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55、秋天

　　第五十五章

　　过完中秋后又休息了一天，康离她们重新回到上学、下学、功课的日子，按部就班，日复一日。

　　日子很快就过完了八月来到九月，九月最重要的日子便是九月九日重阳节——九为阳数，两阳相重，所以叫“重阳”。又因为重阳数字吉祥，有了重阳节，有登高祈福、秋游赏菊、佩插茱萸、拜神祭祖及饮宴祈寿等习俗。

　　康离从中秋过后其实就在准备重阳礼了，给太妃和太后，想了想又算上了皇上和皇后——大boss，不能怠慢。

　　说是重阳礼，其实也没有很贵重——她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能准备什么贵重的礼？

　　给皇上的是一个“亲手”编的吉祥结扇坠，皇后的是一张“亲手”做的帕子，帕子用金黄色夹金线绣了“吉祥如意”四个字。

　　给太后的是一个“亲手”做的抹额——这个和皇上的那个扇坠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是“亲手”做的，其实只不过是她亲自缝了两针而已，就算“亲手”了

　　只有给太妃的，才是康离真的亲手准备的。是一副“百菊争艳”图，用了她自己习惯用的漫画手法，虽然简单但是数量有点多，不多不少，整整九十九朵菊花，康离尽力给它们画得不一样，最后在画的一侧写了一句话——天增岁月人增寿。

　　原谅康离吧，她真的一时想不起来用什么诗词比较合适了。关于九九重阳的诗词，她只记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明显不合适啊。

　　可是，“天增岁月人增寿”，这也正是康离最想表达的给太妃的最真诚的祝愿——要健康长寿才好啊。

　　收到这些重阳礼的人的，各自的反应又都不一样。太后很高兴，但是也只是高兴，毕竟其实一猜就知道这么复杂的物品，不可能真的是康离独自完成的。

　　而皇上和皇后就有点惊喜了，尤其是皇上，“哟，还有朕的啊？”

　　“皇伯父是长辈，当然也有，”康离恭恭敬敬地将扇坠呈上去，“虽然好像有点不太符合时节了，”康离挠挠头，她是来了才发现，皇上居然已经披披风了，“您留着明年用也行的。”

　　“哈哈哈！”皇上大笑起来，“好，那朕就留着明年用。”说着转头叮嘱高公公，“要保存好，明年拿出来再用。”

　　高公公一向懂皇上的心思，又会凑趣，而且他也挺喜欢荣佑公主，此时皇上这么说，自然立刻答应下来，表示明年一定会记得。

　　康离又同皇上撒娇弄痴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我要去给皇伯母送礼物去啦，下次再来找皇伯父玩，皇伯父要保重身体，天天开心啊。”

　　“行行行，好好好，”皇上眉开眼笑，“去找你皇伯母吧。”

　　等到康离离开，皇上又看一眼桌上的如意结，笑着点头，“小丫头，挺有心。”

　　高公公看皇上兴致颇高，也点头顺着皇上的心思说：“荣佑公主越来越懂事了，比去年机灵多了。”

　　皇上笑了笑，没再接话，只让高公公将东西收好，重新埋首于政事。

　　康离来到皇后的宫中，皇后恰好不在，康离等了一会儿不见回来，又急着回去找太妃，就将东西交给芬嬷嬷，出宫去了。

　　康离前脚出宫，后脚皇后就回去了，看到这份重阳礼，是真的挺惊喜，她和皇上一样的想法，虽然知道可能并不全是康离一个人做的，依然被她的这份心意惊喜感动到。

　　当然也有人撇嘴不屑，比如贵妃娘娘，听说后冷笑了一声，“马屁拍得挺响。”这样一来就显得三公主不懂事、贵妃也缺少礼数了。

　　同样的还有德妃，也很烦躁，因为八公主也没有准备，听说后也是抱怨了一句“多事”。

　　倒是同样生育了公主的贤妃，对此完全不在意，一个是六公主年纪小，另外一个，六公主有爹有娘的，哪里是荣佑公主能比得上的——说白了，没爹娘没靠山的孩子，可不得找个大靠山么。

　　康离的一举一动太妃都关注着，早就知道她在准备这些事，也知道她给太后皇上皇后都准备了些什么，唯独自己的，无论她怎样问莲嬷嬷和康离那四个小丫头，愣是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太妃，依奴婢看啊，”张嬷嬷将几个小丫头打发走了，劝解太妃，“一定是小主人叮嘱过了不让往外说，要不咱们就等着好了，反正也没多久小主人就回来了。”

　　太妃无奈地点头，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

　　康离回来的倒是快，但是没有让人声张，不似往常下了学先去给太妃请安，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取了一张卷成卷儿的纸，因为要保密，所以还没装卷轴。

　　取了画纸后，康离就跑去了太妃处，还没进屋就先扬声高喊，“祖母！”

　　太妃虽然早就对康离准备的重阳礼好奇且着急，此时却装得十分沉稳，像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毫不在意，正戴着单侧老花镜看书呢——虽然已经好久都没有翻动一页了，听到康离的喊声立即抬起头起来，“阿离回来了？渴不渴？饿不饿？”

　　“祖母！”康离奔过来扑进太妃怀里，将手里的画纸举起来，“送给您的！”

　　太妃装出惊喜的模样，“送给我的呀，这是什么？我来看看！”太妃接过那张画纸，小心翼翼地在桌上铺展开。

　　随着画纸铺开，太妃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好奇变得越来越吃惊，直到整张画纸全都展开，太妃的表情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这……这……”太妃刚刚本来已经将老花镜摘下去了，此时又摸来戴上了，“这每一朵都不一样？这是什么画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笔触。”

　　康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用鹅毛蘸着墨汁画的线条，然后用油彩和水彩涂的色，就，瞎想的，画的不好，祖母别见怪。”然后又肯定地点头，“一共九十九朵。”

　　“哦，九九重阳，九十九朵菊花，”太妃又看了一遍这幅画，“咦，这里还有一行字，”字有点小，太妃戴着老花镜辨认了一下，才念出来，“‘天增岁月人增寿’，好！”太妃称赞，“虽然平仄不太通顺，但是寓意是好的！”

　　太妃越是这样，康离越觉得不好意思，她这可是等于偷了三十年的技能，相当于作弊了。

　　太妃越看这画越喜欢，当下就派人去镶裱起来，要挂在自己的书房里，“这可是阿离送我的第一件正式的礼物，我可要悬挂起来日日欣赏。”

　　太妃越是如此重视这件礼物，康离越是觉得愧疚，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对太妃好，要更好。

　　太妃因为心情好高兴，晚膳的时候命人加了两个菜，都是康离爱吃的。太妃甚至提出晚上要带康离一起睡，是康离怕太妃累着才拒绝了的，“阿离大了，不能让祖母操心啦！”

　　“行。”太妃不勉强她，“是我孙女。”

　　都说“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其实九月天也没差啥，九月初九白天还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晚上就风云突变，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这秋雨只是夜间下了两个时辰多，可是等到了第二天的时候，连夹衣都不能暖和了，甚至要披一件披风才行。

　　“冷啊冷啊！”康离一边搓手一边跑步，做着运动前的热身运动，直到身体全暖和过来了，才开始一步一步地伸胳膊踢腿的打拳。

　　等一套拳全练下来，重新回到屋里的康离扑进太妃怀里，“祖母，你冷吗？”

　　太妃穿着夹衣抱着暖炉，又一直待在屋里，怎么可能会冷，本来以为阿离是冷了，结果一握她的手，竟然比自己还热乎不少，“小火炉一样。”又把手伸进康离的后背摸了摸，是干的，“行，没出汗，去洗手我们要吃早膳了。”

　　康离答应了一声就去洗手了，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莲嬷嬷正在太妃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余光瞄到康离回来，不禁停下了话头。

　　太妃也注意到了，示意莲嬷嬷先下去，“用完膳再说吧，”然后对着康离招手，“来来，用早膳了，用完去上学。”

　　康离目光在太妃和莲嬷嬷之间转了两回，没多问，坐到太妃身边拿起筷子吃起饭来。用了早膳又陪着太妃玩闹了一会儿，康离被莲嬷嬷送上了去国学宫的马车，并叮嘱今日随身伺候的春梅照顾好她，“别冷着，渴了要喝热的。天这么凉，下了课早点回府。”

　　目送着马车远走，莲嬷嬷才叹一口气重新回去太妃那里。太妃已经用完早膳，正在暖阁里见几位管家管事处理事情，莲嬷嬷就在一旁等着，一直到太妃将事情安排完毕将几位管家管事打发走，才重新上前。

　　太妃端着一个茶碗，揭开盖子抹了抹水面上的浮叶，“莲嬷嬷，刚才没说完，你再把事情详细的说一遍？你刚刚说谁找来了？”

　　莲嬷嬷立即将事情完整地讲述一遍。因着昨日晚膳的时候康离说想吃小包子，结果厨房没有新鲜羊肉了——早上送的羊肉用来做别的菜品，莲嬷嬷这才想着早点去厨房说一声，早上有了新鲜的羊肉就给小主人包包子。

　　然后就听到送菜的人和厨房管事的唠嗑，说门外有个人，从昨晚就在了，一直在念叨着找郡主找郡主。

　　一开始门房以为是讨饭的，因为她破衣烂衫披头散发，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异味，门房见她可怜，就给了点吃的打发她走。哪知道她东西是吃了，人却不走，只在门口等，下雨了也不跑，就在屋檐底下躲雨，嘴里依然念叨着找郡主要见郡主。

　　“奴婢去看了一眼，”莲嬷嬷脸上露出不忍，“是那时和小主人一起被人贩子带走的一个姑娘之一，叫、春霞，听说挺照顾小主人的，回京后就送回了家，后来就没有过消息了。”

　　“家里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怎么让一个女孩子跑出来了。”太妃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即便是问话也是用陈述句表达的，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调查。

　　莲嬷嬷小心翼翼地觑了太妃，如实回答，“春霞十岁，家里住在京郊，父母都是种田的佃户，有一个弟弟在学堂读书，祖父前年过世，祖母端午节下田摔断了腿，六月头就没了。对着好不好的……”莲嬷嬷顿了一下，想起来春霞的话。

　　莲嬷嬷当时没把人领进府来，而是带去了王府后身，那里有一排下人房，管家管事们休息的时候就住在这儿，莲嬷嬷也有一间。她给春霞烧了水清洗干净，有找了一身自己的旧衣服给她穿，再三追问下，春霞总算说出了实情。

　　因为她被拐卖过一次，虽然找回来了，但是她的家人并没有珍惜爱护她，反而嫌弃她带回了霉运——这是她爹说的。

　　春霞没回来的时候，她爹和村子里的人合伙做了点小买卖，钱赚的不多，能改善改善家用。说来也奇怪，打春霞回来，这小买卖突然不好做了，后来干脆不赚钱了，正好也到了农忙时，她爹就干脆回家种田了。

　　结果这种田也出问题，端午节的时候她祖母下田不小心摔断了腿，本来挺硬朗的人这一摔就卧床不起，才一个月人就没了。

　　她弟弟也是，本来在学堂一直乖巧听话勤学上进，最近接连被先生批评了好几次，她爹觉得事情太奇怪了就找了村里会算命的瞎子算了一卦，那个瞎子说本来这丫头是个富贵命，结果被人拐卖一回把富贵给带走了把霉运带回来了。

　　“她爹听了那瞎子的话，打算把她卖个隔壁村一个老地主，春霞逃了两回都被抓回去了，抓回去就挨打，后来是看门的老头可怜她，偷着把她放出来的，”莲嬷嬷给太妃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当时在宛城县的时候，公主当时为了表示感谢，说过春霞若是有难处可以来找。”

　　太妃微微颔首，停顿了片刻转头看向莲嬷嬷，“你去派人核实一下，若是属实就将人先送去庄子上调养教导规矩，等调教好了再送进府来让阿离安置。”

　　莲嬷嬷知道这是太妃答应收容春霞了，只是仍然要核实一番以免心怀不轨。莲嬷嬷答应下来，等了一会儿不见太妃又别的吩咐，就悄悄退出去找人将春霞送去庄子上，只跟春霞说康离上学去了，不会很快回来，先送她去调养身体，等养好了再回来见康离。

　　春霞本来就是寻一个容身之所，既然现在有了，见不到康离她也没所谓。

　　春霞从进了王府到被送去王府山庄，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时辰多一点，等到康离下学回家，莲嬷嬷早就从山庄回来了，一切又都是平常的模样，康离也早就忘记了早上的那一点不太寻常。

　　一直到了冬至日，康离已经穿上了棉衣，京城也大大小小地下过了几场雪，莲嬷嬷才将春霞带回府中。康离这才知晓了前因后果，虽然对于大家都隐瞒着自己有点不满，就一点，但是也能理解太妃的担忧。

　　本来康离是想着让太妃来安排春霞的，太妃却说，以后春霞是她的下人，自然是由她来安排。、

　　康离想了想，不再拒绝。又因着康离屋里已经有了一个春字头的丫鬟，只得将春霞改了名字，叫“彩月”，专门负责管理康离衣裳首饰的。

　　因为新进了人，其他四个丫鬟也重新安排的差事——春梅负责书房笔墨、给康离整理字帖书本课业，夏菱和冬青主要跟着康离上下学和在国学宫伺候的事宜，而秋桂，原来主要负责的是康离的小金库，现在没变依然是负责这个，同时还跟莲嬷嬷学着处理内外的其他事。

　　至此，康离屋子里的主要人事安排，就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