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哭的那几年》谁赋深情

18、第十八章

　　年底的B市。
　　天气有些肃杀，温度也有些低。
　　市郊一处安静的山区里，立着几幢小楼，外面则是一大片连成群的绿植高树。山里的空气比市区好些，可也不适合人在室外多待，更别提是病人了。

　　却有一位身形瘦长的老者，披着大袄，同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园子里。隔壁人家不知怎的，装修的电钻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老者对助手说，去看看隔壁怎么回事，我都听不清了。

　　助手尊敬地说，屋外冷要不您还是进去再……

　　老者一脸不悦，助手只得依言过去打招呼。

　　待助手一离开，老者脸上露出几分忧虑，快速但却清晰地和男子说：“君礼，我此生最大的后悔便是拉上一位本在学界前途无量的后辈，进入这个乱局，到头来令他蒙受不白之冤，甚至……如今局势仍然非常严峻。我今天托你，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想方设法帮他洗脱冤屈。”

　　好。男子不带一丝犹豫。
　　老者又道：“我会托人将材料给你。……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隔壁的噪音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助手便又过来。

　　老爷子，我们进去吧。

　　老者由男子和助手扶着一起进了屋，缓慢在沙发上坐下，寒冷的冬天里，额头竟然沁出了汗，他的手扶住腹部，显然疼痛让他痛苦不堪。

　　他咬着牙道：我也大约快了……

　　助力难受：老爷子，您说什么呢，医生……

　　老者笑了下：我们要讲科学，科学家不忌生死，好了。

　　顿了下，他又道：

　　君礼，他们小字辈的还想安慰我什么，其实我都知道。我坦然面对，看到年轻一代的科研工作者能够成长，我心甚慰！君礼，做长辈的，就是要尽力帮一把晚辈。

　　知道了，大伯。这在旁人听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男子岂会听不懂内里的意思，可是当时，他不尽然有些疑惑，说了要他帮人，却又不告诉他要帮谁，怎么帮？

　　此刻的他却不知道，日后的事情是有多大风险。

　　老者的脸色越来越差，助手忙不迭扶他进卧室，过了一会，助手转身出来，以礼相送。

　　医生说撑不到一个月了。助手似乎有些动情。
　　男子也是有些悲戚，一代大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助手感慨道，这些年来，老爷子一直不太开心，这心事多了很伤身体。老爷子曾经赏识的一位科学家一念之差走上歧途，为此老爷子愤懑了许久。当然还有别的事，我们做学生的劝了也都不听。现在这样……先生如您得空，多来看看他吧。
　　男子心下一动，道了一声好。
　　***
　　A市。

　　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徐梓殊和家人一起过。他之前和秦霜儿讲好，元旦那天他们算正式的两人约会。秦霜儿的父亲也正好出差，节后才能回来。

　　晚饭后，一家人小聊了一会，兄弟俩便和父母告辞。徐梓恒住在隔壁的一栋小楼。徐梓恒和徐梓殊一起出来。再过了会徐梓殊上了车，在车里挥别了徐梓恒。

　　车路过师大门口时，小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徐梓殊，试探道：秦小姐的酒量真是太搞笑了。

　　徐梓殊的嘴角微微扬起。
　　心念一动，于是发消息过去：“这几天忽冷忽热，注意保暖。”
　　不过一会，他便收到一个秦霜儿自己的表情包，并在空白处配上了两个嗯字。
　　徐梓殊恍然，毕竟这位是零零后……不会代沟大了些吗。
　　又跟了一个表情包配字“我想你”过来。
　　又一句，“元旦可说定咯？”
　　再又一句，“我早上就过来咯。”
　　不知不觉中，徐梓殊的心情有些快乐。
　　***
　　1月1日
　　早上，钟点工来帮忙清洁了下本就还很干净的房间，徐梓殊封了一个大红包给她，钟点工欢天喜地地走了。
　　九点多的时候，秦霜儿到了，她穿着红色大衣，衬出她红扑扑的脸色，她笑得很开心，徐梓殊有些失神。
　　她脱了大衣，里面是高领白兔绒毛衣和格子灰短裙，是少女爱豆的打扮。秦霜儿有些迷糊，她是过了好几年才从别人那里听说自己当年竟是公认的校花。
　　徐梓殊说：零食你先吃着，电视你自己开，中午就吃我做的菜如何？
　　好呀，我来帮忙！
　　不用啦，半成品我都准备好了，以后有机会你做给我吃。
　　那好吧。
　　于是，她真就磕着瓜子看起电视了。
　　徐梓殊微微一笑，这轻松的感觉，也好。

　　要知道，做菜这种事，以徐梓殊多年的留学经历来讲，本来没什么难度。
　　但如今的徐梓殊是坐在轮椅上做这些事情，再有经验，速度总是不及常人。而且动作上难免会不协调。
　　还是无旁人在的好。

　　但过不了一会，秦霜儿就忍不住进来了。
　　我在那里没事干，总不好。

　　秦霜儿也没怎么打下手，煎炸蒸炒，徐梓殊都能搞定。秦霜儿只是陪在旁边聊天而已。只是等四菜一汤先后出炉后，秦霜儿一次将他们摆放在桌上。

　　秦霜儿加起一块本帮红烧肉放进嘴里。
　　“好吃了！”
　　“你喜欢就好。”徐梓殊看着也是欢喜。
　　这样好似一起生活的感觉，真好。
　　过了会，徐梓殊轻声道：“谢谢你陪我”。
　　他没说出口的是，那些年轻男女的约会圣地，对他来说都不容易成行。在家里约会，是她迁就的自己。
　　秦霜儿说，“我喜欢。”
　　“喜欢就多吃点。”
　　“嗯嗯！”
　　吃完饭，秦霜儿抢着把碗洗了。

　　气氛淡淡的温馨的，徐梓殊不知怎的却存了歉意。
　　他看了秦霜儿一眼，斟酌的问：“要不要……在这里看电影？”
　　“好呀！我最喜欢看老电影了！”
　　“那好，我们下午最多能看三部老电影，晚上我们再出去吃饭，你看如何？”真是没有创意的安排，但他却从秦霜儿眼里看到了满心欢喜。
　　“好哦。”

　　徐梓殊准备将电影调出来。秦霜儿踌躇着。
　　徐梓殊善解人意，停下手中动作，问：怎么了？
　　“我可以，可以叫你哥哥吗？”
　　“可以啊。”
　　“哥哥——”声音软糯地很。
　　徐梓殊的心被撩拨了一下。
　　“哥哥，哥哥，好哥哥。”
　　“嗯。”
　　他看着她，双手抚过她的栗色长发，托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的额头轻啄一口。
　　秦霜儿确定，如果诺诺说的是对的话，这才是她的初恋。

　　“哥哥，我有一个问题……你别生气哦。”
　　“不会。”
　　“在家，你也坐轮椅吗？”
　　“是的。不过有时候也会用拐杖。”
　　“哦，那在外面不用拐杖吗……”
　　“不用，我的左脚不能站立太久，出去拄拐不方便。”
　　“那不用轮椅，也不用拐杖呢……”
　　“应该是我睡着或坐着的时候吧。”徐梓殊微微一笑，毫不避讳，大方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秦霜儿沉默了很久，突然泪水毫无征兆地滴落下来。
　　“对不起。”
　　徐梓殊心下一沉，他不是没有瞧见过眼泪，前度的女友哪个没有哭过，没有同情过他，没有叹息过他这残躯。
　　只不过还没等徐梓殊有这自怨自艾的念头冒出。只听秦霜儿又在那里咧开嘴笑了。
　　“你说有趣吗，我脑子定然是进水，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秦霜儿这一股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徐梓殊已经调出了《罗马假日》。
　　“一起看吧。”
　　“好哦。”
　　徐梓殊从轮椅上挪到了沙发上，用手调整了下右腿。

　　秦霜儿又再问：“哥哥，佩戴假肢是不是不太舒服？”
　　徐梓殊的声音听不出感情：“是的。”
　　“哥哥，以后就我在的时候，你别戴了。好吗？”
　　徐梓殊怔了十秒钟，点了点头。
　　“哥哥，我帮你脱掉，好吗？”
　　几乎有半世纪那么长远，他谙哑道：“好。”
　　直面的这一天总会到来，和她一起面对也好。
　　除了医护，你是第一个。徐梓殊心里暗暗想着。
　　他撩起宽松的长裤到达膝盖的上方，秦霜儿和他学着拿去了右大腿的假肢，他右边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显得有些轻松，当然，他放下长裤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又或者是她多想了吧。然而，他右侧短短的大腿残肢虽然隔着长裤，但裤管下的陡然缺失依然是这样触目惊心。

　　心疼是怎么回事？秦霜儿暗暗问自己，然后又哂笑自己了一番，天哪，这才不到一周吧？自己能用情那么深吗？毕竟都还没牵过手呢。想着，赶忙拉起徐梓殊的双手，紧紧握住。

　　徐梓殊见她蔚然自得的样子，心情更好了些，忍不住想要吻她……但知道她有个大大的心结，却也不勉强，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紧紧抱住了她。

　　那个下午，空气中仿佛充盈着微甜气息。秦霜儿看到第二部的时候，抵不住睡意，斜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秦霜儿睡在他的左肩，他帮她盖上薄毯，又将空调再调高了些。

　　等秦霜儿醒来时已快六点。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徐梓殊一身藏青色西服穿戴好后。秦霜儿有些移不开眼，她偷偷地笑了下。这些小动作都落入徐梓殊的眼中。

　　晚餐的气氛便是流动着爱意。和平常的小情侣一样，没什么两样。他送给秦霜儿一束项链，虽然老套，但秦霜儿十分欢喜，在他的脸颊轻啄了一口。

　　秦霜儿紧挨着徐梓殊身边坐着，半是今天给老板留了个圆台面包间，他们两人坐着显得十分空旷。

　　“节后快考试了吧？”

　　“嗯。”

　　“认真复习哦。”

　　“我会的，毕竟大三，今年就要大四了。我可不想有什么档科。”

　　“不是大二吗？”

　　秦霜儿很开心，“我初中跳了一级。”

　　徐梓殊的眼中是一种欣赏。

　　“霜霜很厉害呢。”

　　“那是。怕了吧，没事少惹学霸哦！”秦霜儿得意地笑。

　　“知道啦，小学霸。”

　　秦霜儿一个人兀自笑开了，“我开玩笑呢。”

　　徐梓殊好听的低沉嗓音响起：“我喜欢霜霜，既美丽又聪明。”

　　秦霜儿纤细的身影被徐梓殊全部拥住，他第一次觉得，可能老天对他，也没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