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45、水华

　　第四十五章

　　三公主心中的嘀咕康离听不到，听到了也不在乎。人生嘛，活得自在就好，管别人干什么。

　　肉虽然好吃，但是不能多吃，尤其是烤肉，现在天这么热，而且在座的基本都还是小孩子，本来就火气旺，吃多了会上火的，到时候这避暑可就没什么意义了。

　　从三楼下楼回到一楼，众位皇子皇女们没有马上离开，反而坐了下来开始喝茶聊天，倒不是闲聊，而是谈论着政事，不过也不完全算是政事，确切点说，是官场八卦。

　　先引起话头的是三公主，她关切地问八公主，“你的伴读郑小姐这次还来吗？”

　　话听起来是关心关怀的话，可是为什么康离觉得话里头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不来了，”八公主不知道是否听出来三公主话里的意味，语气忧愁地说：“她家里不方便，她的父亲出事了。”

　　大公主听了，询问道：“是长平侯家的那个郑大人？”

　　八公主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三公主嗤笑了一声，“一个快要出了五服的亲戚，靠着夫人和长平侯夫人搭上了关系，找了个外放的差事，才当了几个月啊这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八公主听了不太高兴，长平侯夫人可是德妃的表妹，她这么说岂不是在暗示德妃不好。可是三公主的生母是贵妃，超一品，她的生母德妃虽然是一品妃，可到底差一层。况且三公主也没说错，因此八公主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依然没敢反驳，只是脸色越发难看了。

　　其他人的想法差不多，二公主生母品阶更低更是不敢多言，大公主则是懒得掺和贵妃他们那一摊子事，更是只端着茶不做声。

　　康离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发问，“长平侯家是不是郑大喜家！”

　　“郑大喜是谁？”三公主好奇，就连八公主也一脸迷茫。

　　坐在另外一侧的二皇子斟酌着开了口，“长平侯家两个公子，一个十三岁，一个……是五岁还是六岁？阿离你说的郑大喜是哪个啊？”

　　“大的那个。”康离回答，然后继续抛出自己的疑问，“我听祖母说，外放官员没有吏部命令和皇上的召见，是不能随便进京的啊。”

　　大皇子点头，“确实是不能进京的，不过这种外放的闲职，没那么严格，经常有人进京来走动，只要不被上峰和吏部知道就行。”

　　“那，吏部知道了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几位皇子皇女都已经知道了，吏部怎么会不知道，说不定皇上都知道了。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二皇子端起茶杯，喝之前朝康离笑了一下，“不要管了，反正是吏部的事，再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官职，换个人一样的。”

　　“我看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吧，路上都小心一些。”大公主也端了茶喝，却只是浅浅地啜了一口，“我们明日去湖上泛舟。”

　　大公主如此说了，大家从善如流纷纷起身告辞，康离却不急，只慢慢地将手里的一杯消食茶喝光，大公主也不催她，就目光温柔嘴角带笑地看着，看她慢慢地喝完然后跟伺候的人要了帕子自己擦嘴，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行了个福礼，“大姐姐二哥哥，我也回去啦。”

　　“阿离等一下。”大公主对她招手让她走过来，然后从一旁宫女的手里接了一件半臂襦衣给她穿上了，“天气凉了，别冻着。”

　　这件襦衣是大公主自己的，是按照她的身材量身定制的，粉绿渐变金线波纹印荷花，大公主穿上十分的淡雅恬静。不过穿在康离身上，这件半臂襦衣就成了长袖长裙了，就是腿部不太方便行动。

　　康离走到正厅地一面落地铜镜前，伸展着手臂转了一圈，“好看。”

　　大公主也点头，“是好看，和一株亭亭玉立的小荷花似的，比我穿着好看。”

　　“大姐姐穿着也好看，是不一样的好看。”康离谦虚地答道。

　　大公主和二皇子都笑起来，“行啦，回去吧，太妃该等急了。”

　　大公主夸了康离这一句，她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同太妃说，毕竟平时也没少夸，她只以为是姊妹之间的欣赏，却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康离一醒来就发现衣架上撘着一件新衣服，本来没多想抖开才发现，这衣服有点眼熟——可不正是昨日大公主那件半臂襦衣的改良版嘛。

　　这件衣服是仿照大公主的半臂襦衣改制的褙子，用的布料和那件一样，是渐变色的，从下往上由荷绿渐变成粉，不同的是衣料的暗纹是银线水波纹，上头的荷花也不似大公主那件那般芙蓉绽放，反而是小荷含苞，几处盘扣更是用的金鱼盘扣，显得更加俏皮活泼。

　　康离看完了，突然有点不知所措，顾不得衣服尚未完整头发也没梳好，拽着这衣服就往外跑，直奔太妃屋里去。

　　“哟，这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连衣裳都没穿好，头发也没梳。”太妃搂住扑倒怀里的康离，“洗漱了吗？喝蜂蜜水？”

　　康离顾不上回答太妃的问题，随便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她，“祖母，你看！”

　　太妃结果衣服打量了一眼，点点头，“哦，皇后今早让人送来的，怎么，不喜欢？”

　　“不是，很喜欢。”康离说得是实话，昨天看到大公主的那件衣服时她就十分喜欢，今日这件更是，料子、花样、做工、样式，处处都十分合她的心意，可越是这样康离越觉得不安，“太贵重了。”

　　“一件衣服而已，哪里贵重了？”太妃不以为意，“也不是多名贵的料子，绣工也没多难。”

　　张嬷嬷站在康离身后给她梳头，闻言跟着点头，“是啊，和公主别的衣服比起来，没有贵重很多啊。”

　　头发被掌控着，康离不敢随意摇头，话语却十分坚定，“不是的，是心意太贵重了。昨晚回来，祖母已经歇下，阿离只隔着帘子跟您请安的，您没看到。”

　　接着康离就把昨天大公主借给她衣服穿的事说了，“大公主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喜爱，才令人连夜赶制了这件衣服，而且花样样式做工处处都贴合我的心意，而且您看，这里是含苞待放，大公主那件是亭亭绽放，还有这呼应的金鱼盘扣，处处可见大公主用心，更看得出这衣服用了多少功夫。”

　　康离表情严肃语气正经，让不太习惯的太妃十分想笑，可是看他如此正经模样又怕笑出来她不高兴，只好忍着，等她说完了，才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不要多想不要担心，“你可是先皇的亲孙女。”

　　先皇的亲孙女那么多呢，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五个。

　　太妃抚着她的肩膀微笑，“皇上和你的父王从小要好，皇上和皇后疼爱你，是出于长辈的关爱，你只管接着就好，大公主作为长姊友爱姊妹，是皇家典范，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下次做点别的小玩意回赠就好啦。”

　　康离听了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是隐隐地又觉得好像哪儿不太对，至于哪里不对，一时半刻又想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还没完全弄懂。

　　“好啦好啦，”太妃见她一脸的纠结，眉毛都快团成一团了，不禁好笑，“小大人似的想得多，快去洗漱用早膳，大公主不是说你们要去湖上泛舟，早点去免得太阳上来了水汽蒸得慌，”接着顿了一下又说：“去看看是不是别的人也得了新衣裳——免得你老惦记着。”

　　“对啊！”太妃这句话提醒了康离，她的眼睛一亮——大公主不是那么不周到的人，既然用心给自己送了衣裳，那想来别人也有，这样自己就不是特殊的那个了，也不会让三公主等人觉得嫉妒了。

　　并不是康离想得多，现代社会的经验告诉她，“枪打出头鸟”和“出头的椽子先烂”是有道理的，即便这“鸟”和这“椽子”都不是自愿出来的。

　　西山别宫虽然号称是别宫，可是其实条件一点也不比京城宫城差，就连吃的都与众不同，同样是鱼肉粥，别宫的味道与宫里王府的都不太一样，没有腥味也没有姜的辣味，吃起来更像是现代吃的广东生滚粥，就连小菜也更加爽口，有太妃爱吃的清甜口味，也有康离喜欢的酸甜口。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出现，辛辣味道多数依靠花椒来调味，但是康离偏偏吃不惯这个味道，所以很少出现在王府餐桌上。

　　因为惦记着湖上泛舟，康离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太妃见她如此心急倒是不拦也不劝，只告诉跟去伺候的人看好了别往水边走，就放了康离出门了。

　　泛舟的地点是在昨天钓鱼的湖的另外一部分。这座湖并不是死水湖，而是活的，活水水流不多，起源是山顶的一个温泉眼，本来只是一小股水流，后来修建别宫时将温泉眼扩大后引了温泉水来，再注入从别处引来的水，修成这座活水湖。又因为这湖里有了温泉水，所以一年四季都冰封的。

　　康离到的时候，排行一二三四的四位皇子和三公主六公主八公主等人都已经到了，除了才满周岁的六皇子七皇子九公主等人，就连身体不太好平时不太出来的五皇子，也被嬷嬷抱着过来了，正在登船码头旁的树荫下站着聊天。

　　看来真是机会难得呢，人人都想来凑个热闹。

　　康离上前和众人见了礼，又去和五皇子逗趣，只是五皇子认生，不太爱搭理人，康离也不在意，跑去其他几位公主身边听她们说话去了。

　　没一会儿大公主就到了，看了一圈发现人齐了就点头，“二公主说身子不舒服不来了，我们上船吧。”

　　泛舟湖上自然不可能是扁舟一条，而是一艘实实在在的双层画舫游船，长约三丈宽一丈半，一楼是宽敞的船舱，二楼是两座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八角亭子，整艘船从上到下都是雕梁画栋、描金贴银，显示了皇家的华丽富贵庄严豪气。

　　湖上泛舟这件事，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和大公主三公主四个人，其他人也是第一次登船——因为年纪关系，之前都没有来过。

　　也是因此，除了这四个所有人都很新鲜很好奇，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进了船舱，康离仔细打量了一番，一楼船舱非常宽敞，用珠帘大致分成了三部分，中间部分放着一张圆桌，上面摆放各种水果点心，周围围一圈圆凳，两侧一侧是放了长书案，上面放了笔墨纸砚，方便这些人来了兴致后吟诗作画，另外一部分则是一张床榻。

　　至于其他的软榻摇椅什么的，看起来摆放随意其实却处处秩序井然。

　　“真的一点儿都不晃哎。”六公主跪在窗下的美人靠上扒着矮窗往外看湖景，“和平地一样呢。”

　　康离点头附和着她，“不过你小心一点，别离水边太近。”

　　“知道知道，”六公主转头看她，小声嘀咕，“你怎么和嬷嬷一样唠叨。”

　　康离笑了笑，不再说话，也扒着窗台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伸手拉拉六公主的衣袖，“你的新衣服真好看。”

　　六公主收回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好看吧，大姐姐送给我的。”说完又看向康离，“你这个也好看，含苞待放的，漂亮。”

　　康离听到她说是大公主送的衣服，已经松了一口气，听到她这么说也点头，“也是大姐姐送的，大姐姐对我们可真好。”

　　六公主点头表示赞同，接着突然转头四处看了看，拉着她往一旁走了几步远离人群，然后悄声说：“你知道吗，二姐姐没来不是不舒服。”

　　“那是怎么了？”康离问，倒不是为了捧场，是真的好奇。

　　“她去见郑公子了。”

　　康离眨眨眼，缓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郑公子”是指郑广隶。康离突然想起来，好像听二皇子说过皇上之前有意招郑广隶给大公主为驸马来着，同为候选人的还有寿昌伯家的方公子，后来因为昭和大长公主横插一杠，这才定了周公子。

　　如此看来，二公主是把主意打到郑广隶身上来了。也挺好，当了驸马的话，侯府世子必然是他了，也算如了他郑大喜的意。

　　只不过，他那位“好”继母会同意吗？

　　“哎，你想什么呢？”六公主拽了拽康离。

　　康离回了神，左右看看，最后拉起六公主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还没人，亭子里倒是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两人在亭子中间的凳子上坐下来，康离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们昨天不是提到长平侯家吗，我就回去问了问，”康离没说问谁，“长平侯现在的夫人可不是郑公子的生母，她会同意吗？”

　　六公主显然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人，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什么不同意，家中出了个驸马是多大的荣耀啊，再说那位夫人不是德妃的表妹吗，那丽嫔也是德妃那面的，怎么说也是一伙儿的吧。”

　　“可要是郑公子当了驸马，那侯府世子也应该是他了吧，那位夫人的亲生儿子怎么办？”

　　六公主愣住了，好像是有点道理。

　　因为担心两人安全，二皇子沿着楼梯上来想偷偷观察一下，结果就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不禁偷偷笑起来，又重新下楼去了——谁说一家只能有一个爵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