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103、武试

　　第一零三章

　　从二皇子府回到王府，康离和太妃非常默契地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仍然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平平常常地过了两天。

　　一直到了第二天傍晚，也就是康离和六公主要举行武试的前一天晚上，康离依然很平常很淡定，晚膳甚至多吃了半碗粥，惹得太妃频频注视她。

　　“祖母为什么这么看我？”康离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阿离脸上有东西吗？”

　　太妃没有回答她的话，先是笑了两声，然后像是感叹似的说了一句，“你倒是平静。不会是装的吧？”

　　“有什么好激动的，”康离十分淡然，走到太妃身边将她搀扶起来一起往小厅走，“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太妃呵呵地笑起来，“你总算想明白了。”说着拍了拍她的手，“不过按你说的，来一次测验也未尝不可，这些事情中往往可以看出很多细节，也能更清楚明白地了解心性，不过有一点一定要注意。”

　　“点到为止，不伤性命？”

　　太妃点头，“这些人家的公子们平常是矜持有礼的，但是也难保私下没有矛盾仇恨。”

　　康离明白太妃的意思，这些人看着个个谦谦有礼，不少人实际却满心腹的算计，更因有政见不合或祖上对立的缘故，私下早就有互相看不顺眼的，若是趁此机会寻私仇，自己的责任可就大了。

　　“那怎么办？”康离着急起来，她当时头脑一热就定下了这样的计策，完全没考虑过这样的事，现在就麻爪了。

　　太妃想了想，转身招呼张嬷嬷去把洪总管叫过来，让洪总管去大公主府说一声，就说是太妃说的，如果大驸马明天不忙的话就去给康离和六公主去做个裁判，要是没空就请他找两个压得住阵的人。

　　洪总管得了命令立即就去了，康离拉着太妃的手晃了晃，“多亏了有祖母，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太妃笑了笑，摸摸康离的头顶，“祖母要给你掌着呀。”

　　等到入夜的时候洪总管带回消息，大驸马说他有时间，明日一定会早早到演武场去，康离和太妃这才算放下心来，各自整理一番回去休息。

　　第二日康离照常地起床、锻炼、陪着太妃用早餐，然后不紧不慢地换了衣裳，坐着马车去了演武场。

　　这座演武场坐落在京城府衙的后身，占地广阔装备齐全，既是府衙衙役们的训练场地，也是京学馆学子们的练武场，每逢骑射演武课，这演武训练场就聚集了众多的公子小姐，跟着京学馆聘请的来自京畿营中的校尉一起学习骑射武功。

　　康离到的时候六公主早就到了，正坐在演武场的北面的一座阁楼上的窗口桌边喝茶，对面坐着的是大驸马，正抬手朝敞开的窗外指着，似乎在说什么，听到康离进门的动静一起回过头来。

　　“阿离！”六公主对她招手，“快来坐。”

　　康离先同大驸马行了礼，然后才在六公主身边坐下来，“好早啊你们，才不到巳时呢。大姐姐最近可还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后面这两句是问的大驸马。

　　“很好，没有不舒服，”大驸马周克昱对康离拱手，“多谢荣佑公主上次送的那些话本子，大公主很喜欢呢。”

　　周克昱说的是之前康离送给大公主解闷的话本子，一共三本，都是她凭着记忆改编的前世的看过的那些狗血言情剧，专门用来给大公主孕期中无聊时打发时间的。

　　“什么什么？”六公主拉住康离的手，“什么话本子？我看过吗？”

　　康离点头，“看过一个的。”康离说完转头看了看，“今日就大姐夫一个人吗？什么时候开始呢？”

　　周克昱摇摇头，提起水壶给康离和六公主添了茶水，“不急，公子们也没到齐呢，另外还有两人一同当裁判考官的。”

　　“谁呀？”康离和六公主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都认识，”周克昱说，“有寿昌伯的公子和……”

　　“叩叩”，正说着门被敲响，大驸马的小厮打开门，从外头进来两位公子，走在前头的正是寿昌伯公子方伯清，后面还跟着一个公子，头戴玉冠身穿湖绿长袍，但是不似别的京城公子那样面色如玉，康离打眼一瞧，这黑不溜秋的人哪来的？

　　再看一眼，康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正疑惑着，两位新来的公子开始行礼，康离听到后进来的那位声音越发熟悉，定睛仔细看，这不是郑广隶么！

　　康离还是挺疑惑的，郑广隶不是在西北驻守么，没听说雷霆军今年要换防啊，而且西北大雪封地，这还没到化雪的时候呢，他这是年前回来的？

　　郑广隶和方伯清跟康离和六公主行礼过后就在大驸马周克昱那边坐下了，方伯清率先开口了，“今日是怎么的？你光跟我们说来演武场镇场子，也没说为什么，到底什么事啊。”

　　“是啊，到底是干什么啊？”周克昱端起茶来，笑着说，“从来没见你这么吞吞吐吐的。”

　　周克昱怕康离和六公主在场怕她俩觉得不好意思只委婉地说一下，只是几位公子们切磋武艺，请他们俩来做个评判，“你们二位都是有军功在身的，又是上过战场的，请你们镇场子再好不不过了。”

　　“哦，”方伯清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郑广隶，“合着我们是来做苦力来了。”

　　郑广隶点头，“我们就是工具人。”

　　康离忍不住转头看了眼郑广隶，没想到他连“工具人”这个说法都知道，看完一眼康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西北的风霜看起来不小啊，同样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看看周克昱和方伯清的脸，再看看郑广隶，啧啧老了起码五岁。

　　“敢问公主，”郑广隶突然站了起来朝康离她们行了一礼，“可是郑某有失礼之处，公主为何频频注视于我？”

　　“啊？”康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轻轻笑了一声，“失礼倒是没有，只是郑公子变化太大，荣佑一时间没能接受，是荣佑失礼了才是，郑公子请坐吧。”

　　周克昱将人拉回来让他坐下，也是呵呵地笑，“也不怪荣佑，就是我乍一看也差点没认出来，怎么黑成了这样啊。”

　　郑广隶坐下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西北风沙太大了，有时候为了多睡一会儿连脸都不洗。”说完这句话又意识到还有康离和六公主在场，急忙道歉，“两位公主不要见怪……”

　　康离不等人说完就摆手表示用不着，“郑公子参军报国为国为民才是最值得敬佩的，应该是我等对你行礼才对。”

　　“不敢不敢，公主谬赞了，这是军人的职责。”郑广隶十分谦虚，说的此也冠冕堂皇，“不信您问方兄。”

　　方伯清冷不丁被点名，倒是不慌不忙，“哪有人不想报效祖国的，只是也不必人人都来参军，文功武略人各有志。”

　　这话其实是在为周克昱找补，也是为接下来要选为驸马的公子们找理由。不过周克昱面色很平常，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被伤了自尊的感觉，仔细想一想也是，即便不从军不入仕，依然能做很多事能完成自己的抱负能左右很多发展。

　　周克昱笑了笑，“不说这个，”将话题转回正轨，“今日之事你们两位公主有没有什么章程？要怎么比啊？”

　　康离和六公主对视一眼，看到她依然是茫然的神情就知道这两天她是一点都没有思考过，只好自己开口，“想分两步，第一步考骑射第二步考兵法。”

　　听闻康离此言，周克昱尚好，他对康离的性子已经有了一点理解，无论她说出什么话他都不觉得奇怪，方伯清和郑广隶倒是有些诧异，这听起来可不像是选驸马，怎么觉着像是在选武将呢？

　　“那评比标准呢？”周克昱又问。

　　康离摇头，“当然是您和两位公子评分呀。”说的十分理所当然，似乎一点都没考虑过这其中的难度。

　　这下子连周克昱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你们这是选驸马，又不是选将军，要看你们的心意，不能看我们仨呀。”

　　郑广隶颔首，“这相伴一生之人不能简单以文学武功来评判，这可不是选官员，只看利弊平衡不看心性人品。”一副很是苦口婆心的样子。

　　“况且，”接着方伯清也开口了，“公主总要给个评比标准啊，比如怎样算中等怎样算上等，不然没办法衡量。”

　　康离听他们仨尤其是郑广隶和方伯清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有些不耐烦，碰了碰六公主的手肘，“你说。”

　　“啊？”六公主回神，眨眨眼开口：“大姐夫和两位公子只管评比，本宫和阿离心中自有定论。”

　　康离心知别看六公主此时很淡定其实她心中也不知道这“论”要怎么定，但还是赞同地点头，“六公主说的是。”

　　周克昱比较了解这两位公主的心性，知道她们是那种看起来做事好像没有章法其实心中非常有数非常谱的那种人，只说了之前那一句就不再多说，叫一个小厮下楼去告诉那些公子们准备开始比武。

　　比武的第一项是骑射。骑射骑射顾名思义，骑马射箭。在训练场中间用木板围一个圆圈，圆圈里站三名士兵不定时举起靶子，公子们骑马在直径二十米外的地方骑马绕圈射箭，根据射中的环数多少来平评定名次。

　　公子们对骑马射箭不陌生，尤其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再不远处的阁楼上有很厉害的人在观看，因此越发想要表现的好一点，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才更容易紧张更容易出错。这种时候心态就很重要了。

　　所以有几位平时骑射功课很优秀的公子发挥失常时，阁楼上的周克昱方伯清等人既遗憾又感慨，尤其是周克昱，原本还觉得康离和六公主组织这样的考核多此一举没必要，但是现在看来，很有必要啊。

　　比试的结果很快统计好送到阁楼上来。

　　“嚯，”方伯清看到这结果的时候忍不住惊叹，“果然不比不知道，这怎么差了这么多。”

　　“差多少？”郑广隶探头看了一眼，“嗯，还行，没太离谱。”说的是他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郑广德，“没给祖宗丢人。”

　　周克昱笑着说了一句“家风渊源”，“不过这南平侯府小公子也挺厉害，平时竟然没看出来。”

　　康离一听来了兴趣，将成绩单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还真的是这样，名列前茅的三个人分别是谭公子、郑广德和陈小公子。

　　“他不是不走武功之路么？”康离疑惑起来，“不过，没想到谭公子骑射这么好啊，竟然是第一。”

　　“基本骑射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六公主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这很正常，“陈小公子那样的出身，没有点东西傍身怎么行？况且我们在国学宫也不是不学。”

　　康离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狭隘了。”

　　骑射过后是武艺比试。武艺又分了拳脚武艺和兵器武艺，为了避免“无意间”造成伤亡，方伯清和郑广隶去了演武场近前观看、评判。

　　那头底下比着武，这头阁楼上周克昱看着康离突然笑起来了，“这武试的结果是不是也要送到二皇子面前去啊？”

　　周克昱冷不丁发问，康离却没有迟疑，嘻嘻笑着没答话，倒是六公主惊讶了一下，“您看出来了啊。”

　　“能不看出来吗？”周克昱哭笑不得，“昨天你们从酒楼一出来就直奔二皇子府，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康离撇撇嘴，“知道就知道呗，我们和二哥哥来往多感情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想了想，康离把话说明白了些，“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脚踩两条船早晚要落水的。与其让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如早点表明。”

　　说话间底下演武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楼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冲窗口看下去，只见演武场东侧的比武台周围围了一圈人，台子上一立一倒两个人。

　　三人纷纷拿起自己面前的单筒望远镜往下看。

　　康离认出来倒在地上的是文家公子，站着的是谭公子，此时谭公子正弯腰去拉文公子，可惜文公子并不领情，自己起身后走下了台子，接着上台的是王公子，就是那位“父母双亡有车有房”的王公子。

　　显然，王公子武艺并不精湛，才对了几招就落败了，但是看起来应该是输得心服口服的，他朝谭公子拱拱手说了些话就走下了演武台。

　　康离有看了一会儿就不再看，手里掂量着这单筒望远镜，“这玩意儿，不能做成双筒的吗？这单筒的视野有限啊。”

　　周克昱也低头打量着，“工艺达不到吧应该是，如果是双筒的要如何连起来呢？”

　　“用绳拴起来？”六公主拿过康离的那只和自己的那只一起举起来并排放到自己眼前，“真的是两个看到的更多。”

　　没多久底下的比试就结束了，公子们去另外一座凉亭休息饮茶，郑广隶和方伯清也从外面回来了，洗了手重新坐下来，郑广隶将他和方伯清商议后定下的结果结论交给周克昱。

　　这一次周克昱没有先看而是直接递给了康离，康离随便打量了一眼就交给了六公主，六公主倒是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才折叠起来放到了一旁，然后问出了康离也很关心的问题。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本宫和荣佑虽然很看中这比武的结果，但是这比试过程中展示出来的心性脾气品德才是我们关心的。”

　　康离很赞同，“比如韩公子去拉文公子却被躲开，王公子虽然落败仍然彬彬有礼，这样的事。”

　　方伯清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两位公主看到了这样的细节。郑广隶倒是不意外，尤其刚才他在演武场的时候也进行了思考，两位公主若是只为选驸马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和费尽心思，这其中只怕有别的缘故，再一细想，就能想到这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

　　“公子们性情都很不错，”郑广隶回忆了一番，“像王公子，他虽然落败了的但是心态很好，并不觉得气馁，谭公子拳脚第一也不见骄傲，心性都很好。”

　　康离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多问，倒是一旁的六公主又疑问，“这南平侯小公子骑射不错怎么武艺这么差，居然倒数。”

　　方伯清和郑广隶都摇头表示不清楚，周克昱想了想，猜测道：“可能只跟着国学宫的课程学了骑射，拳脚一般般就应付过去了？”

　　“有可能，”康离应和，“南平侯夫人可是很心疼他舍不得让他受半点的辛苦和劳累呢，前进不久开始筹划了吗。”

　　郑广隶听了不禁吃惊，“这么……这么珍爱啊。”

　　康离猜他其实想说的是“娇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