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砂痣（重生）》宴宴

6、第 6 章

　　来时自信满满趾高气扬的齐王被太后狠狠地数落了一通，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回了容妃的寝宫。
　　平日里容妃得宠，宫里不少人上赶着巴结，连带着齐王也是水涨船高一帆风顺，从来也没在哪一处吃过亏。今天陡然被宋明珠打压了，齐王心里气恼的同时还带上了几分羞怒。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杯已经转凉的水愣愣的发呆出神，脑子里却满是宋明珠含泪的楚楚风韵挥之不去。

　　“扩儿这是怎么了？”
　　容妃回到寝宫时，就见齐王呆呆的望着手中的茶杯，虽然是在出神，脸上却又带着几分狼狈。
　　容妃眉心微皱，想到齐王在御花园里见到自己蹲在花圃边亲手挖出一个又一个暖炉时，眼中的愤怒，和拦也拦不住的步伐。与现下这个坐着不出声的齐王相比，容妃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是太后娘娘给你脸色瞧了？”

　　征和帝当年还是太子时，容妃就已经服侍在征和帝身边了。这么多年，征和帝后宫之中妃嫔有增无减，不少曾经在太子府里伺候征和帝的妃子都销声匿迹不再妄想争宠了。而她却一直在征和帝的身边，靠的不仅仅是征和帝与她年少时的情分，更多的是她知情识趣，一贯小心逢迎，征和帝心情大好之下，自然更愿意亲近她多一些。
　　除了太后一贯偏爱端庄稳重的皇后多一些，其他的妃嫔在太后心中向来是一视同仁，没有半点特殊的。不过对皇子们，已经身为祖母的太后却亲厚许多，轻易不会撂脸色给孩子们瞧的。容妃也就这么随口一问，不想齐王却一脸的委屈不快看向自己。

　　齐王赵扩拧着眉头，把今日在寿康宫的情形描述了一番。末了开口时已经没了平日里的高傲：“皇祖母这一次是铁了心要给咱们脸色瞧，惩罚不可谓不重。今日儿子在寿康宫里被斥责的事，恐怕明日便会传遍宫闱，少不得要受人冷嘲热讽一番了。”
　　“皇祖母怒叱儿子不知礼数没有分寸，还说儿子没有就藩的才干。父皇虽然没有当场表态，可儿子却能感觉到父皇心里定然是不高兴的，只怕父皇因为皇祖母的话，与儿子生分了，万一要是收回儿子齐王的封号，那可怎么办是好？”

　　那个老虔婆！
　　容妃眼神微微一沉，这么多年她苦心经营，每日都会带着儿子去太后跟前露面。为的就是哄着太后待齐王比对其他皇子好些，而她的筹谋也一直没出过错，在太后宫里，嘴甜又乖顺的齐王一直独占鳌头，把一干兄弟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她在御花园里没有拦阻齐王去寿康宫，也是笃定太后必然不舍得拒绝齐王的请求，这样一来，迫于太后的压力，孝顺的征和帝便不会再惩处她了。
　　谁想，太后不仅不顾念着齐王素日孝顺她的情分，还反过来狠狠地落了齐王的脸面。这和当众给了齐王一巴掌有何不同，简直无异于把她们母子俩的脸面扯落在地任由他人践踏！容妃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力道之大将保养得三寸长的指甲都折断了。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毕竟太后娘娘向来嘴硬心软。你素日在她跟前服侍，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不过是一时气话，不会过于苛责你的。”
　　容妃柔声安慰了齐王两句，齐王的脸色却一直没有好起来。皱着眉头的容妃还要开口时，就听见门口的心腹宫女咏梅迎接圣驾的声音。来不及梳洗打扮，容妃急忙拉着齐王快步走到门口给征和帝请安。

　　“容妃，你伺候朕有多少年了？”征和帝望着面前的柔婉女人，微微笑着开口。
　　容妃抿着唇微微一笑，“臣妾自打十六岁进太子府，算起来在皇上跟前已经十五年了。”
　　“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啊。”征和帝轻声一叹，目光落在了容妃身侧的齐王身上，“真是岁月不饶人，朕和你都老了，扩儿倒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站在容妃身侧的齐王连忙恭维道：“父皇龙精虎猛正值壮年，岂能轻易言老。儿子年纪小还不懂事，全仰赖父皇教导。说什么意气风发，别人听见这话怕不是要笑儿子不知天高地厚了。”

　　征和帝目光淡淡的对上齐王的双眼，瞧着他与自己相似的眉眼间那一抹讨好，心中微微一哂。
　　“现在这话说得还算得体，瞧着也不是全然不知分寸的人了。”

　　容妃闻言，脸色一白。余光里看到齐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颤，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不知分寸。
　　这四个字若只是太后说，那还无妨。左不过不得太后宠爱，也碍不着什么大事。可这话要换了皇上来说，那对于一个已经有了封号的皇子而言，简直可谓是灭顶之灾了！

　　容妃心中惶恐，强忍着不安笑道：“皇上这话怎么说的，扩儿一贯最是知理的，您还曾亲口夸过扩儿最像您的呢。”
　　“是吗？”征和帝看了一眼容妃，笑了笑，“扩儿方才自己也亲口说他年纪小，朕瞧着也是。拓儿在这个年纪时，朕还没给他封号呢。扩儿过早有了封号，现下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再磨砺几年，等成年了朕再给扩儿重新加封。”
　　完了！这是要收回齐王的封号了！
　　容妃折断的指甲在手心又掐出了一道月牙印。心里恨得几乎要吐血，可脸上愣是半点不能显露出来，仍旧维持着笑容说：“皇上一片爱子之心，臣妾在此先替扩儿谢过皇上了。不瞒皇上说，臣妾也盼着扩儿和楚王一样，老成持重，将来能替皇上分忧呢。”

　　待征和帝婉拒了容妃的晚膳离开后，一直挂着微笑的容妃陡然沉下了脸色。
　　瞥了一眼心腹宫女咏梅，咏梅立刻心领神会地打发了服侍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只留容妃母子俩在室内说话。

　　“你父皇这次是打定主意要给你吃苦头了。也是本宫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太久，一个不设防就被人给算计了，还连累你也被你父皇惩罚。”
　　“那个宋明珠！”

　　容妃恨得咬牙切齿，已经被撤了封号的赵扩却不由得心头微微一动。
　　他自小就知道，父皇对宋明珠的宠爱有多深，他们这些皇子们加在一块儿也不见得能和宋明珠相提并论的。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面对面的碰上了，还被父皇狠狠地削了脸面。饶是一贯和宋明珠并无过节的赵扩心里也不怎么痛快，可在这份不痛快的深处，似乎又藏着几分少年的意气之争。

　　耳边听着容妃的怨怼，赵扩捏了捏鼻梁，沉声道：“母妃还是少提她为妙。皇祖母和父皇待她如珠如宝，如果母妃的这些话传到皇祖母和父皇耳中，只怕又得有一番苦头吃。来日方长，我年级还小，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日子。现在更应该做的就是韬光养晦，免得招了父皇不快。”
　　容妃被他这么一打断，对上儿子不悦的目光，讪讪的住了口。
　　再一细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太后和皇上都把宋明珠当成心尖尖似的宠着，谁招惹谁倒霉。她如今最该做的不是在寝宫里抱怨，而是想尽办法讨征和帝与太后的欢心。
　　到底不是小孩子了，连说出来的话也比过去有了许多深思熟虑。
　　容妃不无感慨地叹息一声，又骄傲又心疼地看向赵扩，“你说的对，本宫知道该怎么做。这几日少不得要受些冷嘲热讽，待你父皇消了气，自然还会有风光的日子在后头等着咱们娘儿俩呢。”

　　******

　　请孙嬷嬷出宫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放在别人身上那是万万不可能成功的。可换了宋明珠，那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别说孙嬷嬷压根没打算拒绝宋明珠的请求，便是太后一听说宋明珠的话，立马就恨不得把孙嬷嬷打包送去宋府才好，惹得孙嬷嬷和宋明珠都是一阵哭笑不得。
　　宋明珠一再点头应允过几日就入宫来小住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把太后给哄得放了人，这才告别了恋恋不舍的太后，带着孙嬷嬷上了宋府的马车。

　　宋府离皇宫不算近，宋明珠一早进宫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走动。现下用了晚膳，却也不算太晚，街道两边还有不少的店铺没有打烊，瞧着很有几分烟火气。
　　宋明珠撩起帘子，一双清澈透亮的桃花眼带着几分兴味，一直含笑望着车外的景致。
　　在皇城脚下，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快。宋明珠饶有趣味地一一看过去，目光在触及一处美轮美奂的建筑时，忽然神色一黯。

　　孙嬷嬷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宋明珠的面孔。从今日在寿康宫里和宋明珠照面起，孙嬷嬷心里便觉得有几分异样。总觉得今天来寿康宫的少女和前几日那个乖巧的小姑娘不大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呢？孙嬷嬷答不上来，她向来是敏锐又细心的人，宋明珠一定有哪里变了，这样的变化太后一时不曾察觉，可时日久了，总是能发现的。
　　静静地坐在宋明珠对面的孙嬷嬷在发现宋明珠脸色忽变时，顺着她的目光从车帘看了出去。

　　——是公主府！
　　大庆自建国起至今，唯一的一座公主府。那是华阳长公主出嫁时，征和帝亲自监工修建，太后亲自验收的一座宅邸。其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世间少有。
　　可惜，这座公主府自修建后，华阳长公主一日也未曾入住过。驸马宋岚温文尔雅，华阳长公主仰慕驸马才华，为伴夫君左右，空置着公主府，住在了宋家宅邸中。侍奉徐氏，婆媳和睦，夫妻恩爱。

　　夫妻恩爱？
　　呵！
　　宋明珠唇边勾勒出一抹冷漠的弧度，皇祖母和皇帝舅舅都被宋岚骗了。这个男人不曾爱过母亲，更不曾爱过她这个女儿。他心里想的爱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自己，是他的仕途他的前程！堂堂长公主之尊，被圈在内宅之中，居然还要靠着夫君施舍的怜爱度日，简直可悲可叹！

　　就如同上辈子的自己，愚蠢鲁钝，囿于内宅惶惶终日，还以为自己在夫君心中是不可被取代的那一个。
　　真相总是令人痛不欲生。事实证明，宋岚对周氏的喜爱更多一些；徐仲桓也爱宋明珍多过爱自己。

　　上辈子的宋明珠临终前也算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只是不知道母亲当年有没有看穿宋岚的真面目。
　　大概是，没有吧。
　　若是有看穿宋岚虚伪的表象下那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母亲哪还愿意继续同他过下去呢。

　　孙嬷嬷将宋明珠眸中的黯然看在眼底，心中涌起疼惜之情。目光重新看向车帘外的公主府时，却不期然的看到公主府前一个眉清目朗，面若冠玉的男子。
　　“……燕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不容易，终于放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