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次重生》钟陵

3、属于陈野堂的世界

　　此时此刻陈野堂正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书，书又厚又大，而且密密麻麻全是英文。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书，但是我很肯定那绝对不是教科书。
　　正当我在探究陈野堂和他手里的书的时候，突然班长那雄浑如钟的声音响了起来：“篮球赛这周五就要开始了，之前让大家想的口号都想好了吗？”
　　原来黎子云出神太过，下课了都不知道。
　　这场篮球赛黎子云印象很深，因为在第一世，篮球赛之后黎子云就正式喜欢上了成阳。

　　那会，为了响应教育局“用强健的体魄武装下一代”的号召，学校提前预支了我们四个星期的体育课，挑了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千不愿万不愿地举办了一场篮球赛。
　　这是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难得的休息时刻，全班为此整整讨论了一周，从啦啦队到口号宣传部，再从供水部到毛巾部，就连队员的衣服都指定了人专门看着。我们班是理科班，女生本来就少，班长把所有女生都编排到啦啦队了，除了我这片万年不合群的乌云，所以我就被安排到后勤了，专门负责打扫战后赛场。
　　那天我们班对战的是全体文科班，为什么说是全体文科班呢？因为文科班男生少的可怜，最终集合了四个文科班男生才凑成了一支篮球队。我记得当天抽签的时候，班长一看抽到的是文科班，高兴得直蹦，嘴里大呼“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可是…
　　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天的比赛的话，那就是“菜鸡互啄”，毕竟大家的青春唯一奉献的对象是高考，平时运动时间就少，更别说花时间去练投篮、练走步、练传球。
　　他们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看上去很激烈，但实质就是两伙小学生拿着球在抢来抢去。其实他们实在没必要抢，因为就算抢到了，也投不中。比赛过了一半，我们班和文科班的分数依旧是不相上下，一个四分，一个五分，十分胶着。

　　市场经济总会淘汰不符合市场的产品，这场无聊的比赛很快就流失了观众，班上许多人都去围观其它班级的篮球赛了。其中最精彩的莫过于成阳所在的二班和十七班体育班的对打了，几乎所有人都来围观这场比赛了，相比之下其他班的比赛就像NPC。
　　当然这里面还有个非常微妙的成分，那就是理科生和体育生的对打。
　　本来为了公平起见，体育班不应该和我们一起比赛的，但是学校只想着尽快完成教育部的体育任务，所以比赛就一副大乱炖的样子。
　　二班和体育班开赛前，体育班就撂下了一句狠话：“输我们，不算丢人；赢你们，我们胜之不武！”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二班的理科生们瞬间就恼了：“谁说我们打不赢了？今天就打给你看！”
　　本来一场不甚正规的篮球赛，瞬间变成了理科生和体育生的荣誉之战。

　　向来死读书的理科生能否打赢身高体强的体育生？这不仅是赛场上的较量，也是场下的较量。场上是火花四溅、硝烟弥漫，场下也是势如水火、明争暗斗。
　　二班现在代表着所有理科班的声誉，好几个班比完后他们的啦啦队都来给二班摇旗呐喊了，两拨人一直在较劲。但是不得不说体育生长得就是高，体育班啦啦队的那些个女生几乎个个180，理科女站旁边实在没气势。可输人不输阵，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理科班的男生们自告奋勇，接过了为场上球员加油的重任。他们一个个地拿着彩球奋臂高呼，誓死要与体育班啦啦队一决雌雄。
　　每次看到这批男生啦啦队，我都想起了那篇著名的课文——《田忌赛马》。

　　第一世的时候，我跟着班长一起站在人群中间，看着成阳和体育生的比赛，手上还替班长拿着好几瓶水。
　　此时我们班和文科班已经比完了，输赢就没必要说了，谁输谁赢都不算光荣。我们班比完之后，班长就大大方方来替二班加油了，又因为他嗓门大，就代替二班女生在和体育班女生比嗓门了，因此原本由他干的供水这活也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等我们过去看比赛的时候，二班和体育班的比赛已经到了下半场，比分是34：37，二班暂时落后三分。场上比赛十分激烈，但成阳他们基本处于防守状态，略微有些疲于奔命。
　　成阳是二班篮球队的主要投球手，他运球灵活、弹跳力好，好几个三分球都是他投的，因此成阳也成了体育班重点防守对象。几个190的高个分三个方向堵着成阳，成围攻之势，目的就是不让成阳碰球。结果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二班一个球也没投进。
　　二班心态明显有了一些不稳，运球开始有些乱，结果一个不小心居然让体育班抢到了球。这个时候两队比分已经是42：47了，如果体育班这个球再进的话，那么胜负也就定了。
　　场上场下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
　　“投不中！投不中！”理科生们大喊着，指望把体育班的运气喊坏来。
　　终于体育班的投手在几个胯下运球后，纵身一跃，将手里的球投了出去。
　　我向来是不怎么看篮球的，但是此时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成阳蹲守在球网下，眼神专注而凌冽，刚刚的运动过于激烈了，他的头发已经湿透了，皮肤也泛着红，可是他却没有大口喘气，他静待着，像狼蹲守猎物一样，秉气静待着决胜时刻。
　　篮球在篮板和球网之间来回反弹了好几下，而后又在球网边上转了一圈，最终…
　　“投篮失败了！”我旁边班长几乎是跳起来了。
　　体育班一个投球不中，成阳在斜下方跳出，成功抢篮板。得球之后，成阳把球传给队友，而后几个快速传球，最终球回到成阳手里。成阳几个队友拼死拦住体育班，结果成阳连续两个三分，最终比分48：47，成功逆转局面，以一分之差险胜体育班。
　　“WOW！”场下爆发了惊呼，随后紧跟的就是欢呼。
　　这场经典的以弱胜强的战役，足以写进和松一中体育史中。
　　“成阳！成阳！”一大群人围了上去，把成阳捧了起来：“和松一中！篮球之王！”
　　高中生的喜怒哀乐还是很简单的，赢了一场比赛就像打赢了一场胜仗。一群人拥着成阳和他的队友们不断欢呼，叫着喊着要去吃烧烤庆祝。
　　我是不喜欢凑这个热闹的，就留在操场打扫起了卫生，把那些矿泉水瓶和零食扫一扫，装到垃圾桶里。差不多半小时后，我打扫完了卫生，正准备提着垃圾桶，去操场另一头的卫生所倒垃圾。
　　这种垃圾桶很大，一般都是需要两个人提的，一个人的话只能慢腾腾地拖着过去。于是夕阳西下，偌大的操场上我落寞而又孤独地拖着垃圾桶，一步一步走向卫生所，就像落败的武士拖着他的军刀，走向他武士生涯的终点。

　　“同学，你看到我的校服了吗？”一声现实的叫喊把黎子云从夕阳武士梦中唤醒，她回头一看，发现成阳竟然折返了。
　　黄昏之下，少年站在不远处的篮球场前向她招手，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有些遥远。
　　“放在第三个篮球架下面了！”黎子云大声回应着。
　　这就是第一世黎子云正式喜欢上成阳的时刻。
　　尽管后来这个时刻重复了四百八十多次，但每一次黎子云都还是会心动。

　　可是这次我对这个比赛没什么兴趣，也不打算去偶遇成阳。我站在图书馆三楼的平台上，遥遥地望了一眼操场，然后就将目光收回，投向一旁正坐在图书馆窗户旁看书的陈野堂。
　　此时陈野堂手里的书已经不是那本厚厚的英文书，而是一本又薄又旧的小书，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
　　陈野堂低头看书的样子，很像温润的学者，半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暖暖的，可是当你走近时，却依旧会感受到陈野堂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冷气息。

　　“物理中的数学问题…”走到陈野堂旁边，我才看清了书名，居然是一本结合物理和数学的书，我用眼睛瞟了一下书的内容，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方程式和微积分。
　　我很怀疑陈野堂是否能看懂，他再聪明也不可能弄懂超越他现有知识领域的东西。
　　“内容好像很难，能看懂吗？”
　　“看不懂。”陈野堂如实的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自然。
　　我没想到陈野堂承认地如此干脆，如此坦率。一瞬间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像是特意来找麻烦的恶霸。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好像很喜欢物理？”我记得在高一高二上晚自习的时候，陈野堂就喜欢找物理老师谈论一些问题，而且两个人往往是一谈就是一晚上。
　　“你最近变化有点大。”陈野堂终于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以前好像并不爱管其他人的事。”
　　“我…”陈野堂的话一针见血，一下子就把我堵住了。
　　我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可是陈野堂很快就看出我的窘迫，立马就给了我一个台阶：“我只是随便问问。”说完陈野堂就又低下了头。
　　“我只是觉得物理可以帮助我在某种程度上理解这个世界而已。”陈野堂又继续补充说道，像是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理解世界？也许理解这个世界后，你会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如今的我正是对这个世界很失望，我被困在无数次的重生轮回当中，一个人清醒地重复着，彷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而且在这无数的重生轮回当中，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不断地消磨掉了，比如我对成阳的爱。
　　这种感觉很恐怖，就像你已经老掉了一样，你不再抱有激情，也不再抱有希望，你不再相信你年轻时所相信的一切，你只想一点一点耗掉最后的生命，以便求个结束。

　　“没关系，我还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陈野堂的声音平稳如初，没有丝毫的迷茫和困惑。
　　我望着陈野堂的眼睛，就像在望着森林深处的一片湖水，平静而深邃。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然而就在我发愣的时候，陈野堂已经带着他借好的书走了。
　　次日早晨，我进教室的时候，班长他们还在激烈讨论着昨天精彩的赛事，言语之中全是对成阳的佩服。
　　在这一片嘈杂之中，陈野堂却依旧只是静静坐在最后一排，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什么篮球赛、体育班都与他无关，他自有他的热闹，自有他的世界，就如同当初的黎子云一样。只不过黎子云的世界封闭而狭隘，而陈野堂的世界却充实而光明，像浩瀚的宇宙和灿烂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