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亦有道》卞九欢

57、透

　　宿舍的床上，唐桓平躺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灯好晃眼。

　　今天顾丝南又一次不在，实在是非常反常。

　　但是发生这么多事的当下，唐桓也来不及去管顾丝南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宿舍床铺的另一头，姜兰兰的声音传了过来：“唐桓，你说，日后你要是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

　　唐桓说不出来。

　　是洛明舟的发疯任抢，还是洛元冬的步步为营？

　　是何子渊的倾注一切，还是湛蕊的掠夺殆尽？

　　她都不想要。、

　　可是若是不做何子渊，她就怕自己如同湛蕊那般强势；若是不做洛明舟的精明疯狂，她又怕自己换做洛元冬的沉稳谋略。

　　爱本来是个简单的事情，怎么到了她们这里，就一概都变得那么复杂了？

　　为什么会这样？

　　唐桓想不通。

　　明天和子渊姐姐的合约还有最后一天，可是两个人的身份都挑破了，唐桓不知道这最后一天究竟还能做什么。

　　湛蕊已经知道真相了，看戏的人都不在了，演戏的人难道还要在空荡荡的舞台上，继续把这一出戏演完吗？

　　何必呢？

　　但是唐桓发给何子渊询问的短信，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她想起何子渊哭泣的眼睛，想起那个骤然发现自己已经彻底镶嵌在记忆里的痛苦，不由得深深的一声叹息。

　　爱一个人爱得太深，以至于连自己都一并迷失。

　　当这份爱终于戛然而止的时候，这才醒悟过来，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是就像是受过的伤疤，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了，并且再也不会疼痛，可是那块伤疤却留下来了！

　　永恒的，永恒的留下来了！

　　唐桓的手机屏幕黑了，她看着屏幕面前映照着的自己，心里也有一个窟窿。

　　她甚至不是因为和洛明舟相处了太久和学会了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向往着洛明舟的勇气，而学会了洛明舟的一切。

　　那些珍贵的品质，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么久了，她依旧相信洛明舟身上有一些超乎常人，了不起的东西。

　　甚至比起步步为营，精心算筹的洛元冬还要令人吃惊。

　　就是那种在绝境之中横生的勇气。

　　可是现在，这勇气到哪儿去了呢？

　　或许是何子渊的办法太过管用，或许真的是这恰到好处的礼貌扎穿了她全部的自尊。

　　唐桓再也没有收到过洛明舟任何的信息了。

　　她正躺着想这件事的时候，不由得忽然想，难道她还想要洛明舟的回复吗？她还想要那疯子的纠缠吗？她、她究竟还想要什么呢？

　　偏这不巧，想什么来什么。

　　这个时候，梅根的消息发了过来。

　　唐桓收到梅根消息的一瞬间，手哆嗦了一下，手机直接砸到了脸上，把她砸了个够呛。

　　姜兰兰听到她的动静，回过头来看她，问道：“唐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唐桓连忙把手机收好，说道：“我没事，没事。”

　　姜兰兰狐疑地看着她那副样子，显然全然不知的梅根的事情，只是问道：“你该不会是真的被湛蕊今天吓怕了吧？唐桓，你不要担心，就算是她真的想要报复你，子渊姐姐和我姐姐也不会同意的。她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姜家一家十五口人可都不是好惹的！你放心，我们都护着你！”

　　唐桓：……

　　真的不是因为这件事。

　　唐桓安抚姜兰兰说道：“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了，你快睡吧。”

　　姜兰兰拍拍胸脯，说道：“那你也快点睡，千万不要想太多。你可别忘了，你是有靠山的女人。我姜家小十三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谁敢欺负我的朋友，我家十二个哥哥姐姐一起上阵，我就不信湛蕊还能笑得出来！”

　　唐桓哭笑不得。

　　可是即便如此，被人保护的感觉，还是如此温暖啊。

　　唐桓为了让姜兰兰早些安静下来，特意下去关了宿舍的灯，等一切都黑暗下来之后，她把自己床前的帘子也放了下来，这才开始缓慢地划开手机的屏保，像是打开什么危险的物品似的，打开了手机的锁屏。

　　然后，谨慎的看向梅根的消息。

　　梅根：【桓】

　　她总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喊人。

　　有的时候，梅根用她那混血的汉语呼唤洛明舟为【舟】的时候，唐桓总是会误以为她在叫一道菜的名字。

　　梅根：【洛明舟这些日子很不好。】

　　很少见到梅根把一个人的名字打齐全。

　　唐桓回复道：【梅根，很晚了，你快睡吧。】

　　梅根：【我的国家在海洋的彼岸，在那里，一天的清晨才刚刚开始。】

　　【我总是无法习惯中国的时区，很多时候，我无法在深夜入睡，因为那是我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唐桓甚至可以想见，梅根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变调的中文，认真又专注的模样。

　　那个让她觉得熟悉的，可爱又有点笨拙的梅根，实际上比谁都要聪明。

　　她只是太聪明，很多事甚至不愿意挑明罢了。

　　只是用那迷人的可爱和糊涂劲儿来糊弄人罢了。

　　梅根：【这两天她酒喝得太多，再这样喝下去，胃就碎了】

　　唐桓知道梅根说的是broke，就是把胃喝伤的意思。

　　但是她把这个词转化成碎了说出来的时候，让唐桓心里就是一揪。

　　好像洛明舟已经像是一块易碎的玻璃，随时都会被她自己伤的无法修复。

　　唐桓想起那个一起坐在台阶前的日子，洛明舟撩起衣服，让她看那一身的疤痕。

　　那无比醒目的，永远无法消散的刀疤。

　　那个孤独又倔强的灵魂。

　　当然，也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聪明到极点的混蛋，自私又自负的烦人精。

　　可是谁又能真的看着她这样下去就不管？

　　哪怕不是为了洛明舟，是为了洛阿姨那些年的照顾呢？

　　唐桓：【你有拦着她吗？】

　　梅根：【拦不住】

　　梅根：【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你们中国人的老话】

　　梅根：【她伤的不是我的心。伤她心的人也不是我。】

　　唐桓沉默了。

　　梅根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巧妙。

　　洛明舟没有伤过梅根的心，两个人好聚好散，哪怕到了现在还能帮衬一把，依旧是朋友。

　　梅根没有伤过洛明舟的心，她在洛明舟心里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让她可以糊涂到伤害自己的地步。

　　唐桓：【她是个成年人了。这样对她自己，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实在是喝伤了，就送医院吧。】

　　梅根诚实地说道：【桓，我虽然在乎舟，但是我不想为她花钱。】

　　唐桓：……

　　梅根：【舟不是会听我话的人。她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听他人一句话。她这样的脾气，桓是第一次知道吗？】

　　当然不是。

　　唐桓一直就知道了。

　　梅根：【所以，这个时候，只有你能帮她了。】

　　唐桓才不会上当。

　　唐桓：【如果她想用这种事情来威胁我，或者是胁迫我来寻求我的关注，我是不会给她的。】

　　那个美丽得过分的女孩，习惯了穿烈火一样的红色裙子。

　　习惯了所有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习惯了掠夺一且的爱慕，并且全都踩在脚下，自认为不值一提。

　　实在是……

　　把美丽已经当做她的陷阱，太习惯去用了。

　　可是唐桓已经上了她的当太多次了……

　　再也不会任由自己掉进去。

　　唐桓：【她的胃，她自己做主吧。】

　　梅根：【桓，别那么绝情。】

　　【人总有狼狈的时候。】

　　梅根这句中文，实在是到位得几乎过分，让唐桓不由得想，她的中文水准如此飘忽不定，到底是不是有的时候其实是装的。

　　梅根：【我若是你，我会享受有一天，我可以有施舍她的机会。可惜，我不是你，我没有。】

　　实在是过于精准的中文，实在是如此清晰的表达。

　　唐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深藏不露呢？

　　有的看起来忠厚认真，实则步步为营；有的看起来天真无邪，实则老谋深算。

　　有的看起来精明透顶，实际上真的到了爱里，却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