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70、婚礼

　　第七十章

　　康离进宫去大公主添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展示给她们看：《圣经》、刚好五百二十颗的黑珍珠、何秀道的存世不多的画作。

　　和最后一样，“这是我特别为大姐姐准备的。”

　　康离笑得神神秘秘，众人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催促着让她快点打开，油漆六公主，拽着她的袖子晃来晃去，“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神秘兮兮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啦！”康离挠挠脸，将耳边的碎头发掖到耳后，“就是一套头面首饰，不过花样是我自己画的，然后请了人打制的。”

　　“嘁，”八公主发出不屑的声音，“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大姐姐难道还缺你一副首饰？”

　　“大姐姐是不缺，但是是阿离自己画的花样，心意十足呢！”六公主看不过八公主的样子，替康离出声，“总比你……”

　　康离怕六公主说下去将场面搞得更加难看，急忙拉住她的手腕对她摇头，示意她这是大公主的好日子，不要扫兴，然后才转向八公主。

　　“八妹妹说得有道理，大姐姐当然不缺首饰，只是这首饰的花样款式真的是我自己设计的，还额外设计了一样特别的，虽然有点普通，总归是我一份心意，”康离对大公主屈膝，“大姐姐千万不要嫌弃。”

　　“不嫌弃，阿离的心意，我高兴着呢。”大公主对康离一向很偏心，又见她拦住了差点坏了气氛的小六，心中更加满意，笑容满面地看着康离，示意她打开箱子。

　　康离让两个宫女将首饰箱子从大箱子里搬出来放到桌子上，“因为特别设计两样，所以这副头面就比普通的头面数量多了，一共有四十六件。”

　　康离将箱子打开，第一层是传统的发梳、钗簪钿、步摇掩鬓和挑心、顶簪、分心这些。

　　这一层其实设计比较普通，发梳上用了祥云纹和水波纹，带了流苏，簪钗钿是葫芦，步摇用了芙蓉含苞花样，垂下来的流苏也是小小的芙蓉花，掩鬓是海棠，挑心顶簪和分心用了桃心形。

　　这些都是常见的花样，不算很出奇。

　　第二层是耳坠、手镯和戒指。两对耳坠分别用了珊瑚和珍珠做坠子，珊瑚雕刻成了两个倒挂的蝙蝠状，寓意“福到了”。手镯一对是金镶玉的，另外一对是绞丝金镯。戒指没什么花样，只是镶了宝石和猫眼，算是比较普通。

　　第三层是手链、脚链、项链，以及胸针。

　　“这是什么？”不等康离介绍，大公主就将胸针拿了起来，好奇地问，“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戴在哪儿？”

　　“这就是阿离特意设计的啦！是戴在胸前的，叫胸针，”康离扬起脸伸出的手本来想在大公主胸前示意一下，结果才伸出手就注意到大公主隆起的胸，只好收回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别在这里的。”

　　为了让大公主她们看得清楚，康离决定亲自演示一遍，她拿起那枚音符形状的胸针，将一头的珍珠堵扣拔下来，“把这个摘下来，然后把针穿过衣服，再把珍珠堵扣按回去，这样就不会掉了。”康离操作完将胸针摘下来递回给大公主，“穿过衣服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不要扎到。”

　　大公主觉得挺有趣的，就取了另外一枚设计成古琴模样的胸针戴在了胸前，戴完之后还低头看了看，“挺有意思的。”

　　“这个可以横着戴竖着戴，也能斜着戴，”康离又说，“能戴在胸前，也能别在别的地方上。”

　　大公主听着频频点头，对这两枚胸针爱不释手，那枚古琴的戴上后就再没有摘下来，对康离的巧妙心思赞不绝口，“这小东西别看不起眼，倒是有画龙点睛之妙。”

　　看到大公主喜欢，康离放心下来，同时瞄了一眼三公主和八公主，见二人面色阴晴不定，忍不住扬了扬下巴，得意起来。

　　半个月之后，京城中权贵世家中突然刮起了一道“胸针风”，无论多大年纪的女子最少都有两枚胸针，仿佛没有胸针就代表跟不上潮流、被上流社会抛弃了，甚至有些爱俏爱美的男子也戴上了改良过的胸针，甚至代替了香囊，从而引领了另外一种潮流。

　　康离是无论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次无意间的小心思，竟然引领了大周贵族上流社会的时尚风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添妆过后就是正式的婚礼了。皇家嫁女和民间嫁女截然不同，无论是流程还是规矩或者制式，都是天壤之别。别的不说，皇家嫁女连名称都不一样，那叫“下嫁”，又叫“出降”。

　　康离头一天晚上就已经随太妃入宫并宿在了太后宫中，正式出降那日天不亮就起来去了正薇宫，而那时候大公主正在梳妆。

　　大公主身穿大红色中衣，坐在梳妆台前，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是在闭目养神，反正康离看到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大公主的装扮有皇家专用的喜嬷嬷来操作，康离在一旁看了个全程，除了绞脸和冰脸康离没见过外，发现和现代也没什么区别。

　　绞脸是用两根白线在脸上交叉走一遍，以达到将脸上的绒毛清除掉的效果。

　　康离看了不禁咋舌，“疼吧？一定疼的，脸都红了。”

　　大公主闭着眼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有表情，只能摆摆手表示不是很疼，倒是给她绞脸的喜嬷嬷夸了康离两句“疼爱姐姐”“心思单纯”之类的话，然后才跟她解释。

　　“就疼一会儿，绞完用冰一敷就好了。”说着就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用冰镇过的珍珠球，在大公主脸上滚来滚去，替她将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康离看着，果然很快脸就不红了，而且康离猜测，这样做应该也能收缩毛孔吧，到时候上妆更服帖吧。

　　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后，就开始上妆了。康离看到喜嬷嬷用帕子在一个盆里沾湿了，之后盖在大公主的脸上，并将帕子和皮肤贴的严丝合缝，康离心中嬷嬷点头——这就是古代做面膜吧。

　　一炷香之后，喜嬷嬷将帕子揭了下来，又拿出一个小圆瓷瓶。瓷瓶不大，像极了现代的眼霜瓶。康离认识这种次品，里面装的是一种名为“玉华膏”的凝膏，听说里面用了十几种名贵药材，都是具有养肤美白除皱淡斑功效的，类似与现代时女性们用的面霜。

　　就这么一小瓶，要十两银子呢。十两银子够四口之家吃小半年了快。

　　王府也有，太妃每天都会用，可能这就是太妃保持容颜的秘诀吧。倒是康离不怎么用，只有在冬日寒冷时才会用，也主要是为了防止皮肤皲裂。

　　康离走了会儿神，回神的时候发现，那盒新的玉华膏竟然已经空掉了。康离目瞪口呆，那么大一盒膏脂竟然都用了？大公主脸上得涂了多厚啊，不觉得不透气吗？

　　没等康离感叹多久，喜嬷嬷就已经进行下一步了，她打开另外一盒子，用毛刷蘸了白白的铅粉敷在在大公主脸上，厚厚一层，康离甚至怀疑只要大公主稍微皱一皱眉或者笑一笑，就能看到白粉末哗啦哗啦往下掉。

　　画眉涂胭脂上口脂贴额花，后面的流程很快，没多一会儿就完事了。

　　化妆过后是梳头。新娘子的发式是固定的，有专门的梳头嬷嬷来打理。康离看着大公主厚厚的头发在嬷嬷手里三挽两梳的就梳上去了，十分好奇，想要上前仔细看看到底怎么梳的，只是等她凑近了，已经梳完开始戴首饰了。

　　七珠冠、簪、钗、发梳、步摇、挑心……

　　康离越看越皱眉，这么一大堆，最少也得有个五六斤吧，从现在到晚上洞房，一整天都顶着这些东西，脖子真的不会断吗？

　　六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康离身边悄悄站定，此时也在小声嘀咕，“好重啊。”

　　康离点点头，表示不能更赞同。

　　梳妆完毕后就是更衣。吉服自然是大红色，一共分了三部分，中衣已经穿在身上了，现在要穿的则是外衣。外衣是一条一片式宽袖宫裙，上下连体背后系带，据说代表的是“从一而终”的意思。宫裙从上到下绣满了山川河流祥云水波龙凤蝙蝠喜鹊以及牡丹芙蓉合欢花等花样，繁而不杂复而不乱。

　　穿好宫裙后，大公主就被人搀扶着在铺了大红铺盖的床沿上坐下来，直到此时，大公主才稍稍放松一下，背挺得没有那么直了，肩膀也稍稍松了一些，也总算腾出了心思和康离以及后来到了的三公主六公主八公主说话。

　　“你们怎么一直站那么远？”大公主慢慢转动着脖子，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划出好看的弧线，“过来坐。”

　　三公主和八公主迟疑了一下，康离已经走了过去，在离大公主最近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大姐姐，恭喜你呀，开心吗？”

　　当然是开心的，只看大公主红了的脸颊和脖子就知道，她是开心愉悦，只是因为羞涩和矜持而无法开口罢了。

　　六公主也走了过来，在康离对面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大公主，啧啧称叹，“大姐姐今天真好看。”

　　“大姐姐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新娘子。”康离也跟着附和，“一定会把大姐夫迷晕的。”

　　六公主虽然觉得这话有点出格，但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跟着点头附和，“一定会，大姐姐这么好看这么温柔，一定的。”

　　康离说这些话本意是为了缓解大公主的婚礼焦虑——她虽然笑得和往常一样温婉，康离却看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不过六公主跟着附和是她没有想到的，这样也很不错，给康离安抚的语气增添了些童言的趣味。

　　不过，康离也在余光看到了三公主和八公主不屑的表情，似乎在说“两个马屁精”。不过康离没有在意，反正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三公主都不会喜欢就是了。

　　就在康离她们陪着大公主说话的时候，前朝那里也在进行着婚礼前的仪式。

　　驸马尚未进宫，但是驸马家恭纳的礼品已经抬到午门了。恭纳礼一共七样，马十八匹，鞍十八副、甲胄十八副、布三十六匹、牛羊八十一只、黄酒七十二坛、大雁四对。当然了，这么多的恭纳礼不可能全部都从午门展示，尤其是马匹牛羊这些，因此都是用的陶器瓷器来代替的。

　　只是为了让观礼的官员夫人们知道都有什么，每抬进午门一样恭纳礼，礼部的太监就会宣告一声，让众人们听得清清楚楚。

　　受礼后，周游了一周京城的驸马也到达了午门。不过，宫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驸马也是要经受考验的：翰林院大学士出诗的上句驸马对下句、弹奏一首琴曲、一炷香内算对十道算术题、和京畿营的一位将领过九招、用二十石的弓箭射中三丈外挂在城门上的铜钱孔。

　　当然了，这些诗句也好算术题也好，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甚至连京畿营的将领的过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驸马走个过场而已。

　　只有最后一项，在三丈外的距离射中挂在城门上的铜钱孔，才是考验真功夫的。射中了铜钱的话就等于射中了铜钱后面的铜锣，锣“咚”一声被撞响，就代表着，婚礼正式开始了。

　　驸马带着驸马的家人，从午门一路进宫，沿路都是甲胄整齐、握着长枪、举着长号的兵士，随着驸马他们前进的脚步，号角吹响。

　　太极殿中，皇上高居宝座，左右两侧分别是太后和皇后，玉阶下左右两侧坐着太妃、硕亲王等宗室中地位尊贵的人，接见了驸马和驸马的家人。

　　驸马周克昱出身大长公主府，是昭和大长公主的孙子，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算得上是良配。他在大殿中央站定，一撩衣摆直接跪下。

　　“臣，周克昱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皇后千岁千岁。”

　　太极殿中，皇上接见驸马和驸马家接亲的家人，并派座招待饮宴，而正薇宫中，大公主也在吃东西。

　　是一碗燕窝粥，不，一碗都没有，只有小半碗，最多五口，说不定都没有。康离看着大公主一勺燕窝粥分了两口吞下去，每勺之间至少要相隔两分钟。一碗燕窝粥吃完，整整用了一刻钟。

　　康离：原来一口饼吃三十二口这种事，是跟古人学的啊。

　　不过康离也能表示理解，毕竟是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少吃点也正常，在现代听说有人一整天都不吃东西呢。

　　之前二公主来过一次，不过因为添妆那日的事，她心中还有不平，心情也不是很好，因此只是少坐了一会儿就离开的，三公主和八公主大概觉得无聊，也趁机跟着走了。

　　现在就只剩康离和六公主还在，两人陪大公主坐着，说些个无意义的闲话，算是打发时间。

　　“小六和阿离饿不饿？”大公主一碗燕窝粥喝完，总算想起来这二人一早就过来陪她了，早膳肯定也很早，只怕也饿了，急忙吩咐下人给她俩也送一碗燕窝粥上来，“我都忘了。”

　　康离连忙摆手表示没关系，心说大公主表面平静，到底还是紧张的，她平时多么周全啊，现在却自己吃完了才想起来询问两个妹妹饿不饿。

　　等康离和六公主用完一碗燕窝粥，吉时也快到了。

　　喜嬷嬷重新进门，先伺候着大公主漱了口，又重新涂上口脂，然后才起身，穿上吉服的第三部分——外衫。外衫是大红色的透明绸衣，广袖长袂后摆宽大。

　　康离随着下人铺展下摆的动作往后退，一直退出半个房间的地方去，惊得她目瞪口呆，原来电视剧里那些一拖一丈长的衣摆都是真的。

　　出了正薇宫后，大公主要先到奉先殿去拜祭祖宗，然后再到太极殿去，与太后、皇上和皇后依次行告别礼。

　　这一系列的流程都有严格的时间要求，保证到达每个地方时都要在吉时内。因此对抬行轿撵的队伍就有很严格的要求了，一般都是从京畿营中挑选长得端正身材强壮的校尉担任，包括仪仗、护送队伍都是。

　　所以，当康离在仪仗队伍中看到郑广隶时，还是吃惊了一下子的。

　　他不是在西北的雷霆军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