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41、请客

　　第四十一章

　　因着须臾路途遥远，又冬日早来，协议达成后不久，须臾使团就启程回去了，带走了大周送的诸多礼品，同行的还有须臾二王子。

　　使团离开那日，皇帝相送至午门，为表重视则派大皇子二皇子为首相送出城门，一起的还有其他各位皇亲国戚。

　　康离同太妃痴缠了半晌，终于缠得太妃同意让她换了男装一起凑热闹。康离混在队伍的中间，最前方自然是大皇子二皇子，之后是几位亲王和王爷家的公子，康离就在这些之中，而跟在她们身后的，则是几位其他的王公贵族的公子，比如周克昱、郑广隶，还有方伯清。

　　其他两个人没什么，康离没想到方伯清居然也在其中。

　　这二人不是有私交吗，不怕被人看出来吗？大概是康离疑惑太重回头看的次数太多，被人察觉到了，再康离又一次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方伯清对着她微微躬身，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康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苦笑。

　　须臾使团进京时康离没看到不知道，想来和离京时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官员相迎（送）百姓围观，围观的百姓分列在朱雀大道两旁，站得满满的，最前面是些士兵拿着长枪维持秩序，一直到了城门口，使团和送别队伍出了门，才逐渐散去。

　　送别队伍一直将须臾使团送到了城外的风雨亭，队伍最头的阿勒苏停住马，看向身侧的大皇子二皇子，对他们一拱手，“多谢诸位皇子相送请留步，多谢贵国招待，阿勒苏铭记于心。”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拱手还礼，说了些欢迎使者再次到大周、京城做客之类的客气话，阿勒苏也说了些欢迎诸位公子皇子去访问须臾的话，两方就此告别，须臾使团终于启程。

　　须臾的队伍不小，无论男女都是骑马，只有一辆马车。康离没有见过须臾二王子，因此也不知道他是骑在马上还是坐在车里。

　　康离转头看向身后，寻找方伯清的身影，却发现他不见了，只有郑广隶和周克昱骑着马并列着，两人见她回头看，也奇怪地看过来，尤其周克昱，比郑广隶还纳闷一些。

　　康离略一思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

　　从城外回了城，队伍逐渐散去，各位官员各家公子点卯的点卯上差的上差游乐的游乐，大皇子二皇子则要回宫复命，而康离这个小“闲人”没有跟着入宫也没有急着回王府，而是一路去了“大哙”。

　　二皇子之前听大公主说过这大哙是太妃的私产，倒是不担心康离的安危，将人送到后就急匆匆回宫去了。

　　康离来过大哙几次了，掌柜的早就识得了这个小东家，安排照顾的十分周到，直接将人送到楼上固定的包间里，茶水点心一应送到面前，又按康离的要求把这月的账目送上来，就退了下去。

　　掌柜的有时候也很奇怪，这位小东家十分奇怪，别人家的小姐恨不得身边围一堆伺候的，越多越好，这位小东家偏偏不肯要人伺候，越少越好没有最好。

　　最令掌柜的惊奇的是，这位小东家居然于账务上十分精通，听说之前就从账务上挑出了些计算错误，让酒楼免了几百两银子的损失，掌柜的也出了一回冷汗——账房先生偷摸做手脚改了账目，自己差点也跟着吃了挂落，幸好发现的早，酒楼损失小自己也幸免于被牵连。

　　掌柜的不知道，账本送上来之后康离都没看就放到了一边，等确定了不会有人来打扰后，打开榻边的一只角柜，打开底层的抽屉，从一摞《三字经》《百家姓》《左传》《春秋》底下，摸出了一本《御马传》。

　　没猜错，这《御马传》就是一本话本故事，类似的还有《风雨亭》《成家寨》《神话三百篇》，都是康离分批次买来的，除了《神话三百篇》带回了王府，其余的都藏在了大哙。

　　这些话本都不厚，薄薄的一本，用的不是文言骈句，而是近乎白话的文字，大概两三千字，康离来了两三次了，这一本还没看完呢——主要是她能出府的次数实在不太多。

　　康离歪在榻边的大枕上看着话本，茶水点心都在旁边的矮桌上，伸手就可以拿到，十分的惬意。

　　如果不是突来的敲门声打扰了她，康离觉得自己一定会更自在。

　　匆忙地将话本藏在大枕后，康离坐正了一些，又整理了一番衣裳，扯了一本账本打开放到眼前，然后才开口应答，“进来吧。”

　　掌柜的进来了，给她的茶壶添了些水，重新送了些点心，然后禀告道：“禀公主，寿昌伯公子听说您在，特来请安。”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康离，小心翼翼地补充，“老奴并没有提过您在，想来是看到了您的马车。”

　　“那就请他进来吧。”康离从榻上下来，坐到桌边去，心里却在撇嘴，什么“特来请安”只怕是跟着自己来的。

　　掌柜的见康离答应了，这就出门去请方伯清进来。

　　片刻后方伯清在掌柜的引领下进来，他倒是挺懂规矩，直接拱手行礼，“在下同友人前来用餐，听闻荣佑公主在此，特来请安。”

　　仿佛在说：我不是跟着你来的，真的是偶遇。可是这话听在康离耳里，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方伯清如此客气，康离也不能无礼，当即起身对着方伯清屈膝还礼，“方公子好。”还完礼，康离转头看向掌柜的，“今日本宫请客，掌柜的要好好招待方公子和他的朋友。”

　　“多谢荣佑公主。”方公子倒是不客气，直接应承了下来。

　　康离猜他大概有话要说，就直接对掌柜的说让他先下去安排，等到人走了之后她才重新看向方伯清，“方公子还有事吗？”

　　若是说之前在忠国公府荣佑公主说自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方伯清还持有怀疑态度，现在不用他开口提示或者暗示荣佑公主就将人遣下去了，让他更加确定荣佑公主其实听到了，也更加确定荣佑公主是个通透聪明人。

　　康离见方伯清一直不说话，就又问了一遍，“方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方伯清回神，笑着摇头，“本来是有的，现在没有了。”荣佑公主这么聪明的人，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再问就是自讨没趣了。

　　方伯清这么说，康离一下子就明白了，“既然公子无事，那本宫也没事了。”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方伯清识趣，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你无事我就无事，你若有事那我必然要有事了。

　　“小生告辞。”方伯清起身再次拱手，这才离开。

　　等到人走出包间并关上门，脚步声渐渐离去，康离才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跳下来爬回榻上往靠枕上一摊——幸亏方伯清识趣，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应对周全。

　　康离在大哙待了有一个半多的时辰，这段时间里，康离用了大半的时间看话本字，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看完了账本，挑了些计算错误给掌柜的，又用了一回午饭，歇够了这才回转王府。

　　才一进王府门大门，下了马车就看到洪总管正带着人张罗着往马车上装东西，藤箱木盒的装了好几辆马车，康离奇怪，“这是做什么？”

　　洪总管这才注意到康离回来了，立即上前请安，“公主回来了。”然后才仔细同康离解释。

　　自打过了夏至日，天气一天热过了一天，太后已经有些日子吃不好睡不香了。只是那时候须臾使团在，皇上要忙于谈判事宜，太后也不好离宫，现在谈判结束使团离开，一件大事落定，皇上要带着太后皇后等人去西山别宫避暑。

　　“太后说太妃年纪也大了，特邀太妃和公主同往，太妃已经答应下来，派了老奴整理拾掇要带去的东西。”洪总管笑得很开心，“公主若是有什么要单独带去的，可以让人整理好装箱子，老奴好装上。”

　　康离一听也兴奋起来，“我知道了，等我回去收拾一番。”

　　换了轿子回到湖边虹光阁，太妃也在忙碌着，地上放着两个竹藤箱子，已经装满了衣服。同时，一旁的床上、榻上都铺满了衣裳，甚至连椅背上都搭着。

　　“祖母在挑衣裳吗？”康离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地方坐，干脆就站在一旁了，“我们去多久，要带多少衣裳呢？我好去挑一挑。”

　　太妃正背对着她挑衣裳呢，闻言回头，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拉住康离的手到榻边，随手把几件衣服掀开，“阿离回来了，好玩吗今天？”

　　“还行，送了使团出城我就去了大哙，”康离挨着太妃说，“遇到了寿昌伯的公子，”康离细声细气地说，“我想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给让掌柜的给他免账了。”

　　太妃听了点点头，没有多做他想，“挺好，做的对。京城中做人，不必太拘泥，该大方的就大方一点。”

　　“祖母也在挑衣裳吗？我们这次去多久啊？”康离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哦，这个，”太妃总算想起来，“钦天监说今年三伏合计四十二天，现在已经中伏了，通常末伏过后还有一段热的日子，因此前前后后少说也得一个月。”

　　“这么久啊？”康离小小地吃惊了一下，“那政务怎么办？”

　　“三天送一次奏折，五天去一次集会。”太妃给康离解释了一下，就转移了话题，“这都是皇上操心的事，我们不管，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带的？交给张嬷嬷，让她一起装起来。”

　　康离想了想，点头，“我要带那件粉蓝的二十四折湘裙、浅紫色鸡心领绣祥云褙子、米黄梅花纹对襟长衣……”康离边想边说，一口气说了十来件自己喜欢的衣物首饰，“嗯，这些差不多够穿一个月了吧？”

　　康离说完就看到太妃和张嬷嬷抿着嘴忍笑，不禁奇怪，“怎么了？”

　　太妃大概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抚上康离因为女扮男装而梳在头顶的发髻，“哎哟我的乖乖哦，真是太有意思了。”

　　“也不怪公主，”张嬷嬷也笑着说，“最开始两年年纪小受不起颠簸没有去，前年去过一次，去年天气凉爽没有去避暑，这才第二次，公主不了解也是有的。”

　　太妃点着头又笑了一会儿，这才给一头雾水的康离解惑——就这十来件衣服最多够穿五天。

　　“哪能让我们小阿离天天穿一样的衣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