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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皇宫的夜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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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父皇,定南王世子欲献上一物。”公子峯起身来到庆厉帝沐麟下首,垂首行礼。
他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哦?是何物?”庆厉帝沐麟挑起了一边的刀眉,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的兴致。
沐峯:“请小叔叔上来,您便知了。”
屈含章见这一幕不禁暗暗吃惊,心叹沐峯这厮好心机。
他这一站,吸引了庆厉帝的目光,转移了话题,解了危机,在世家大臣里露了脸,而且……
屈含章看了一眼身侧的楼逍,剪水秋眸在宫灯下映出了几分愁思。
她能看出,楼逍有多喜欢他的机关小木马。
那是他花了心思,用了心血造出来的,以楼逍的性子,怎会乖巧地顺势而为,把小木马献给庆厉帝?
届时,圣颜一怒,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楼逍。
沐峯这家伙,是在报方才殿外之事……
不。
不仅如此。
屈含章看到了沐峯朝她投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势在必得的锋芒,让她猛地一颤。
他这是在警告他们!
屈含章朱唇轻抿,手心微微扣紧,她的额头也沁出了冷汗。
屈觉感受她的异样,不由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阿姐。”他轻声唤了她一句。
她定了定神,捏了下他的掌心,笑了笑,说没事。
而这边,楼逍被请到了庆厉帝跟前。
不同往日那般不知礼数,站在殿中的定南王世子楼逍,居然懂得先给庆厉帝和太后行礼。
“请圣上,太后,安。”他礼仪做得标准,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如流风回雪。
语言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却意外地多说了几个字。
这让晓得他本来性情的庆厉帝和太后娘娘很是受用。
“老幺,十一说你要给朕献礼,你的礼呢。”庆厉帝辈分上是楼逍的兄长,他随了定南王喊他老幺,可见他对楼逍的喜爱和满意。
功高盖主的异性藩王唯一的继承人是个脑子有恙的草包,他能不满意吗。
简直爱得不行。
如果所有朝臣都能够和定南王一家这般忠心,那他就省心了。
迎着庆厉帝期待的目光,楼逍仍然一副“死人脸”,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冰凉凉如月下雪,他指着旁边的沐峯说,“他骗人。”
气氛诡异地沉默。
庆厉帝收起了唇边的笑意,眸光落在了沐峯身上,“十一,你小叔叔说,你骗了朕呢。”
庆厉帝下意识觉得傻子是不会说谎的,一下就信了楼逍的话。
被质疑的沐峯也是不急不恼,笑着回道,“父皇,小叔叔这是同您开玩笑呢。”
“他身上,就藏着献礼。”
庆厉帝又看向楼逍。
定南王晓得自家儿子可能hold不住这样的场面,便从下首站了出来,说,“确实有一礼要献给圣上。”
定南王上前,从自己的袖袍中,取出一个不大的檀木盒,“请圣上打开。”
庆厉帝沐麟看着这古朴无趣的盒子,有些意兴阑珊,可定南王的面子,他还是得给的。
打开檀盒,看到里头盛放的东西,庆厉帝不由得睁大了双眸,眼里透出了兴奋的光,倒是一旁看到的太后被吓了一跳。
那是一节断指。
指上戴了个硕大的青金戒指,颜色通透得没有一丝杂纹,比冰种翡翠还要透亮,简直难得一见。
“这礼物妙!太妙了!”庆厉帝大笑起来,直说这礼物深得朕心。
他认得这断指,是反王沐丘的。
当年沐丘勾结西陲东西寨,还有西南边的万象国,意图谋权篡位。
他派了定南王前去镇压,西陲之乱被平,反王沐丘躲到了万象,时不时还越过两国边境搞突袭,定南王这才被留在西陲。
定南王:“微臣设了局,沐丘入了局中被火药炸死,只留下了这根断指。”
“辛苦皇叔了!”庆厉帝一高兴,称呼都换了。
“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也能少得了美酒呢,快与朕上酒来。”庆厉帝绕了个圈子,又想要喝酒了。
“父皇,国师说了,您服了丹药,近日不宜饮酒。”沐峯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庆厉帝抬手说罢,继续欣赏歌舞。
看着看着,他又不安分了。
这种小曲儿他都听腻歪了,舞也赏得七七八八了,心里头觉得没意思,便说,“让人取炭火来。”
众人一愣,猜不出庆厉帝的心思。
黄门卫抬了几筐炭进来。
庆厉帝指了指退到两旁的舞女,“这天冷的,赤脚跳舞实属不易,这几筐炭便赏给你们吧。”
原来只是赐炭火。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舞女们跪地谢恩。
屈含章心头一跳,她看着高高在上的庆厉帝,听着他悲悯可怜的语气,一阵恶寒,此人面目可憎,手段下作,绝非行仁德之人。
果不其然,等舞女们谢完恩,他又说,“余下歌舞便在炭火上跳吧,省得受冻。”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
“爱卿们也想试试?”庆厉帝眉峰一抬,众人噤声。
谁也不想。
在炭火上跳舞,那该多么疼啊。
这同炮烙之刑,有何分别!
沐麟你这个昏君!
有个人跳了出来,指着庆厉帝就骂。
“啊!”他的鼻子突然被削了下来,掉到了燃烧起来的炭火中,不一会儿便升起了白烟,发出滋滋声。
周遭的人都惊呆了,好几个命妇和贵女都捂着嘴惊恐地哭起来,她们也不敢放声大哭大叫,呜呜呜低声抽噎。
公子炘提着剑,又上前一步,一把砍下那人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喷得大殿上一地都是。
那左臂也应声掉入到炭火中,炙烤起来。
屈含章捂着屈觉的眼睛,不让他看,她自己却抖得厉害,死死咬紧唇瓣,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盯上。
屈觉听着耳边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听得心头也跟着一颤一颤。
这声音太凄厉了,刺得他脑门嗡嗡作响,头皮发麻。
突然,他感觉到阿姐不再发抖,整个人仿佛一下就停止了,他有点慌,喊了一声,“阿姐?”
屈含章被屈觉的喊声唤回了神志,赶忙回了一句,“阿姐无事。”
刚刚,楼逍站了起来,学着她的样子,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被吓了一跳。
他的掌心微凉,贴着她的脸和眼睛,他站在她身后,她闻到了淡淡的艾草香。
那是楼逍身上的味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楼逍会这么做,可那一瞬间,她心头狠狠地颤了一下。
或许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而学了她的动作。
屈含章心乱如麻,没法思考太多,只低声说,“我无事,还请世子松开手。”
楼逍不依。
他心里头也确实觉得这样做有趣,可他也只想对着她做这些有趣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惨叫声停止。
屈含章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她差点没吐出来。
等楼逍松开了手,看到眼前一幕,她差点叫出了声。
那个站出来责骂庆厉帝的男伶,已经被大卸八块,成了炭火上的几堆烂肉。
公子炘撩起长袍,蹲下身子,用长剑插了一块熟肉,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脸陶醉地说,“父皇,这人肉可香呢。”
“这么好的东西,父皇可得赏给别人尝尝。”公子炘这么一说,庆厉帝竟点头赞同。
这父子俩居然堂而皇之地“逼迫”朝臣吃人肉,简直丧心病狂。
“倚你所见,这肉该赏给谁。”庆厉帝脸上写满了愉悦,显然沐炘的举动取悦了他。
“近日九抚司办案甚是辛苦。”公子炘的话刚说出口,便见得九抚司都督谢璇打翻了案上的酒盏。
然而他话锋一转,又说,“神秀公家的小娘子上回在梅院受了大委屈,差点被当成凶手,合该安抚一番才是。”
他话音一落,屈可贞就要冲上去,被屈含章死死按住。
卫致眸光一凛,抓着酒盏的手一紧,手上起了青筋,几欲把酒杯捏碎。
沈璧安然不动,然全身肌肉绷紧,如鹰的眸盯着公子炘,似乎只要他敢往屈含章跟前走多一步,他便会冲上前去。
“这么好的东西,我还没尝过呢。”公子峯忽而插了一句,引得庆厉帝看了他一眼。
“老十,给十一尝尝。”庆厉帝笑着看沐峯,丝毫未觉给自己儿子吃人肉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他眼里的笑意甚至含了几分赞赏。
沐炘提着插了人肉的长剑,朝沐峯走了过去。
“谢皇兄。”沐峯撕下剑上的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吃了下去。
他吃得优雅,嚼得仔细,棱角分明的脸在宫灯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似神又似魔。
末了,他还勾起嘴角,邪肆一笑,说,“味道不错。”
“皇兄也该试试此等美味。”沐峯又从剑上撕下一块肉,递到了沐炘嘴边。
“却之不恭。”沐炘挑了下眉眼,张嘴就咬了一口。
“来人,给在座的众爱卿们分吃,尝尝人肉的滋味。”庆厉帝大手一挥,底下伺候的宫娥巍巍颤颤地去取炭上的人肉。
每个人的案上分到了一小碟肉块。
“奏乐。”庆厉帝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乐声起,舞伶们只得硬着头皮踩到了炭火上。
他们强忍着痛,脸上露出艰难的笑容,分明迟钝了许多的舞步,庆厉帝却高声叫好。
他看得出神,屈觉见状,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屈含章的衣袖。
屈含章垂眸一看,屈觉正打开他藏在手袖里的小囊,里头装了他悄咪咪丢进去的一块肉。
屈含章了然,拿起案上的肉块,假装吃下,靠夸大的衣袖遮掩,直接落入囊中。
楼逍压根儿不动,他就算不吃,庆厉帝也不会为难他。
就像不动如山的安定侯沈拓,他即便不动箸,不吃肉,庆厉帝也不敢如何。
可他也不能冒然出头,比如此时,他若为在场的舞伶说上一句话,那么,震怒的庆厉帝必定会直接对她们下杀手。
甚至会用非常残忍的手段将她们折磨致死。
沈拓心中生出了几分寒意,他微微敛下眸,端起果酒喝了一口,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乐声渐快,鼓点越来越激烈,琴琤铮铮,琵琶雨落。
“铮”地一声高昂跃起,离公子炘最近的琴师从琴匣里抽出了一把冷剑,直朝他胸口刺去!
“有刺客!护驾!!”整个大殿乱作一团。
庆厉帝是个惜命的,他早早就在殿中安了机关,他只需转动龙椅上的白玉珠,身后的鎏金龙纹墙壁便打开一条通道,躲进了通道内。
太后也想进去,却不想被自己儿子踹出来,眼睁睁看着墙壁再次合上。
暗卫和侍卫都冲了进来,殿内刀光剑影霍霍。
屈含章护着屈觉和屈可贞,躲到了一角,屈昭想往他们身边赶过来,奈何离得有些远,屈芳直接拉着他躲到了桌下。
屈含章发现冲进来的侍卫里头,有一部分竟然倒戈相向,互相厮杀起来。
而且,似乎目标就是皇家子弟!
公子峯肩头已经中了一刀,公子浓身上也是一片又一片的血红,几个年岁小的公子,有些已经不省人事,不知生死。
等清完了在场的刺客,整个大殿都弥漫了腥臭的味道,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