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36、姑姑

　　第三十六章

　　康离和嫄芷郡主林知许三个人闲来无事出去逛街，首饰店、布庄、书店、笔纸店，听起来好像去了好几个地方，实际东西没买什么，几个孩子还累够呛。

　　最后找到一家名为“陶然居”的酒楼，这酒楼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间和半开放的雅座。因此康离她们一上二楼，就看到了熟悉的人——郑广隶、方伯清和周克昱。

　　他们三个对面还有仨人，康离也认识，都是来自须臾使团的人，具体叫什么她不记得，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来，其中一个是女子，只不过女扮男装了。

　　这些人没看到康离她们，康离本来也不欲去打扰她们，但是嫄芷郡主看到了周克昱，要上前去同他打招呼——按理来说，周公子作为大公主的准驸马，应该和康离一样管嫄芷叫姑姑的，但是嫄芷却喊了他表哥。

　　康离又懵了，这又是从哪儿排的辈分？

　　互相见礼过后，周克昱给她们介绍说，之前两国谈判的官员互相见过面，大家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这些天皇上派他们三个陪着须臾国的使团在京城中游览闲逛，体会一番大周的风土人情。

　　康离坐在位子上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吃着，耳边听着周克昱说了上面这些话，心里却在撇嘴，什么“亲切友好”，鬼才信呢，剑拔弩张还差不多；还有什么“游览闲逛”“体会风情”，明明就是打算腐化拉拢人心。

　　今日的出行本来是要去城外的相国寺礼佛，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其中一位使者突然改了主意，想要买些东西，“就在旁附近的店铺，”周公子说，“我们在此处喝茶谈天等候。”

　　康离想到首饰店二楼那个眼熟的下人，心中了然。

　　本来周公子他们坐在雅座就已经有些拥挤，现在康离她们一到，更加坐不开，掌柜的就提出来，有两个包间的门是可以打开的，“不如移步包间？”

　　听到这句话，康离不禁看了一眼掌柜的，不是说只剩下一间角落的了吗，怎么现在又有多了？不过康离没有出声，只是跟着这些人往包间里走。

　　进了包间，依然分两处坐下，周、方、郑三位公子陪着须臾国的使者坐在一处，康离、嫄芷和林知许带着几个丫鬟嬷嬷坐在另一处。康离环视一圈，发现其实还是两个包间，只不过是中间的门被打开了而已。

　　菜品很快被送上来，糖醋鱼、凉拌鸡丝、酱牛肉、龙井虾仁，另外一人还有一盅银耳红枣汤，不算多名贵，也不是很精致，但是味道还不错，三个女孩子吃的都津津有味的。

　　康王府就太妃和康离两个人，是没有“食不言”这样的刻板规矩的，但是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就只好低头专心致志地用饭，同样嫄芷郡主和林知许也吃得很安静，除了碗筷汤勺的碰撞声，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另外一侧，周、方、郑三人和须臾国的使者们似乎交谈甚欢，康离听到他们笑得挺欢乐，但是又觉得这笑声有些尬，不禁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郑广隶和周克昱笑着对视了。

　　估计又给须臾的人挖坑呢。康离腹诽。

　　恰在此时包厢的门被敲响，康离的座位刚好斜对着房门，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正是康离在首饰店铺遇到的那位来自须臾国的侍者，而走在她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

　　康离看到她被那个扮了男装的女子召到身边坐下，越发确定这两个人就是之前宫宴的白衣和红衣女子了，同时心中也越发地奇怪，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白衣女子是会说大周话的，为什么宫宴之时却又假装不会说？

　　这须臾国，到底搞什么鬼名堂？

　　“阿离，阿离？”

　　康离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袖子，就转头看过去，原来是嫄芷郡主见康离半天不动一下子，只顾盯着对面看，就低声提醒她，“好好吃东西。”

　　康离吐了吐舌头，转回来重新认真吃饭，耳朵却竖了起来，想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先开口的是女扮男装的那位女子，说的是须臾的语言，康离没听懂，但是她听到那个白衣女子用大周话对她说：“妹妹，以后我们要在大周生活，还是要说大周话才行。”

　　康离不禁挑挑眉，这么笃定地说这种话，是已经有了计划和策略了吗？

　　“那，人家说不好。”那个男扮女装的妹妹一字一顿地说，有些字还含糊不清，语调也别别扭扭的。

　　白衣女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笑得很好看，“那就慢慢学，总会学会的。”说着就把手里的筷子塞进她的手里，“也要学着用筷子。”

　　“你还吃不吃了呀？”嫄芷郡主见康离用停下了，嗔道。

　　康离其实还没饱，但是也差不多了，干脆就放下了筷子，“不吃了，姑姑吃完了？”

　　“早就吃完了。”嫄芷郡主扯了帕子有模有样地给她擦手，嘴里还絮絮叨叨，“吃饭不专心，光听人说话，听人说话能听饱肚子啊。”

　　康离嘻嘻笑了一下，“姑姑真好。”小人不大，挺有长辈模样，在康离这个芯子二十九岁的人面前，还挺可爱。

　　突然，一个人来到二人面前坐了下来，正是那姐妹二人中女扮男装的妹妹，她盯着康离和嫄芷郡主看来看去，看得她们心里毛毛的，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依然是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你为什么管她叫姑姑？”

　　嗯？这是什么问题，康离和嫄芷对视一眼，不是很明白，重新看向对面的人，只听她接着说：“你们俩，一样大，”她伸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为什么叫姑姑？”说着又回头指了指对面的白衣女子，“我们俩，一样大，是姐妹，你们俩，一样大，怎么叫姑姑？”

　　哦，康离听明白了，这位这是对大周的风俗习惯不太明白。康离看向嫄芷，用眼神问她：你来解释还是我来解释？

　　嫄芷明显不想理这些须臾的人，假装没感觉到康离的目光，低下头开始喝起茶来。

　　坐在对面的这位还在等着，目光依然十分好奇，尤其因为她的动作和行为，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也看向了这里。

　　康离无奈，只好笑笑，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的父亲是和硕亲王，和硕亲王和先皇是兄弟，我的父亲是先皇的儿子，我要管先皇叫祖父，那和硕亲王就是我的叔祖父，嫄芷郡主是和硕亲王的女儿，所以我管她叫姑姑。“

　　康离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而且条理也算清楚，为了照顾对方是初学大周话的须臾人，她还把语速放慢了不少，尽量让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楚。

　　可惜，康离同样忽略了一个事情，说得太多了，对方一时没能捋顺，懵在当场。

　　于是，包间里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这个女子身上，慢慢地等着她反应捋顺。康离被这安静给弄得不太自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再解释两句，就看到她慢慢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说出了一句震惊四座的话。

　　“我也要做姑姑！”

　　她的话音一落，房间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一个是康离身旁的嫄芷郡主，一个则是另外一头坐着喝茶的白衣女子。

　　“不好吗？”对面这人歪着头，一副懵懂模样，“做姑姑？”

　　康离抬头看了眼她，又转头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周克昱、方伯清和郑广隶，见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端起了茶碗开始喝茶，而须臾使团的那些人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想好说辞，只有白衣女子说了句“妹妹别胡闹”。

　　康离眼睛转了转，做出一副开心的模样，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你做我的姑姑好不好啊？我让祖母认你当干闺女！”

　　“阿离！”嫄芷伸手抓住康离的的胳膊，“你干嘛！别胡说！”

　　康离歪着头，继续满嘴跑火车：这个姐姐这么漂亮，当姑姑阿离自然是愿意的，须臾国和大周是友好邦国，大周的太妃认下须臾的使者做干女儿，挺好的，能维持两国的友好邦交。

　　当然原话不是这样的，原话要比这个更啰嗦更花里胡哨更迷惑人更加冠冕堂皇，画下了好大一张饼，听得几位须臾的使者心动不已。

　　至于周、方、郑三个公子，刚开始听到康离的话的时候，都是吃惊与不解，等越听到后面皱着的眉头就越放松，提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荣佑公主的话听起来很动人，如果他们仨是须臾的人，也会非常心动，甚至会采取些手段促成这件事，可就是越动人对须臾越有利，这事儿才越不可能成。

　　皇上怎么可能答应对大周没有一点好处的事情？若是须臾认了真，到时候一句“童言无忌”打发了就是。

　　不过，此时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周克昱甚至端着茶杯微微点了点头，好像对康离的话表示赞同似的。

　　不过，须臾的人也不是傻子，虽然康离的话说得好听也很有道理，但是她到底是个小孩子，一个五岁的孩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能做得了什么主？

　　“妹妹，回来。”白衣女子终于清醒，定定神对女扮男装的招手，“不要打扰……”白衣女子迟疑了一下，她并不知道康离叫什么。

　　“这是荣佑公主。”周克昱作为准驸马是发言人，他给须臾的人介绍，“是康王之女。”

　　白衣女子点点头，皇上的兄弟叔侄太多了，都是王爷，他们也分不清谁是谁，因此也没有多问，继续说下去，“……不要打扰荣佑公主，回来吧。”

　　这个妹妹皱着眉，似乎不太乐意，但是看到白衣女子坚持，不得不起身，“我们以后再玩。”

　　康离微笑着点头，心说：看着倒是挺单纯，就是不知道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