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51、心思

　　第五十一章

　　生物钟是个好东西。生物钟是个坏东西。康离对生物钟又爱又恨，爱它让自己生活健康，也恨它打扰自己的美梦。

　　伸个懒腰，收回胳膊的时候碰到了旁边，这才记起来身边还睡了一个洪嫄芷。洪嫄芷还在睡，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整个人都特别放松的样子——仰躺着，头歪向一侧，头发糊了半张脸，薄被盖在肚子上，露出一只脚。

　　看起来和白天不太一样呢，更放松了。

　　康离起身轻轻将她的被子盖好，然后才下床换衣服去早起锻炼。今日轮值伺候的是秋桂，见她出来立刻上前伺候着她出门，边走还边问：“公主，先去看喜子还是先去练拳啊？”

　　康离想了想，决定先去锻炼，至于那只蜘蛛和那根在水里的针，等洪嫄芷醒来再一起看吧。

　　让康离没想到的是，今日太妃竟然跟着一起来了，站在康离身边，一招一式看着比康离做得还好。

　　“祖母，早安。”康离仰起头对太妃笑了笑，手下动作倒是没有停。

　　太妃也对她点头，“早安。认真些，别溜号。”

　　“哦。”一句话将康离想问的堵在了舌尖，转回头认认真真地练起拳来了。

　　直到一套拳练完，太妃扶着张嬷嬷的手到凉亭坐下，端着一碗茶喝下去，“哎哟，真的是老了，才一套拳，就累了。”

　　“哪里是祖母老了！”康离又做了几个开合跳，蹬蹬蹬跑过来坐下，“是祖母最近偷懒不练，一时间不习惯啦！”她就着张嬷嬷的手喝掉一碗茶水，“要是和阿离一样天天都在练，肯定不会累哒！”

　　“哟，你还懂这么多呢？”太妃内心并不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但表面还是答应以后会跟着康离一起练——不为别的，只为能多活一天多护着我的阿离一天。

　　说话间，洪嫄芷已经起床了，出来到凉亭跟太妃问安，刚好听到太妃和康离的对话，有点好奇，“太妃真的要跟着一起练吗？”

　　“是啊，答应下来了就要守信，不能食言。”太妃笑着回答她的问题，“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这套拳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有一个好的身体，就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

　　洪嫄芷对后半句话有些不能理解，但是前半句很好懂，一个是教人“守信”，一个是说要锻炼身体，“我记住了。”

　　太妃笑着揉揉她的头，“好了，都起来了，我们去看看喜子怎么样了。”

　　一群人重新来到院子中间的香案前，没有先看喜子，而是先看了放了银针的水碗，水里两根银针一个横着一个竖着，横着的是康离的，竖着的是洪嫄芷的。

　　“恭喜嫄芷郡主，竖起来了！”张嬷嬷率先开口，又怕康离生气，转头安抚她，“公主明年也一定能竖起来的。”

　　康离并不在意这个，不过是因为水的密度的原因，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去看喜子吧！”

　　于是就有小丫头将装了蜘蛛的盒子打开。太妃看了一番，点点头，“喜子今年织网密不密？”

　　洪嫄芷和康离异口同声地回答：“密！”

　　可不是密么，康离心想，都把织网的蜘蛛给困住了以及，其实她也很疑惑，这明明是自己织网，怎么就把织网的自己给困住了呢，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聪明反被聪明误”？

　　“好啦，都检查完了，回去吧。”太妃揽着二人的肩膀往回走，“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啊你们？要玩什么？”

　　“不知道呀。”康离转头看向洪嫄芷，“小姑姑有什么想玩儿的吗？”

　　洪嫄芷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主意，“听你的，我都好。”

　　其实康离最怕别人说“听你的”“随便”了，于是她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太妃，“我听祖母的。”

　　太妃如何不知道康离的心思，笑了笑点点她的额头，“那等我想想。”

　　说着一行人就进了餐厅，今日御膳房送的食物除了平时的食物，还一人有一碗面条。其实面条这个食物不经常出现在她们家的餐桌上，因为太妃不爱吃。

　　“怎么会有面条？”康离奇怪地问。

　　一旁伺候的嬷嬷躬身回应，说是今早皇后亲自去做的江米粉面条，做的有多就送来了几碗，还有太后那里也送去了，“听说是皇上昨晚点名今早要吃的。”

　　“皇上昨晚宿在贵妃处”的消息其实不到一刻钟就已经传遍了别宫，但是几乎没人知道，其实是皇后提醒了皇后，也几乎没人知道，皇上在去贵妃处时还提过第二天一早要去皇后处用早膳。

　　太妃点点头，没说什么。

　　几个院子之外的贵妃宫院里。

　　皇上作息规律，一向是人定休息鸡鸣即起。天还没亮就已经醒了，正倚靠在贵妃的床头上看书，是随手从贵妃手边捡起来的，一本叫《红马传奇》的话本。贵妃则趴在他身边，支着下巴，嘴角含笑，头发从颈侧垂下来，衬托着本来就红润白皙的脸更是红里透着白。

　　“怎么这么看着朕？”皇上翻过一页书，却连头都没有抬，“看出什么来了？”

　　贵妃嬉笑了两声，“看皇上越发英姿雄健了。”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皇上“呵呵”笑了两声，没有接茬反而转移了话题，“福建可有信来？总督定送了不少好东西吧？”

　　“父母疼爱女儿，送了不少东西来，好东西倒是没有，都是闽南特产。”贵妃谨慎地回答，顺便给福建总督刷了波好感，“父亲也惦记皇上身体，愿皇上身体康健。”

　　皇上微微点头，一时没再出声，贵妃迟疑着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没想到皇上翻了两页书后重新开口了，“朕记得，你有个哥哥？是和卓八年的进士吧，在月象做县令？”

　　贵妃眼睛一下子亮拉起来，“是臣妾的弟弟，皇上还记得？那时候我才进府两年，正怀着衡儿，弟弟不想让自己担忧就没说，后来问起还说怕人拿他是贵妃的弟弟做文章。”贵妃假借着追忆不禁替自己弟弟说了些好话，“虽然不是一甲，好歹也是二甲第三名，父亲和臣妾都很满意。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来外放去月象做了县令。”

　　父亲其实已经连着两年来信说这件事了，弟弟在月象做了快五年的县令了，同年同窗的进士要么已经回京要么升迁，唯有弟弟一直外放做县令，父亲十分着急，催她同皇上提一提。

　　收到信的贵妃一般看过就算了，虽然她也很着急弟弟的前程，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可是皇上最烦后宫干政，若是她主动提了，皇上对自己生厌，牵累的还不是父亲弟弟？贵妃有时也会抱怨，父亲要顾着儿子的前程，却全然不考虑女儿的处境。

　　没想到，今日皇上竟然主动提了，实在出乎贵妃的意料。本来想着再多说点，皇上却突然起身了，“天还早，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朕走了。”说着宣了高公公进来更衣。

　　“这，”贵妃一愣，立即坐起身来，“不用早膳吗？臣妾吩咐人炖了皇上爱喝的花胶鲍鱼海参汤，都是父亲新送来的食材。”

　　“不了，下次吧。”皇上更衣完毕，冲贵妃一摆手，出门了。

　　片刻后，沈公公从外头进来，塌着要躬着身跟贵妃汇报，“回禀贵妃，皇上出门后直接往皇后处去了。”

　　“知道了。”贵妃不咸不淡地说，摆手让沈公公下去，手底下的床单却已经被她抓得皱成了一朵花。

　　皇上去了皇后那里暂且不提，且说康离她们，早膳还没用完，二公主那里就派了人过来，说二公主今日在湖边长廊设宴，宴请诸位皇子公主。

　　二公主的人走了没多久，六公主就跑了过来，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在康离身边坐下，“你们接到信了没有？老二要宴请？”她十分诧异的样子，“那个铁公鸡愿意拔毛了？”

　　康离急忙捂住她的嘴，“六公主慎言！”然后抬头看向太妃，太妃果然也是不赞同的表情，只是她虽然是长辈，但到底隔了两层，只能提点道：“谨言慎行。”

　　六公主知道说错话了，重重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康离这才松开捂住她嘴的手，接着话音往下说：“我也很奇怪呢，今日这是怎么了？”

　　自从开始用早膳后就一直安静没出声的洪嫄芷抬起头举起手，“我可能知道一点点。”

　　别说康离和六公主，就连太妃都很惊奇，一起看向洪嫄芷，打算听一听她的说法。结果目光一下子都聚在她的身上，洪嫄芷脸都红了，结巴了两句后才开始流利的讲述起来。

　　皇上带着众后宫离京避暑，但是也有没来的，比如惠妃，她就留在了宫中，以便有事的话有人做主。再比如，二公主的生母丽嫔。

　　丽嫔是贵妃一派的人，但是是德妃宫里的，德妃跟着皇上来了别宫，却她把自己最亲信的嬷嬷留在了京中，是京中不是宫里。

　　这位嬷嬷在京中非常忙碌，到处走动，京城早有传言，她是贵妃和德妃娘娘留下来帮着丽嫔给二公主相亲事的。

　　“母妃带我来别宫之前，她去过一次王府找母妃，母妃没有见她。”洪嫄芷说，“后来丽嫔写了信来，母妃直接把信交给了父王，再后来就听说已经和长平侯府约定下来了。”

　　“长平侯府？”康离思考了一下，“不会是郑广隶吧？！”

　　“原来是真的？”六公主也一脸的恍然大悟，“我那天听说过后，以为她只是私下相中了，没想到竟然已经定下来了。”

　　康离还是有些质疑，就长平侯的那个夫人，能同意前夫人的儿子娶公主当驸马？丽嫔可别算来算去，误了女儿性命

　　“好了。”太妃及时止住了话题，“不要再说这个事了，现在去书房，每人临三篇字帖给我，写完才能出去玩。”

　　“啊？”六公主吃惊，洪嫄芷也瞪大了眼睛，唯有康离十分平静，她早就猜到了，太妃不可能放任她一直玩儿，六公主和洪嫄芷只是刚好而已。

　　“走吧。”康离从椅子上跳下来，对六公主和洪嫄芷伸手，“去做功课了。”

　　等人走了以后，太妃也搭着张嬷嬷的手站了起来，“长平侯夫人真是好算计啊，德妃这是被人当了刀使了还沾沾自喜呢。”

　　“这算来算去，应该也是个好亲事吧。”张嬷嬷不太理解太妃话里的意思，“这二人不是表姐妹吗？”

　　“堂姐妹。”太妃先纠正了张嬷嬷的错误，“只是这堂姐妹恐怕也不像看着那么亲。”说着二人就回了内堂，太妃才给张嬷嬷解释这个亲事的门道。

　　大周朝对公主们，相对皇子们来说，教育教导更加宽松一些，只要不过分骄纵娇宠，皇家一般不会多管束，至于各家自己的教导，并不干涉。

　　同样的，公主们获得的好处相比皇子们也是有限的，其中一条就是：驸马会赐爵位，但是没有实职实权。

　　“这郑公子将来当了驸马，自然不可能和他爹平起平坐，最多能得个伯爷的爵位，而长平侯虽然只是侯爷，却是有实职实权的。将来郑小公子袭了爵，就算降等也是从一等侯降为二等侯。到时候……”太妃笑了两声，“到时候弟弟爵位比哥哥高，还有实职实权，可热闹了。”

　　张嬷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这里太妃和张嬷嬷在讨论这件事，另外一座宫院里也有人在说这个，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和皇后。起因还是二公主请客的事，大公主来给同皇后讲，刚好遇到皇上也在。

　　“哦，老二请客啊。”皇上也很惊奇，这可真是稀奇的事，“好好玩，你是姐姐，要带好弟弟妹妹们。”

　　大公主答应下来，想了想，还是对皇上说了，“二妹妹想邀请表哥和郑公子方公子一起，说人多热闹。”

　　皇后在一旁挑挑眉，但是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盛了汤放在皇上和大公主面前。皇上也没有理解回答大公主的话，而是先端着碗喝起汤来，喝了两三口后放下勺，微微点头，“也好，热闹。”

　　大公主和皇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后将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先用早膳吧。”

　　“儿臣是用了早膳过来的，因为听说父皇在母后这里，才过来请安的。”大公主只喝了一半就放下了碗，“儿臣还有今日的功课没做完，先回去了。”

　　“怎么，你现在还有课业？”皇上好奇起来，“不用准备嫁妆吗？”

　　大公主脸红起来，皇后见状推了推皇上的胳膊，嗔道：“皇上！”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皇上微笑着答应下来，“去吧，去吧。”

　　大公主落荒而逃。

　　皇后等人走了才替她解释，“婉儿和臣妾说，虽然已经定了亲，离成亲却还有几年，功课不好荒废，这是跟一辈子的事。至于嫁妆什么的，她一个公主还要自己亲手绣嫁妆啊。”

　　皇上听了也是很赞同，“对，功课学识是跟一辈子的事，不可荒废。即便嫁了人也可以教导子女。”顿了顿接着往下说：“既然说到亲事，我跟你透个底，你找时间敲打敲打丽嫔和德妃，郑家公子朕有大用，趁早断了念想。”

　　皇后一听，心中大喜，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压着说她知道了，不过到底是没忍住，还是问出来了，“那二公主的亲事怎么办，她只比婉儿小一岁多，也该考虑了。”

　　“渤海郡主的幺子今年十五了，长得一表人才也颇有才华，可以匹配。”

　　如此，二公主的亲事就在皇上的三言两语中定了下来，而当事人，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