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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皇宫的夜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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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眨眼间,就到了除夕。
盛京官道上张灯结彩,挨家挨户的门口贴上了新的对联,大户人家的门外纷纷挂上了带福字的红灯笼,鼎盛之家甚至一口气挂了十几个,神秀公府也不例外,连门口镇宅的石狮子都挂上了彩绸。
出行的马车也换上了新的彩盖和流苏,马头也系上了大红花结,神秀公府的流苏用的还是鎏金镂空楼阁样式,看上去精致又风雅。
可主家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喜悦的神采,神秀公屈芳脸色都是黑的。
“伯父脸上褶子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屈觉嘀咕道。
然后他脑门被他爹敲了一记,“进宫之后一定要……”
“谨言慎行——”屈觉拉长了音,翻了个白眼,“爹您从昨晚啰嗦到现在,小爷耳朵都长茧子了。”
“叔父,我会看着阿觉的。”屈含章这般说,屈茵倒是真安心了不少,可他过一会儿又要拉着屈觉耳提面命,被他躲了开去。
“他知轻重的。”江如之见屈茵坐立不安,不由得宽慰道。
屈茵夫妇二人都留在府邸,在家守岁,要等过了午夜,新钟响,长笛鸣,烟花爆竹燃放,宫门开了,他们才会归家。
上了马车,屈老夫人扫了他们这些小辈一眼,开始语重心长起来。
老夫人说完了,沈清妙也上阵,末了,屈芳又给他们“划重点”。
一路上,念念叨叨,听得屈觉差点睡着。
进宫守岁,自是不能大意。
屈含章想起往昔种种,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忧心忡忡。
屈觉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勾着她的衣袖把头靠在了她手臂上,蹭了蹭,“阿姐,皇宫大吗。”
“就你这种转个头就能走丢。”屈可贞日常怼他。
“小堂姐你这么清楚,想必经历过才是。”屈觉打了个哈欠,怼了回去。
屈可贞还要说什么,被屈含章捏了下脸,“今晚你也不许乱走,定要跟着我,嗯?”
屈可贞还真的走丢过,当时还惊动了太后娘娘。
往事不堪回首,她又不能说她已经不是八岁的她了,才不会走丢,只得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屈觉见她吃瘪,都不觉困了,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的模式,问得屈含章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糟心往事,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很快,他们便到宫门外了。
下了马车,已经有宫人在接引了。
太后娘娘还专门派了一顶枣红色盖帷金顶的小轿来接屈老夫人。
这可是别家没有的体面。
屈含章却背后一凉,方才抬轿的太监说,太后娘娘体恤屈老太君伤病未愈,特意传轿来接。从祖母受伤到今日,她的身体状况竟然被后宫太后掌握得如此清楚,想来庆厉帝那儿对他们神秀公府是真的上了心了,不仅上心,还派了人暗中窥视他们!
如果再往更坏的地方想,说不定,他们府里,就有庆厉帝的眼线!
以庆厉帝的作为,指不定,每个世家大族都放了他的棋子。
“阿姐?”屈觉喊了她一声。
屈含章这才回过神来,她后背都是冷汗,寒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把火鼠皮裹得更紧了些,不让冷风灌入领口。
末了,她把手伸到屈觉跟前,垂眸一笑,“阿姐恍神了,咱们走吧。”
屈觉牵住了她的手。
接引的宫人领着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前头便遇到了熟人,屈含章一看到那人,整个人又紧绷起来。
“见过公子。”一行人对着来人行礼问安。
“神秀公府诸位不必多礼。”公子峯棱角分明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看上去和善极了,屈含章知道,他这笑容有多虚伪,根本达不到眼底,那狭长的眸扫过来时,甚至让她压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
这厮突然出现,打的什么主意……
“父皇还在念叨起神秀公。”沐峯这句话成功让屈芳也起了鸡皮疙瘩,他还说由他来引路,屈芳连连表示怎可让公子屈尊降贵来领路又表示“受宠若惊”。
这能不惊吗。
简直就像是被什么豺狼虎豹当成猎物盯上一般,待得时机成熟,便会扑过来,一口咬上你的脖颈。
屈芳下意识拢紧了裘衣。
走到大殿门口,便看到玉阶上站着一人。
一袭月牙绸缎海崖长衫迎风而立,远远地,还能看到他白如瓷釉的脸。
那是定南王世子,楼逍。
他身旁还有个小太监,张着嘴不知道同他说什么,可他并无回应,只安静地立在落了雪的玉阶上,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归去。
小太监看到他们,赶紧侧身行礼。
楼逍放空的双眸轻瞥了他们一眼,眸光在屈含章身上停了下来,如同古井无波的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
“小叔叔怎的在这。”沐峯话是对着楼逍说的,可人家不理他,小太监自是得回话,说是站了许久,而宴会就快开始了,然而定南王世子根本不为所动,他都快哭出来了。
楼世子的古怪性子,皇城里谁人不知,能得他一句话的人少之又少,被派来伺候他的宫人嘴皮子都磨破了,都难得他一个眼神,如若出了事,倒霉的又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眼下宫宴又要开始了,能喊得动定南王世子的人都在里头,这可怎么办……
正当小太监发愁的时候,几乎站成雕像的楼世子竟然动了!
只见他径直绕过前头的公子峯和神秀公,来到一个小娘子面前。
而且,他竟然还伸手递给了神秀公府家的小娘子一只掌上木马。
屈含章在众人诡异的眼神中向楼逍道了声谢,接过他手里的小木马。
楼逍见她接过木马,又伸出手来握住她一只手,沐峯脸色阴沉得吓人,屈芳和沈清妙皆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屈含章想抽回手,可楼逍看着高瘦,力气却不小,拉着她的手就往木马身上一处按去,才放开她的手。
触动了木马上头的机关,它竟然迈开四肢,在屈含章手心里踱步。
真不愧是逍遥先生,上次那只木鸟显然被他研究个通透,都能做出其他形状的机关小动物了。
见屈含章欣赏完他的机关小木马,楼逍又伸手把它拢入自己宽大的衣袖中。
众人:……敢情是来炫耀的。
屈含章倒是觉得楼逍可爱极了,忍不住弯了弯如妍如玉的眉眼。
“走。”楼逍忽而开口,吐了一个字。
听到他这么说,小太监差点痛哭流涕,这定南王世子终于肯入席了!
走了两步,楼逍看到屈含章牵着屈觉的手,他便停了下来,自然而然地把手伸过去。
在碰到屈含章指尖的同时,屈可贞挤了过来,她比楼逍更快地握住了屈含章的手,末了还整个人靠了上去,假装没看到楼逍。
楼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屈可贞和屈含章牵着的手,他顿了顿,默默地把手拢回袖中。
他依旧面无表情,可身上的气压明显低了不少。
似乎有点委屈。
等他们进了殿中,落座时,楼逍又坐到了屈含章身边——插在她和屈可贞之间。
甚至还往屈含章身侧靠了靠。
她双颊一下就飞上了红晕。
“世子……您的位子……”刘司仪见状,前来劝说,可楼逍不理她。
其他人都朝这边看来了。
定南王和定南王妃对视一眼,选择了视而不见,心里头默默给自家儿子比了个大拇指。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男追女还隔座山呢,脸皮不厚点,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得给别人家定走,再说这众目睽睽,大家都能瞧见定南王世子对屈家小娘子情有独钟,如若不想得罪定南王府,诸多世家都会把目光投向其他家的可结亲对象,届时,逍儿竞争对手都会少了许多。
定南王妃甚至还想着,等太后娘娘来了,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还就给下了旨意,撮合他们呢。
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于是定南王妃开始迫切地往殿外看,盼了一会儿,圣驾和太后娘娘的凤舆终于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落了座,太后就同她下首的定南王妃寒暄起来,说了几句,就说到了楼逍身上。
“怎的不见世子?”太后朝定南王身旁看了一眼,发现他左侧的位置是空的。
定南王妃轻叹一声,“长大了嘛,儿不由爹娘。”
太后挑眉,定南王妃指了指下方的位置让她瞧,“可不就在那儿。”
随着定南王妃指的方向看去,太后看到了她的心腹刘司仪立在那儿,再看,果真在席位里头看到了楼逍俊逸苍白的脸。
这一看,可把太后乐坏了,“世子怎的挤在两个小娘子之间。”
看来是真的长大开窍了。
“可不,娘娘您的眼光最是稳妥不过,看看这小娘子,是不是配得上我家老幺。”
太后多看了两眼,问道,“可是神秀公府家的?”
定南王妃:“正是呢。”
“大娘子?”太后视线在屈含章身上打量,神秀公家的哥儿娘子她都见过,看这淑丽娴静的气度,应是屈家双生花里头的姐姐,小的那个,活泼跳脱,还曾经在宫里头迷路过,让人一通好找。
定南王妃称是。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实乃良配。”
定南王妃瞬间眉眼都飞扬起来。
“嫂嫂,这太后娘娘和定南王妃是不是一直往妘娘那儿瞧……”沈清妙心下一咯噔,觉得有些不妙。
心里头暗骂定南王府不要脸,这种场合居然占他们家便宜。
“你莫忧,妘娘只得八岁,明日也才九岁,哪能有什么。”赵趣彩安慰道。
她的话有几分道理,这么小的娘子,还不到议亲的时候,也不尽是安慰。
可沈清妙看着定南王妃笑得牙不见眼的模样,又想起她给了个陪嫁手镯给屈含章当见面礼,心下又忐忑起来。
而屈含章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眼下进退两难,宴席就要开始,此时离席,一则对天子不敬,二则落人口舌,倒不如坦坦荡荡坐着,她才八岁,也不至于就此坏了名声。
更何况,阿觉又机灵地挤了过来,她和楼世子,也没挨在一块儿。
正当她愣神之际,放在腿上的手被蹭了一下,她敛下眉眼,对上了屈觉黑白分明的眸。
他小尾指勾了勾她的,轻声说,“阿姐莫怕,还有我呢。”
他虽小,却也能辨出周围或打量或嘲讽或恶意的目光。
他不讨厌楼逍,楼逍的眼睛里头很干净,可娘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楼逍就该离他阿姐远一点。
*
宫宴在丝竹声中开始了。
尚乐局的歌舞安排得很是丰富,水袖舞,兰陵破阵舞,胡旋舞,拜月舞,应接不暇。
期间瓜果美酒佳肴随着乐声伶舞一一呈上了案。
屈含章端起酒卣,浅尝了一口,是果酒,而且酒味很淡。
众人悄悄看了一眼杯中酒,纷纷松了口气,而后跟着庆厉帝端起酒尊,端起酒卣,高呼万岁,一口下肚。
皇后娘娘凤榻染病,这宴会是太后娘娘一手操持的,这果酒也是特意命人准备的。
大家都怕极了圣上酒后失态的模样。
然而喝了几杯果酒,庆厉帝沐麟便不乐意了,说这酒好喝是好喝,就是不够味儿。
太后劝他,众人看着当今天子立马沉下来的脸,纷纷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