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亦有道》卞九欢

58、妒

　　唐桓看着手机上梅游的来信，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不会再任由他们摆布了。

　　上学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就连同班的男生欺负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还记得那个时候洛眀舟挺身而出，也算是曾经帮助过她。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在高考前夜的黄昏之中被彻底清偿。

　　现在她和洛眀舟，两不相欠。

　　唐桓狠下心，索性连梅根也不去理会，直接把手机放到枕头下面。

　　但是显然，梅根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装傻充愣不行，她立刻换了一个方法。

　　梅根：【小乌龟】

　　梅根：【桓，你真的就不理我了吗？】

　　梅根：【泪汪汪】

　　梅根：【还是说，我对你早就不再重要了？】

　　梅根：【当初说好要来看我养的小乌龟，还要来看我种的苹果树……】

　　梅根：【这么久了，我以为我们至少，至少还能是朋友……】

　　唐桓看着手机屏幕一次又一次亮起，几度想狠下心，索性把屏幕设置改掉，但是还是忍不住又看了梅根的消息。

　　她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栏里，梅根发过来的小乌龟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软。

　　梅根实在是太懂得如何打动人心。

　　之前洛明舟无意间透露，说梅根曾经做过情报，而且家族之中甚至还有职业的刺客还是杀手，唐桓看着她一秒变脸，纠缠自己的样子，实在是觉得她厉害得很。

　　梅根：【我一个人在中国，人在他乡，对这里什么都不熟。除了舟，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第一个有好感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很是信任你，可是你怎么就不管我了呢？舟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她出事了，送到医院又太迟……】

　　唐桓还是不回话。

　　可是即便是她不说话，已经被梅根打动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美丽的女孩子啊，浅金色的头发披在一边，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水光，委屈巴巴地向她请求。

　　不流利的中文，笨拙地讲着，眼睛里满是无助和委屈。

　　可是谁知道这些无助和委屈有多少是她演出来的？

　　唐桓想，她就是个傻子，才会去相信一个专门刺探情报的人。

　　可是梅根这个人的魅力就在于此，你明知道她精于此道，十分熟练，并且就是对着你做出这个样子。可是你却不由得沉沦，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她散发出来的魅力和强烈的吸引力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又能怎么办呢！

　　唐桓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连串的发过来，她想自己怕就是铁石心肠，都会被梅根打动。

　　她索性，就不看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叮的一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她一直以为手机已经静音了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发短信给她。

　　难道梅根连她的短信都找到了？

　　唐桓连忙打开了静音，去查看自己手机的信息，却没想到的是，竟然是湛蕊的消息。

　　湛蕊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

　　【你好，我是湛蕊】

　　唐桓立刻皱眉，今天晚上就没消停了是吗？一个两个都来烦人。

　　她不能说梅根烦人，因为虽然梅根找她的是件麻烦事，但是梅根是个让人喜欢的人，而湛蕊，只要一出现，就自带那种不怀好意的气场。

　　真烦。

　　但是，湛蕊的消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湛蕊：【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但是今天的事情自觉必须和你联络一下】

　　这个怎么这么傲慢啊？

　　唐桓看到那个语句，都能想到湛蕊的语气。

　　穿着白西装傲慢地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慢慢都是自以为是，好像她是个很重要的人似的。

　　然而……

　　湛蕊：【今天我反思了一下，觉得你说的所有的话都很有道理。我想，你确实对待感情的态度，要远远认真于我】

　　湛蕊：【人总是很难在白天反思，只有到了夜里，才会静静思考自己的一整天，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湛蕊：【有的时候，夜太深、太浓了，就会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一生，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唐桓没想到，一向傲慢的湛蕊，竟然还有今天。

　　一副认错服输的样子，甚至还学会反思了？

　　湛蕊：【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唐桓。我一个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向你一个小孩，来忏悔认错。】

　　她竟然是来忏悔认错的吗？

　　唐桓诧异地看着手里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惋惜。

　　不是说湛蕊的忏悔不好。

　　也不是说湛蕊今天这一番话让她厌烦。

　　只是可惜啊……

　　这么久了，九年的时光像是鸟儿从窗外飞过，扑棱着翅膀，甚至都米有留下一片羽毛。

　　就连一片，残存的，破损的羽毛都没有！

　　就这么过去了。

　　那个美丽、温柔的子渊姐姐啊，就像是一束已经枯萎的睡莲，已经一个人在无人的角落里凋谢了。

　　年少时的爱与恨全部坠落了，只剩下一点怨恨，和最后一丝不甘。

　　为什么一个人一定要等到伤透了爱人的心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醒来，只早一点点？

　　唐桓看着湛蕊的消息，叹息了一声，说道：

　　【这些话你不该跟我说。你应该跟子渊姐姐说。】

　　【你要明白，我和你们两个，并没有什么很深的联系。】

　　湛蕊：【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从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错误，想和你说这件事。我不是一个喜欢认错的人，但是有的事情，我只要认准了，就会说。】

　　湛蕊：【我找你们老师要你的联系方式的时候，她们也都对你评价很好。看来我确实看错你了，之前一直为难你，是我不对。】

　　如此谦卑，如此认真，如果不是唐桓早就和洛明舟这样狡猾的人打交道，一定会被湛蕊骗过去。

　　但是可惜，湛蕊这个人虽然厉害，但是比起狡猾善变，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洛明舟。

　　那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子啊，就像是一只红色毛皮的狐狸，狡猾得很。

　　又灿烂，又美丽，又狡猾着，抢走了别人的心，还要放在地上踩两脚。

　　等这个人真的离去了，她却要回来问你：为什么离开我？你怎么能狠心离开我？

　　湛蕊虽然自私，但是比起薄情，实在是远不及洛明舟。

　　唐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湛蕊：【……】

　　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识破，湛蕊短暂地尴尬了一下。

　　深夜里，不开灯的房间里，她看着唯一亮着的地方，看着手机的屏幕，叹息了一声。

　　这女孩，实在是聪明得很啊。

　　连她都要赞叹了。

　　怪不得何子渊那么喜欢她。

　　湛蕊：【好，我就和你说实话。】

　　湛蕊：【我虽然讨厌你，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一些值得我看得起你的地方。】

　　湛蕊：【比如说，你可以让何子渊那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并且如此迅速的爱上你。】

　　唐桓看到最后三个字，沉默了。

　　她并不傻，也不是全然没有觉知。

　　今天在医院的时候，即便是她站起身，何子渊也不愿意放开她的手。

　　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抓住她的手跑出去，头也不愿意回。

　　深夜里立刻回复的信息，付款的时候要多打三千块钱。

　　唐桓并不回复她这条消息，她的心里很清楚，就像是当初姜郁对她说的那样，何子渊那颗微弱的心啊，就像是冬日里已经几近熄灭的火苗。

　　如此微弱，如此痛苦，如此渴望被人靠近。

　　如此想要找到一点温暖，一点爱意。

　　就这样，她抓住了身边唯一出现的一根救命稻草。

　　唐桓是个守信用的人，她与何子渊签了合同，合同上的很多条款，早就已经写明了两个人不能有任何的关系。

　　即便是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差错……

　　也要当做从未发生过。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合同里的一切，到明天，就结束了。

　　湛蕊的消息还在继续……

　　湛蕊：【你还在上学，应该还是家里在供着你吧？】

　　唐桓：……

　　这个人真的是烦到了，让人一点都不想理她。

　　湛蕊：【如果你能帮我挽回何子渊，你大学四年的全部学费，生活费，我都出给你。包括你毕业之后实习，想去任何一家D市的企业，我都能给你推荐信。】

　　湛蕊：【这笔交易，不亏吧？】

　　唐桓沉默了。

　　这件事发生的实在是太赶巧了。

　　偏偏就发生在，洛元冬的电话打来的这个下午。

　　得知洛元冬休学的一瞬间，唐桓的心里就是一痛。

　　十年苦读的人，看到理想中梦想的学校就这么被放弃，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曾经唐桓也想考进这所如此出名的学校，让家里人放心，也给自己多年苦读一个交代。

　　当了那么多年的好学生，好孩子，日日夜夜读书，作业本写了一摞又一摞，试卷和课本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深夜，挨过一年又是一年。

　　可是太可惜，终究在最后的这一年里，错过了。

　　唐桓看着湛蕊消息的时候，觉得这屏幕上的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嘲讽。

　　她这么多年苦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好工作，然后可以让家里人放心吗？

　　可是她现在在的学校，比起她之前计划里每一所，都相差太远。

　　以这一所大学的实力，她进来的时候有担心，害怕不能找到理想的工作。

　　湛蕊的推荐甚至要比大学本身还要厉害！

　　她曾经听何子渊讲过湛蕊的实力，这人虽然冷血，但是做起生意来十分了不起，白手起家，现在已经是国内很有名气的女企业家，唐桓所在的学校是她的母校，据说学校实验室里一半的捐赠都来自于湛蕊。

　　这些钱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钱，这些推荐信，她随手就能给。

　　这些都是唐桓一直想要得到的。

　　她甚至不是自己想要，她很难说自己对工作有什么期待或是向往，只是父亲母亲一年又一年的叙述，一年又一年的叮嘱。

　　两个没怎么上过学的人，对高学历，高知识社会的期许。

　　父亲总说，若是他有机会念书，一定不会去给人做司机。

　　即便是洛语山对他那么好，但是当他看到洛家能给女儿的一切，和自己能给女儿的一切的时候，还是心里觉得卑微。

　　唐桓也记得父亲穿了很多年的外套，穿到袖口发白也不去换。

　　记得每当家里出事，急需要钱的时候，父亲着急的神情。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沉重地说，小桓啊，你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找一份好工作，不要像爸爸一样寄人篱下。

　　她心疼父亲，甚至不敢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是仅凭一份好一点的学历就能解决。

　　唐桓永远记得母亲残疾坐在轮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和她说，要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像样的好工作，要被人看得起，要出人头地……

　　就是因为这些期望，这些期许，她持续不断得努力着，一年又是一年，好像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只是不断地努力着，努力着，努力着……

　　就为了让父亲母亲满意，就为了让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小的家庭，可以有一点点的安心。

　　直到她高考落榜，一落千丈。

　　她永远记得父母脸上的失望，但是又因为实在是太爱她，照顾她的感受，甚至连说，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

　　一家人只是沉默地坐着，沉默地吃饭，吃晚饭以后收碗筷的时候，父亲又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的健康快乐更重要。

　　偏偏造化弄人，现在这个机会，又在眼前了。

　　而偏偏最是弄人，给她这个机会的，还是她现下最讨厌的人。

　　是湛蕊。

　　湛蕊：【唐桓，你和何子渊签了三天的合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对吧？】

　　湛蕊：【三天一到，你们的合约结束了，你们也没有什么多的联系。】

　　湛蕊：【如果觉得我开的价合适的话，不妨你我之间，也签个合同吧？】

　　唐桓看着湛蕊的消息，甚至觉得讽刺。

　　她和何子渊签合同的时候，只觉得温暖可靠，可以信任。

　　可是现在换成了湛蕊，这里面一字一句都是算计，全部都是铺陈好的，想得到的计谋。

　　好像何子渊与她而言，不是一个爱人，也不是一个珍贵的人，只是一个想用价尺衡量的货物，考虑着买到才能划算，如何才能从别的竞争对手手中得到，才能让她得偿所愿。

　　唐桓：【湛蕊，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唐桓：【如你真的有反思，你就不会用这种口吻，来跟我谈子渊姐姐。】

　　湛蕊苦笑了一声。

　　这孩子还真是倔强呢。

　　可惜啊，年轻的孩子们，总是不懂。

　　有的人，是真的放下傲慢，真的用那颗残存的心去反思。

　　可是那颗心实在是已经太过破碎，太过伪装，以至于根本不敢拆开自己的盔甲，用真实的柔软去面对任何。

　　即便是，去面对自己心中的爱人。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想改变自己，想真正的，挽回何子渊。

　　她也已经看到，她那颗几近冰冷的心里，唯一燃烧着的火苗，确实就是那个始终在她身边，却终究被她忽视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是已经悄悄敞开了心房……

　　却还是要用这些算计，这些测量，这些熟悉的手段，去换回失去的一切。

　　因为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才能感到安全。

　　她看着那为了爱与信任如此直率的女孩啊……

　　深夜不亮灯的房间里，熄灭的心脏里，缓缓地升起了一丝妒忌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