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74、公主

　　第七十四章

　　虽然康离认为再不会有机会见到郑广隶，但是关于他的消息，还是没少听说的。

　　听说，那次在大哙偶遇之后的第三天，郑广隶就出发回西北了，离开时长平侯太夫人眼泪直流，握着郑广隶的手就是不愿意撒开，最后没有办法了，承诺会常常写信回来，太夫人这才松开她的手，目送着孙儿远去。

　　郑广隶离开后的小半个月里，太夫人都没有理过长平侯和长平侯夫人。认为是这二人不慈，才将郑广隶逼得远走西北。

　　大概是觉出了儿子的不可靠和儿媳的不善良，太夫人之后就开始满京城奔波，听说要为郑广隶说找一个好岳家，说一个好媳妇。甚至隐隐听说太夫人怒急之下还对长平侯喊“这个儿子就当没有了”。

　　还听说，郑广隶从京城回到西北归营后不久就随着队伍出巡过一次，抓到了一群十几个人的劫匪，这群劫匪专门打劫过往商客，给大周和须臾之间往来添了不少阻碍和麻烦。这一次正被郑广隶他们抓个正着，虽然受了些伤，但是功劳不小，为首的郑广隶很快就从小队长升为了大队长。

　　这些，都是听说的，是康离去大公主府玩耍的时候，听大驸马周克昱说的。

　　从宫中归宁后不久，大公主回自己的公主府了。公主府不是才建的，是从与周克昱的婚事定下来后就开始准备了，选址、建房、装修、布置，全部完工耗时了两年多，年初就建好了，只是一直没有住人进去。

　　康离只听说公主府的建筑十分漂亮，很符合大公主的审美和心思，格局、布置都是按照大公主的喜好来的，为了方便大公主装饰屋子，工部甚至打了一座模型出来给大公主，方便大公主对着模型装饰，到时候内务府的人再根据模型去布置。

　　只是因为大公主还没住进去，康离没有机会去做客，也就没有去看过。

　　与别的公主不同，大公主大婚时也不是在自己的公主府，而是在昭和大长公主府。是大公主的提议，说大长公主是长辈，自己和大驸马理当陪伴膝下，乐享晚年。因为这个话，大长公主更是对大公主喜爱，俨然超过了自己亲孙子亲孙女。

　　大周有个有个习俗，说成亲后一个月内洞房不能空人，所以一直在昭和府中住了一个月，这一整个月，大驸马都在大公主处宿下，直到满一个月后她就归宁进宫了。

　　一般女子归宁，也就住个三五天，娘家十分挽留的，最多住个十天半个月也就该回婆家了，不然婆家会挑理。然而，大公主可是皇上和皇后的嫡亲公主，直接在宫中住满了一个月。

　　一个月满，皇后娘娘再不舍，也得放大公主出宫了。据康离所知，这一个月里，大公主在宫中几乎被皇后娘娘给拴在了身边，无论去哪儿干什么都要带着，形影不离，以至于连皇上都给冷落了，听六公主说，皇上还跟贤妃偷偷抱怨过，结果被贤妃笑话了。

　　康离：……也行，挺好的，帝后感情和睦，无论对于前朝还是对于后宫，都有利。

　　不过，皇上这还算好的，皇后那里去不了，就去别处，后宫上下好几十号人等着他临幸。最苦的当然是是周克昱，小夫妻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一个月的时间哪够他们温存的，甚至才觉出些婚姻的滋味来，就被迫分开一个月——驸马倒是可以日日进宫但是不能留宿，能看不能吃，得是多么抓心挠肝的难受啊。

　　估计是这一个月下来周克昱憋得狠了，大公主第一天回到昭和大长公主府，周克昱缠了她一整个晚上，都快天亮了才放她去睡。第二天早上起晚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因此去给给昭和大长公主请安是还忍不住在揉腰。

　　昭和大长公主既是大公主的姑奶奶，也是大公主的太婆婆，这门婚事本来就是她强求来的，甚至算得上是截胡了，所以她最开始还挺担心，怕这夫妻二人只有君臣礼没有夫妻情，尤其刚成亲大公主就进宫待了一个月，周克昱身为驸马又不能纳妾，生怕二人生份了，结果今早一看，心中一块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笑得越发满意，开心地拉着大公主多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大公主的嬷嬷来提醒说还要去周母那里，大长公主才放人离开。

　　这样一来，大公主去给周克昱的母亲、她的婆婆请安的时候就更晚了。

　　婆媳关系自古就是最难处理的关系，尤其这儿子的亲事还不是自己定的，竟然是婆婆越过自己底下来的，周母心中就有了芥蒂。如今大公主在大长公主处请安，待的这样久，更让她觉得请安晚了，又被周母发现她在偷偷揉腰，觉得大公主没有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心上，还引得自己儿子沉溺房事，心中就不高兴起来。

　　不过，不满归不满，周母能奈大公主如何？大公主终归是公主，自己就算是婆婆，也还是君臣关系，她不可能像对待别的儿媳那样使唤她给她立规矩。

　　周母不高兴，勉强应付了大公主，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大公主回去。大公主虽然看出了周母的不开心，但是没先到是因为自己，甚至还提出请自己的御医过来给她请脉。

　　御医一来岂不就是露馅了？周母只好说是老毛病了，用不着大夫，自己有药方吃一副就行了。大公主见状，也不再多说，离开了周母的院子。

　　周母心里不高兴，心想：我不能明面上来，还不能暗中吗？怎么说我都是长辈呢。

　　于是过了几天，大公主有一次起晚后，周母就发话了，说周府虽然小门小第，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未免大公主太过劳累，她送个人给大公主“分忧”。

　　“人送给你，该使唤就使唤，不用客气，”周母拉着大公主的手，笑呵呵地说，“也是个使唤。”

　　大公主虽然有心不要，但是在周母说这些话之前，人已经送进了院子，且周母的嬷嬷还说了一通“长者赐不敢辞”这样的话来压大公主，迫使大公主不得不将人收下，安置在了厢房。

　　大公主还没什么感觉，身边的宫女嬷嬷十分气愤，等到晚上周克昱回来后，就跟他告了状。大公主还在一旁拦着，“驸马在外操劳一天，不要拿这种小事烦扰他，”说着牵过周克昱的手，在桌前坐下，“累一天了，快来坐下用膳。”

　　周母的不懂事和大公主的大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比周母借口塞人更让周克昱觉得尴尬且愤怒，心里想着要要把人给去找自己的母亲退回去，却被大公主看出了心思并且拦住了，说人已经收下了再送回去会让周母脸上挂不住，只会将事情弄得更糟。

　　“那你说怎么办？”周克昱将大公主搂在怀里，温柔地问，“都听你的。”

　　大公主却笑起来，“我哪里有什么主张，”私下里大公主并不同周克昱以“公主与驸马”的君臣相处，而是就如平常夫妻般以你我相称，“无论怎样婆母长辈，不是我们晚辈可以置huan的。”

　　周克昱思索了片刻，“我知道了。”

　　“于是他就提出了搬进公主府来？你婆婆同意了？”六公主好奇地问。

　　此时康离和六公主正坐在诚佑公主府的小待客厅中，厅中窗下墙角放了两个大缸，缸里面放着冰块，在未出伏的暑天里尽职尽责地散发着凉意，再加上一人一碗冰镇过的什锦酪，让两个刚从外面进来的小姑娘惬意非常。

　　比她们稍微早到的是华佑郡主，华佑郡主也嫁了人，听说大公主搬了出来就来做客，说话时不免提到她会搬出来的原因。

　　听到六公主的疑问康离立即摇头，吞下口中的什锦酪后说：“肯定不是啦！大姐姐不是说了吗，他们晚辈不能反抗长辈，那就找个能压得住的更大的长辈来，”说着康离转头看向大公主，“我说的对不对呀，大姐姐？”

　　大公主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康离，说：“小人精儿！你啥都懂。”那意思就是她猜对了。

　　六公主也不是笨的，稍微一想就反应过来了，“对呀！一物降一物，大姐姐碍于清北不能把她怎么样，那就找个管她！”说着六公主又嘟起了嘴，“不过，您本来就是公主，是君，她一个诰命夫人，是臣，对您不敬，就直接罚了她嘛！”

　　大公主和华佑郡主听到六公主的话后对视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公主的娇气呢。”

　　六公主不明就里地看向这二人，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解释，嘟了嘟嘴，重新舀了一勺什锦酪吃起来了。

　　倒是康离心中明白了不少，这家庭关系最难处理，那里是什么“君臣之道”可以解决的。

　　“挺好的，至少大长公主你向着你的，”华佑郡主说道：“你是正经的一品公主，本来就有着君臣之礼，你婆婆不敢说什么的。初一十五的时候去请个安就很有礼数了，没必要强行装出其乐融融的样子。”

　　大公主也点头，表示是这个道理，“我看在驸马的面上让着她，她也别不知好歹。”说完了自己，重新问起了华佑，“我这是出来自己开府了，你那里呢？”

　　“我还好，婆婆对我不错，小姑也天真可爱，我就不打算搬出来了。”华佑郡主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苦涩——父王根本就没有格外替她准备府邸。

　　大公主对肃王府的那些弯弯绕绕很熟悉，也知道华佑的难处，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在家无聊，就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

　　华佑郡主也没过分推辞，点着头算是答应下来。

　　康离眼见着气氛要沉闷下去，立刻举手，“我也来！带上我！”

　　六公主不明所以，但是很是捧场也举起了手，“还有我！我也来！”

　　于是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大公主自然是笑着点头，“行啊，只是你们不要上学了吗？”

　　“啊……”闻言康离和六公主都泄气了，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郁闷。

　　“要不，到了那天我们逃课吧？”康离凑到六公主身边，低声同她商量。

　　六公主：“这不好吧？父皇会生气的。”

　　康离：“到时候就说请假了。”

　　大公主听着这俩“小声”地“背着”自己谈论着要逃课来玩，简直哭笑不得，心说你俩要是真逃课父皇只会骂我吧。

　　“行了行了，”大公主赶紧拦住这两人的话头，生怕她们再说出些什么更离谱的，“到时候会挑一天不上课的时间的，你俩给我好好地上课好好地完成课业。”

　　目的达到，康离和六公主互相击了下掌，表示“干得漂亮”。

　　大公主发觉自己中了她们俩的套，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了一下然后很快又释然——趁着还小，多玩玩吧，以后事情会越来越多的。

　　这么想着，大公主就记起了一件事，“听说阿离已经开始处理王府内务了？怎么样？难不难？”

　　这个消息六公主还是头一次听说，转头吃惊地看向康离，“难怪喊你进宫玩你说没时间，我还以为你不和我好了呢。”

　　“和你天下第一好，行了吧。”康离先哄了六公主一句，然后看向大公主，皱着鼻子点头，“好难的，跟祖母学了好长时间了，才会一点点儿。”康离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空隙，表示难度特别大。

　　大公主身边有好几个皇后送的管事的人，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因此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倒是华佑郡主，她成亲比大公主早，已经由婆婆带着开始主持中馈了，因此很能理解她，立即出言安抚，“没关系，你还小，慢慢学。我像你这么大，还不如你呢。”

　　大公主也点头，“华佑说的对，你还小呢，不要急。”顿了顿又说，“咱们这样的人，不必事事亲为，知人善任才是最主要的。”

　　康离点点头，“祖母也这样说。”想了想又说：“谢谢大姐姐和华佑郡主。”

　　又坐了片刻，华佑郡主就起身要离开，大公主自是要一番挽留，华佑郡主却坚定地摇头，“子宁午膳要回府，书墨今天也来，我还是回去吧。”子宁是华佑郡主的夫君，书墨则是她的弟弟。

　　大公主听她这样说便不再挽留，但还是邀请她闲下来就来做客，“你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交给你丫鬟了，回去按方子吃，吃完了再来找我。”

　　华佑对大公主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行礼告辞了。

　　康离和六公主跟着大公主将人送到院子门口，看着华佑郡主上了小轿出了二门后才往回走。虽然只有几步路，而且还有下人给打着伞，康离还是出了汗，回了小客厅坐下后就摇着团扇呼呼扇风。

　　六公主比她好一点，摇扇子的速度虽然慢，但是也没停下来过，“大姐姐，再来一碗冰镇什锦酪吧。”

　　大公主果断地拒绝了她，“不行，吃太多凉的会不舒服的。”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两个人热着，于是大公主喊了丫鬟进来起风。

　　所谓“起风”就是两个丫鬟举着两个类似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的大蒲扇，站到装了冰块的水缸前摇，把冰块散发出来的凉意送到她们这里。

　　大蒲扇摇起来本来风就很大，再带上冰块散出来的凉意，房间很快就更凉快了，人也慢慢止了汗，平静了下来。

　　“华佑郡主是病了吗？”一凉快下来，康离就想起了刚刚自己的疑惑，“为什么跟大姐姐要方子？”

　　“没有生病，是调理身体的。”大公主言简意赅，然后就转移了话题，“你们午膳想吃什么呢，我让厨房准备。”

　　“佛跳墙！”这是六公主，她本来就没怎么在意华佑公主的事，现在立刻被大公主带跑了思路，毕竟皇后娘娘把宫中做佛跳墙做得最好的御厨给了大公主，来一次不吃怎么行呢？

　　只是这正宗的佛跳墙要想做得正宗做得好吃，要提前好几天准备才行，小六这突然提出来大公主也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准备，只说先去看看，并且让六公主再想一样，然后看向康离，“阿离想吃什么？”

　　“阿离不知道。”康离摇头，她其实想吃火锅了，只是大热天的说出来肯定会被反对，还是算了。

　　大公主被她给逗笑了，“怎么不知道呢？那你现在想，想好了再告诉大姐姐好不好？”恰好此时去问佛跳墙的人回来了，说因为没有提前备下材料做不了佛跳墙，请六公主在重新挑选菜品。

　　虽然经大公主提醒，六公主早猜到了这种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失望——她来就是要吃佛跳墙的嘛！

　　“厨子会做酸菜鱼吗？”思索了很久的康离发出疑问，“想吃那个。”

　　康离这么一说，六公主也起了兴致，“对对对，酸菜鱼也好吃，我也要吃那个。”

　　“怎么小小的孩子都爱吃川菜？”大公主有些无奈，却还是让人吩咐厨房去做，甚至还特地叮嘱让厨房少放些花椒和麻椒，“吃多了要上火的，天还这么热呢。”

　　所以才没提吃火锅嘛，都不用想，说出来肯定要被否决的。康离吐吐舌头，悄悄腹诽。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响起丫鬟们“见过驸马”、“请驸马安”的问候声，一直在榻上外歪着的大公主起身下了榻，在周克昱进门时迎了上去，“齐诚回来了。”

　　“噗——咳咳咳——”

　　康离一口茶水还没吞下去就喷了出来，剩下一点口水还呛住了字自己，她一边咳嗽一边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公主：啥玩意？脐橙？这、这能播吗？

　　大公主等人被康离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扶着她的后背拍了几下，“怎么了这是？茶水烫口吗？慢一点呀。”

　　康离慢慢止住了咳嗽，安抚大公主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接着看向周克昱，“阿离失礼了，大姐夫不要见怪。”

　　“哪里，”周克昱笑起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阿离一直好好的，我一回来就呛到了，怕是被我吓到了？是我的不是。”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康离吓得连忙摆手否认三连，心说虽然差不多是对的，但是你不要直接说出来呀。

　　幸好大公主出声发话了，她嗔了周克昱一眼，“你看你胡说什么，吓到阿离了。”

　　周克昱还是笑，“是我说错了，公主莫怪。”心里却不以为然：你忘了当初亲事才定下来时在御前这小丫头都干了些什么？连最伶牙俐齿的郑广隶都吃了亏，她会害怕？

　　“大姐夫回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康离拉起六公主匆匆行了个礼，“我们出去玩，大姐姐和大姐夫好好说话吧！”说罢拉着人就要走，结果被大公主一伸手给拽了回来。

　　“日头正烈，去哪儿玩？”大公主红着脸嗔道，“刚刚才多一会儿就出汗了，脸还通红，老实在这儿坐着。”

　　康离：我这不是不想当灯泡吗，顺便留出空间来给你们小两口说些私房话呀。她这么善解人意却没法说出来，关键是还有个“猪队友”六公主。

　　“是啊是啊，”六公主拉着康离重新坐了回去，“外头那么热，就别去了吧。”

　　康离：我还能说什么呢，心累了。

　　一旁在喝茶的周克昱放下茶杯，“大公主说的是，外头很热的，我都是一头的汗呢。”说着仰起头看向大公主，眼睛眨巴眨巴。

　　大公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之后就红了脸，将手里的帕子往周克昱脸上一甩，“出了汗就擦！又不是小孩子了！”

　　康离：没眼看啊没眼看。我能不能把耳朵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