐那里送去了吗？”临进门前康离突然转头问。
冬青点着头，“送去了，曹小姐还问小主人什么时候过去看她。”
自打春天时曹秋娘带着曹典从的信携曹净岚进京来投奔康离，她们主仆二人在王府就此就住了下来。王府主子少院子多，当然不会让人住客院。太妃让康离把东边的济和院收拾出来，给她们主仆住下了。
刚住下的时候，主仆二人来给太妃请安，太妃不得不又问了一次曹家的事，然后抱着曹净岚哭了一场，接着叮嘱她们，“在这里安心住下，你们祖上和哀家是旧识，曹典从又对阿离有恩，咱们是一家人，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就找阿离，别客气。”
曹净岚还小，对这情形有点不知所措，但心里隐约也知道自己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倒是对着太妃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
在王府住下后，主仆两人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来给太妃请安，只是太妃每月初一十五也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很多时候来的话都见不到人，太妃就跟她们说不用来了，或者初十、二十的时候过来说说话唠唠嗑，“都是一家人，不用太拘礼。”
怕二人刚来不习惯，也怕王府的下人欺生，康离特意安排了一个细心但是干脆利落的嬷嬷给她们，还叮嘱她们趁着春日天好可以出府去玩玩去转转，但是，“以后还是要读书的，不能坠了曹家诗书世家的名头。”
曹秋娘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根本不想出去玩，只想请康离立即请了先生回来给曹净岚上课。可是无论她心里怎么着急，到底只是个下人，又是客居，而且这位荣佑郡主看着年纪小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因此惴惴着不敢反驳，只好先听康离的安排，想着若是时间太久还没请先生的话，就再把这个要求说出来。
康离看出来曹秋娘的心思，一开始是不打算理会的，她觉得自己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没必要跟一个下人说。
后来是太妃劝解她，既然把人留下了，就要在遇事时把话说清楚，免得留下心结日后生出龌龊来，尤其曹秋娘还是曹姑娘贴身伺候的人，更是唯一带来的人，还是要说清楚。
康离想了想，当晚重新回去跟曹秋娘把自己的计划说清楚。康离的计划是，让安嬷嬷带着曹秋娘和曹净岚在京城四处玩一玩转一转散散心，免得整日闷在家里闷出病来，同时也让曹秋娘知道京城的格局和布局，方便以后的生活。
“京城中好的先生不少，但不一定都适合曹姑娘，”康离耐心地对曹秋娘解释，“要挑选一个好的老师，少不得一段时间，先让她散散心玩一碗，过意段时间后开始上课学习，秋娘不必忧心。”
康离话都说成这样了，曹秋娘哪能还有什么不满意，更是知道自己小人之心，啜泣着跪下来感谢康离的安排。
半个月后，得了康离吩咐的洪总管请到一位西席先生，康离让人先上一节试试，自己也隔着屏风旁听了一次，也和人谈过一次，觉得无论是学问还是教学态度、方法都还不错，并没有自己担心的古板、严肃、苛刻之类的缺点，当时就拍板就定了下来。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期间康离也去探望过。不过距离上一次探视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确实该再去看看了，就答应下来，让人去通知一声，晚上时会过去看看。
到了太妃那里，康离惊奇地发现，太妃今天竟然不开心，而且是溢于言表的不开心。张嬷嬷站在一旁像是在哄，但是好像没什么作用。
这可真是稀奇了。太妃这个身份这个年纪，经过了宫中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早就锤炼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厉害，只要她想，完全就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见她这么明明白白把不开心摆在脸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小孩儿”？
在询问太妃和假装不知道之间犹豫了一下，康离觉得不能视而不见，不然这个孙女也太不合格了。
康离把装点心和甜品的食盒放在桌上，没有隔着桌子坐在另一侧，而是亲自搬了一个椅子在太妃对面坐下了，膝盖对着膝盖，“祖母怎么了呀？谁惹您不开心啦？”
太妃哼了一声，没讲话。康离只好看向张嬷嬷，张嬷嬷无声地用的唇语告诉康离：鱼食喂多了，蓝孔雀死掉了。
哦哟，这可是个严重的事情，难怪太妃这么不开心。
“哎呀呀，”康离拉住太妃的手先揉一揉再搓一搓，“可能是没有缘分吧，既然不在了不要多想啦。祖母不要不开心嘛，阿离带了点心回来呢，您尝一尝？”康离将点心盘子端出来，“这是按照上次咱俩讨论过的方子改进的，您尝尝嘛？”
张嬷嬷急忙吩咐丫鬟打水来给太妃洗手，并劝慰太妃道：“小主人说的是，没缘分罢了您就别惦记了，先尝一尝小主人带回来的点心吧，问起来就好香呢。”
其实食盒盖子一打开的时候，食物的香气就从里面飘了出来，太妃早就闻到了，忍着好奇没有转头，如今张嬷嬷递了台阶，才转过头来，“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康离点头，“是啊，我也惊喜呢，早上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酒楼的人，说下午能做好，我就想着给您一个惊喜，没让他们进来禀报。”
“你哟，净些小心思。”太妃随口说了一句，像是在抱怨和疑惑，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已经如同花儿一样了，等张嬷嬷伺候着洗了手，结果勺子和装了甜品的碗，吃了一口，频频点头，“好吃，好吃，看来咱们的方子还挺好的。”
康离见太妃满意，这才自己也吃了一口，吃完之后也很是惊喜，“比我想象的好吃呢，看来咱们的改良改对啦！多亏了祖母的指导和意见呢！祖母真厉害！”
不过寥寥两句甜言蜜语就把太妃哄得喜笑颜开，“你父王母妃都不是这样的，你这是像谁呢？”
“自然是像祖母啦！”康离见太妃情绪好了不少就起身坐到桌子的另外一侧去了，说：“祖母教得好，阿离才能心思细腻安排周全呀！”
康离陪着太妃用了甜品和点心当做下午茶，闲聊一样说起了今日在大公主府做客的事，说她今天遇到了华佑郡主，“她去找大公主要了个方子，但是看她又不像不舒服的样子，挺健康的样子。”
太妃点点头，“也肯能是给家里人求的，”说完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张嬷嬷，“华佑郡主成亲快一年了吧？”
张嬷嬷想了想点头，“一年多了，是去年端午之前大婚的。”
“难怪了，差不多到时候了。”
康离听着这两句话一脸懵，不明所以地问：“什么到时候了？”
“没事，小孩子不要问。”太妃岔开话题，“这个，给曹姑娘她们送了吗？”问的是甜品和点心。
小孩子不要问，基本等同于“少儿不宜”，康离稍微联想了一下对话中的信息，觉得自己猜到了些什么——华佑郡主成亲一年了，大概在求子吧。如此，康离也就不再问了，顺势回答了太妃的问题，“让人送去了，我晚上过去看一次，上次去还是一个月前呢。”
太妃点头，“该去看看了，既然留人家住下了，该担起来的还是要担起来。”
康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还跟太妃说了她后面的安排：让曹净岚在家里跟着先生学一段时间，有个基础，等她六七岁的时候就送去京学馆念书，“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家里呆着吧。”
“怎么是京学馆？不去国学宫吗？”太妃奇怪地问，以王府的能力在国学宫安插个学生不是什么难事。
“京学馆的课程丰富能学到的更多，而且学生的家世不一样，有权贵也有平民，曹净岚本来就没什么背景，去了国学宫万一被排斥……”康离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太妃已经动了。
太妃对康离的话很赞同，表面上夸康离周到细致，心里却对自己当初同意将曹净岚主仆留下来这件事生出了些微的悔意——王府倒是养得起，就算再来两个也养得起，只是既然把人留下来就少不得要多担些责任——这等于是在给阿离添负担。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想到呢？
“有些事，能交给下人去办就叫下人去，洪总管和周良家的办事都很老道，你现在要上学要管府内事务还要学习管外务，别太累了。”相比外人，太妃当然还是心疼自己的亲孙女，说着还端详起她来，“怎么觉着你瘦了呢？”
其实是一位康离已经脱离了幼儿时期的婴儿肥，逐渐长成少女，开始抽条往高长，所以就显得瘦了下来。
太妃越看越觉得瘦，干脆转头跟张嬷嬷说，让厨房每日早起送一碗燕窝粥晚上送一杯羊奶给康离，“这么累，可一定要好好补身子，别累出毛病来”
康离听太妃说送燕窝粥的时候本来想要拒绝的，燕窝嘛不就是燕子的唾液，听说里面还有羽毛什么的，想想就没有食欲，而且科学实验已经证明了，营养价值并不高，还不如牛奶。
不过后面又听到说晚上送一杯羊奶，她才没有说出这段话来。即便如此，康离还是小声抱怨了一下，“羊奶很膻啊。”嘟嘟嘴表示自己不想喝，“没有牛奶吗？”
太妃看向张嬷嬷，张嬷嬷点头，“有是有，就是牛奶少，不一定每天都有。”
“那就多养一头牛。”这是太妃说的，“又不差这点，阿离想喝还能没有嘛。”
张嬷嬷知道太妃心疼孩子，当然立即答应下来，说一会儿就让人安排下去，“好早点让小主人喝上不膻的奶。”
这里几个人若无其事地把事儿敲定了，倒是站在康离身后的秋桂低下了头，心中说：下奶的牛那么容易养吗，那得是下了小牛的母牛才有的，牛奶都送来给人喝了，小牛喝什么？小牛活不下来，母牛干不了活，农人怎么办？
可是主子们的事，下人哪里有机会插口，她只能低下头当做没有听到。
因为外头热，康离不耐烦再往前头去，就让人去前院把送来的条陈和账本搬到后院来，借了太妃的书房理事。
太妃则握着一本书在一旁看着。说是看书，其实更多时候是在偷偷观察康离，见她做事认真有条不紊，除了放心还有欣喜，然后才去真正地看书。
太阳逐渐西下，余热却没那么快散去。太妃年纪大了耐热不耐寒，因此并没有在房间里放冰，只拍了几个小丫头在身边打扇子，再加上所谓的“心静自然凉”，康离觉得也还好，没有那么难熬。
经过三四年的锻炼，康离看账理事的效率已经越来越高了，晚饭前就将两天的事务理好了。
两天一理事这个规矩，是康离两年前定下来的。刚开始学习处理府中内务的时候，康离和太妃一样也天天理事，但是王府的运作都是有规矩的，并不是每天都有事情可以处理，要么就是某一天事情特别多。
一段时间后康离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没有急事要事的时候，就两天处理一次，有急事要事的时候……直接找太妃。这也算是康离耍的一个小心眼儿。
定下这个规矩后，康离就觉得负担小多了，她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做和学自己喜欢的事了，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康离不知道，看着她有了规矩轻松下来后，太妃也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康离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小小年纪就好大的负担，最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现在看到她安排的有条有理规规矩矩，也算是安下心来，也是打那以后才放开了手，全交给了她。
哦，康离所谓的“急事要事”不算。
太妃耐不住一直坐着，早就回暖阁榻上歪着了。康离去门口悄悄看过，太妃正在闭目养神，她边没有进去打扰，而是直接出门去了廊下。
到了廊下，康离一边做着不知道变形到哪里去的“扩胸运动”一边低头欣赏开得姹紫嫣红的花朵，耳边是太妃养得黄鹂鸟的鸣叫，鸟语花香赏心悦目。
做着做着，康离一抬头发现天上不知何时起了云彩，一朵一朵的当空飘着，像一块一块的棉花糖……啧，有点想吃怎么办？有一块竟然还长成了小猫的形状，当然也可能是只大猫。
“哟，起云彩了，”不知道何时太妃来到了她的身后，此时突然出声，“也不知道明天下雨不下雨。”
康离回头看了看太妃，又仰头看了眼天空，天上是有不少的云彩，但是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被夕阳余晖染成玫瑰色的天空，“应该，不会下吧，大晴天呢。”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呢。”太妃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着头看天，脸上的笑容不知道要称作是淡然还是追忆，但是总之心情还不错就是了。
太妃心情好，康离心情就跟着好起来，也学着太妃的样子，微微仰头看天，翘起嘴角露出笑。
张嬷嬷在里屋交待丫鬟事情，晚了太妃一会儿出门，此时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太妃和康离一大一小前后错落地站着，一样把手背到了身后，一样微微仰头。虽然她站在她们身后看不到表情，但是张嬷嬷觉得，一定是笑着的，而且笑得一定很舒心。
于是张嬷嬷也不往前走了，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甚至还比手势示意其他的丫鬟们也不要出声不要靠近不要打扰，任由这祖孙二人静静地站着，享受这无人打扰的美好片刻。
首先回了神的是康离，一直仰着头导致她的脖子不舒服了，低下头转了两圈仿佛还听到咔吧咔吧响。转完两圈舒服下来，康离转身伸手拉了拉太妃的袖子，“祖母，我饿啦！”
太妃被康离一拉回了神，低下头先看了康离一会儿，然后先摸了摸康离的头，“那就用膳吧。”
这么看，太妃的行为举止似乎都很正常，眼神也不迷离甚至很清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康离就是觉得太妃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向别的什么人，她甚至觉得，太妃可能还在追忆中没有完全抽离。
康离喊饿，太妃说那就吃，虽然还没完全到用晚膳的时辰，可是主子最大，尤其这王府之中只有两位主子，自然是主子们说啥就是啥，立刻有人去催厨房备菜。
晚饭自然都是康离爱吃的，甚至有一道今天六公主想吃没吃上的佛跳墙，被放在了餐桌中间的位置。
“哎呀，佛跳墙，六公主今天说想吃来着，只是大姐姐那里没有提前备料，就没吃到，早知道喊她来王府吃嘛。”康离口中这么说，手下动作却丝毫没停，先给太妃夹了一筷子，然后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没事，”太妃并没在意，“想吃的话提前说一声，放学的时候和你一起回来就行啦。”
“不行了，”康离把菜咽下去，才摇头回答说，“贤妃娘娘给她请了个姑姑，上午在太学宫上课，下午回广明宫学别的，没时间玩了。”
太妃微微意外了一下，“是吗？”见康离点头了后就说，“也是，八岁了，该学了，贤妃是个有算计的人，”说完突然抬头看向了康离，“阿离要不要也请个姑姑？”人家都有她没有，会不会不高兴？
康离：我多着嘴干嘛，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不了不了，再说再说。”康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接下来一整顿饭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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