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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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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叔,好久不见。”
梁民抱臂懒洋洋的靠在过道边上,注视着窗外,闻声抬头,愕然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沈大少。
还是没躲过!
沈谦牧是在其他节车厢上的车,人多,一路穿行避让,按着先时记下的车厢号找过去,一眼就瞧见了人。
果真是他。
这截是软卧车厢,人多在隔间里,门都关着,过道上没几个人。
梁民站直身体,心里发苦,面上却要崩住:“谦牧!你怎么在这?”
沈谦牧冷冷道:“我为什么在这,梁叔不清楚吗?”他走近梁民,在他面前站定,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反倒是梁叔为什么在这,我很好奇。”
“大小伙子一个,哪那么大的好奇心。不就是跟你爸请了个假,回了老家一趟嘛。”梁民避开他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试图缓和气氛。
“是吗?”沈谦牧侧了下肩膀,明显不信。
“不然呢!”梁民却像是抓到了点,收回手,振振有词起来,“你看,梁叔也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成家。家里人着急啊,信是一封封的往平京寄,三催四赶的,逼着我回家相亲去。这不实在扛不住了嘛,就回去看了看。 ”
“所以,相亲对象是蓉城的。”
“啊?”梁民有点跟不上他节奏,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不是,哪能啊!老家本地的,人家没瞧上我,只能灰溜溜的回来继续做我的老光棍。”自嘲完后,又道,“我们那边没有直达平京的火车,票也不好买,我坐到镇州转的这趟车,”算是回答了沈谦牧的疑问。
沈谦牧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梁民心里发毛,很不自在的问了句;“怎么了,我脸上有字?”
“有。”沈谦牧煞有其事的点头,“一个很大的‘假’字,就刻在脑门上,明晃晃的瞎人眼。”
梁民努力使自己摆出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后的表情,但可能是肌肉太过紧绷,没达到想要的效果,扭曲成一张便秘脸,太难了!简直是诸事不顺。
事情到了这一步,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打死都不能认的。他只能接着编接着造,最好能把人忽悠瘸了,不能的话,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办事不力丢饭碗也不是不可能,歹势!
“谦牧,你……”
“你先听我说。”沈谦牧截住梁民的话头,没给他抢救自己的机会,直接宣布死刑,“我刚刚去补票的时候,跟列车员确认了下,梁叔,你是蓉城直达平京的软卧,中途换乘这样的理由你编得也太随便了,还当我是十年前的小孩一样好哄吗?”
梁民:“……”
梁民无话可说,苦笑出声,摆了摆头,垂头静默了一阵,突然像是无所谓了一般,双肩一塌,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把车厢上的边凳放下来,一屁股坐了下去,招手让沈谦牧也坐下来,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沈谦牧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干脆的坐下,等着人把最坏的结果亲口告诉他。
“我这趟差出的可玄乎了,去的时候差点和你小子打了个照面,好不容易躲过了,办完事回来又遇上了,你说我倒不倒霉?”
梁民看似抱怨的话,却让沈谦牧抓住了重点,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什么事办完了。”
梁民避而不答,反而说道:“你不是说别把你当十年前的小孩一样哄吗?那你就用大人的思考方式好好理解下我的话,你会明白的。”
“梁民!!!”
沈谦牧一声低吼,目眦欲裂。
“说人话!!!”
梁民没说话,脑子转的飞快。半晌,他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爸是怎样的人,你该比我清楚,十年前你不就看明白了吗?”
犹如当头一击的话让沈谦牧的腰霎时弯了下去,整个脊柱像是瞬间被抽去了力量,再也支撑不起他的骄傲,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被冰冷彻骨的寒意包裹,他用抖个不停的双手把脸盖住,埋藏起来,试图掩盖自己的悲伤和软弱,自欺欺人也好自我安慰也罢,这一刻的无力让沈谦牧好似回到了十年前变成了那个守在母亲病床前只会哭的自己。
是啊,沈建修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十年前不就已经看明白了吗!
对自己的妻子都能狠心不闻不问,一个不相识的村姑那自然是想收拾就收拾,想打发就打发了。
刁瑞玲那点手段,在沈建修面前实在太不够看了。
他还在侥幸什么?
追上车来问个明白,万一是一个跟自己所想不一样的答案呢!
然而事实证明,万一这样的概率实在是太小太小,小到没有惊喜只有失望。
老天爷像是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给他希望,又让人把希望搅碎给他看,原以为对李李的妥协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没想到还有更残酷的等着他,在他为自己挡住了刁瑞玲的不怀好意而沾沾自喜时,他最亲的人却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回来的意义何在?还有多少报应才能洗刷他上辈子造的孽?
沈谦牧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呵!
呵呵!
想看我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让我认输?
去尼玛的高高在上!
没门!
沈谦牧立起身来,挺直了胸膛,在一刹那间,他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锋芒毕露,割人的尖锐。
他看着梁民,平静至极的说道:“我最后问你一句,孩子不在了,对吗?”
梁民沉默。
沉默就是答案,无声是最坏的结局。
沈谦牧缓慢的站起来,把边凳收好后,从容的转身离开。
梁民眼里,青年瘦削的背影稍显单薄,却已经扛起来重于它百倍千倍的东西。
***
“去老爷子那了?”
书房里,沈建修端起茶杯,撇去浮沫,喝了一口,轻声问道。
“是的。”梁民点点头,“我跟在他身后,亲眼看着他进去的,又等了两小时,见人没再出来,我才走的。”
“这浑小子,学聪明了,居然跑到宝定去了!”沈建修笑骂一声,又接着问道,“好不容易逃了,半道怎么又回来了?”
不等梁民回答,沈建修已经想到了为什么。
“他知道了?”
梁民本来是坐着的,听了这话,当即站起来,脑袋低了下去,坦然认错的姿态:“他长大了,也聪明了,看到我在那辆火车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倒真是巧,像安排好的一样。”
沈建修抬手做下压的动作,示意梁民坐下。
“他问了什么?”
梁民没坐,继续站着:“他问孩子还在不在。”
“孩子?”沈建修的语气一如刚才,并无什么变化,但心里却着实不平静,“不在了,对吗?”
父子两如出一辙的问题,让梁民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沈建修,依旧是淡定从容的样子,似乎从十年前开始,任何事都难在他眼里掀起波澜。
他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梁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不知道。”
沈部长的权威让他不能像对沈谦牧那样沉默以对,所以他选择老实作答。
显然,这个答案让人不甚满意,茶盖“叮”的一声和茶杯亲密接触,沈建修放下手中的茶,盯着梁民看了半天。
“你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不是。”梁民一板一眼,“我没回他。”
沈建修露出一丝浅笑,稍纵即逝,表情有些难以捉摸:“说说吧,这趟是个什么情况。”
梁民跟了他多年,觉察出他心情的变化,看来自己是做对了,这关算是过了一半。
饭碗保不保得住,就看接下来地了。
背心里的那层毛汗失了温,提醒梁民不能有丝毫的放松,他把整个过程说了一片,李李的反应和要求以及表现是重中之重,再是他对那笔钱的处置方式,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他讲完后许久,沈建修都没有反应。
梁民暗想,估计是被李李这个未曾谋面的儿媳妇给惊喜到了吧。
他只负责陈述事实,作何感想那就是沈部长自己的事了。
终于——
“他就找了这么个人?”
“还让她怀了孩子?”
“他是在怨我这些年对他的不闻不问?”
“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报复我?”
“他妈妈……”
沈建修突然停下来,接着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端起茶杯灌了两口茶水平复心情,再不似先前的冷眼自持。
他不说话,梁民自然屏声静气的等着。沈部长显然不是想要个答案,那些话听听就算了,记着没好处。
房间里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许久后,沈建修打破沉默:“我还当他学聪明了!”
他起身从书桌后走了出来,踱步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响起,很是响亮。在窗前站定,沈建修摆弄起窗台上仅有的一盆君子兰,边动手边道:“这盆是我分株得来唯一养活的,养了有七八年了,从没开过花。可不敢嫌弃啊,我只要他活着就行了。”
梁民不知道他联想起什么,没头没尾的说了这样两句话。
他唯一有点印象的是,沈谦牧的妈妈似乎很爱兰花。
不及深想,又听他感慨道——
“我的傻儿子啊!”
恰是时,房门把手转动,稀开一条缝,房门半开,一颗小脑袋钻了进来。
“爸爸,你在叫我吗?”
“我不傻。”
“老师都夸我聪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