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灯青火冷

24、第 24 章

　　宋金花就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眼睛大睁，嘴巴紧抿，表情不善，跟门神有得一拼。

　　沈谦牧和李建功走她身边过的时候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翁婿俩并行，沈谦牧落后半步，李建功被扯住袖子的时候，沈谦牧自然看到了，下意识往宋金花看去。

　　宋金花嘴角向两侧上扬，回他一个大大的…假笑。

　　“小沈，你先进去，我有话跟你爸说。”

　　说完看向李建功时，嘴角已然下垂，只差把“不爽”写脸上，变化如此之快，跟变脸似的。

　　待遇真真是天差地别。

　　沈谦牧二话没说，点点头，先走一步。

　　李建功心情本来挺好的，被宋金花一张臭脸给搅合了。

　　“干啥！天都黑了，你甩脸子给谁看啊？谁又惹你啦？”

　　“除了你个死老头子还有谁啊？”宋金花重重的在李建功胳膊上一揪，360度花式旋转，来了个狠招。

　　李建功痛得倒吸口凉气，无辜道：“我又怎么了？这不好好的嘛。”

　　宋金花质问李建功：“前几天我说什么了，让你别抽烟，别抽烟，你当耳旁风了？”

　　“记着呢！”李建功搓着受伤的胳膊，小声辩驳道，“刚不是女婿孝敬嘛！大家都在，不抽就不合群了。”

　　“前几天肺都要咳出来的是谁？”宋金花撂狠话，“咳死那天你就合群了。”

　　“女婿的面子我能不给？”李建功深知宋金花的软肋，一戳一个准，“刚那么多人在，女婿一点不怯场，把人招呼的巴巴适适，那几个别提多满意了，一个劲儿的夸呢。”

　　“真的？”

　　“嘿！我骗你干啥，你不都瞧见了吗？”李建功拿沈谦牧说事，见宋金花果然上钩，顺势转移话题，“诶，你说咱女婿这次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行事作风跟以往大不一样，难道，首都的水土真比咋这富气？”

　　“那不废话吗，就你这破山旮沓，能跟首都那金贵地儿比？”宋金花斜他一眼，“管他的！变好了你还不高兴咋地？”

　　李建功摆正自己的立场：“哪能啊！天地良心，不都盼着他们好嘛。”

　　宋金花长叹口气，说道：“可不是吗，他俩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的，整的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觉都睡不好。这人回来，性子改改也好，当他是想通了，就盼着他们往后啊顺顺当当的走下去，你我也少操点心，多活个几年。”

　　“是这个理。”李建功点头附和。

　　“我就怕……”宋金花内心深藏隐忧，“以后他们再……”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李建功打断她，“船到桥头自然直。”

　　宋金花嘲他：“你现在说得倒轻松，出了事急的冒燎泡的是谁？是谁？是谁？”

　　逼问的语气一声比一声重，李建功招架不住，忙使出“避虚就实”大法转移话题：“想七想八的也无用，有那闲功夫，整点实在的。你待会收拾下，找点被子出来，有用。”

　　“有什么用？今晚你睡檐坎儿上？”宋金花惊讶李建功的自觉，“这么有脾气！”

　　“说正事！胡扯什么呢。”

　　李建功把和沈谦牧商量好的事给宋金花说了。

　　宋金花听后，嘀咕一句：“算他姓沈的还有点良心。真该叫我妈回来瞧瞧。”

　　李建功说她：“你这人真是，人前小沈小沈，人后姓沈的。人没听到就算了，听到了多尴尬。还有，要没丈母娘，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事呢，就是有也不知拖到啥时候去了，也怪我们自己疏忽，难得他主动，好事。”

　　“你当我傻啊！我就在你面前念念而已。”宋金花犟嘴，声音却压的低，“好事就好事呗！你以为我不高兴啊？我有时就是气不过，好在这次李李福大命大，给保住了，以后要再有个三长两短的，看我不撕了他。我妈说我护着他，当我傻，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为了闺女以后日子好过点。”

　　女儿的事到底是个疤，李建功也痛、也气，但他深知一个巴掌拍不响，一味地去怪谁，于事无补，那就宽心点，朝前看吧！

　　“行了，别说了，进去吃饭，吃了饭还有事呢。”

　　宋金花浑身都是理，李建功说不过她，饭遁。

　　进了堂屋，饭已经摆好了，李建功顿了下径直去了自己房间，盯着干净整洁的书桌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小孙子蹦进来喊他吃饭了。

　　李建功放弃，牵着李安出了房间。

　　李安问他：“桌子上找啥呀？爷爷。”

　　李建功轻咳一声，正经道：“没啥，灰有点多，我瞅瞅。”

　　正巧宋金花进门来，听了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建功，哼了一声上桌吃饭去了。

　　李建功老脸一热，又咳嗽两声加以掩饰。

　　李安还在追着他爷爷问：“有灰就擦掉啊？为什么光看着不动手啊？”他不解道，“明明很干净的。”

　　李立业给李李端了鱼汤回来，听着这番叨叨，照着他儿子的后脑勺轻轻一拍，教训道：“你哪那么多为什么？一天到晚没个停嘴的时候。”

　　王翠华拿着筷子进来，李立业顺嘴问了句：“咱黑狗儿谁给逢的生啊？话贼多了点。”

　　王翠华瞪他一眼，没搭理他。

　　李平走外面跑进来，咋咋呼呼的，抢着道：“我知道，我知道，是麻婆婆！”为了证明话的可信度，他还强调一句“是奶奶说的”。

　　“难怪！我说呢。”李立业哈哈大笑。

　　“就你聪明。”王翠华剐李平一眼，“赶快过来吃饭。”

　　李平撇嘴，李建功笑着摸摸他头，牵着俩孙子上了桌。

　　“小沈呢？”

　　李建功见他女婿没在，第一反应竟然是喷李立业：“你怎么当哥的！”

　　“……”李立业委屈大了，虽然他确实没喊人吃饭。

　　沈谦牧适时出现在大门处，几步走过来坐好，“收拾点东西，耽搁了，抱歉。”

　　李建功摆摆手，扫视一圈，拿起筷子：“吃饭吧。”

　　李平和李安早等不及了，筷子直奔那盘红烧鱼去。李安人小手短，看哥哥先夹到了，直接推着自己的饭碗去接，李平筷子一拐，头一偏，直接送嘴里了。

　　李安气成河豚，李平这才给他夹了一块鱼，一下又喜笑颜开，真是应了那句六月天孩儿脸，一家人看得好笑。

　　李建功一人碗里夹了块，招呼沈谦牧。

　　“小沈，多吃点。”

　　沈谦牧吃的斯文，闻言点点头，没说话。

　　农家人吃饭，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谦牧那是家教使然，李家人就没这些讲究了。

　　李立业对李安逢生这个事念念不忘，向宋金花求证：“真是王麻婆啊？我怎么不知道。”

　　宋金花正吃鱼呢，说起这事就忿忿，索性把碗搁下，跟儿子好生说道说道：“可不是那死老婆子！你知道个啥呀，当时你去你外婆家报喜去了。这事啊，想起来我就气，我都提前给她打了招呼，让她那几天少说点话也别往我家串，嘴上答应的好好地，结果呢！原先我是想让你大伯娘来逢的生，老实勤恳话又少，多好的事啊，给王麻婆搅和了。”

　　李立业好奇：“究竟怎么给搅和的？”

　　“怎么地？还不是那天一大早，你大伯娘给咱家送月婆子礼，到家么口的时候瞅见王麻婆走我们门口那条路过，她不是给村里管畜生的嘛，那天赶了一群鸡啊鸭的。你说这乡里乡亲的，招呼肯定是要打的。本来是你大伯娘准备先开口，当时她手里不是拎着一只老母鸡嘛，坏就坏在这，不知怎的那老母鸡突然就扑腾开了，后来我一想，估计是给吓得。你们知道的，那时王麻婆手下有只凶得很的大公鸡，霸道的很，母鸡都是它的，还啄人。这下就不得了了，好家伙！那大公鸡雄赳赳的就向你大伯娘扑去了，你大伯娘还没啥呢！那死老婆子先给叫起来了，惊甩甩的，跟杀猪似的，半里地都听见了，逢生的可不就成了她嘛，可怜我黑狗儿啊，摊上个这么嘴碎的婆子！”

　　宋金花说的绘声绘色，讲到最后还给感叹上了，着实搞笑。

　　“噗嗤~”

　　一桌人也都捧场，有人呛了菜，有人噎了饭，沈谦牧也未能幸免。

　　默默地把饭咽下去，沈谦牧居然出了声：“逢生是什么？”

　　宋金花兴头正浓，好为人师：“逢生是我们当地的一种说法，讲的是生下娃儿之后，从坐月子那天算起，从家门外听到的第一个说话声音的人，叫做逢生人。逢生人是啥性格，孩子以后跟他就会有差不多的性格。”

　　李建功插话：“迷信说法，做不得准。”

　　宋金花坐在李建功下手，斜眼看着他，有心争辩两句，话到嘴边想起什么，转而端起碗呼喝大家。

　　“吃饭吃饭。”

　　今天有鱼吃，算是打牙祭，穿插着笑闹，一家人吃的还算开心。

　　说说笑笑，一顿饭吃到尾声的时候，李建功把送李李去医院的事说了，他是一家之主，拿定的主意，知会一声也就是了，况且事情本身也在情理之中，无可置喙。

　　借滑竿的事，沈谦牧想着是自己主动提的，反倒让李建功和李立业去，有躲懒之嫌，要和李建功换人。

　　李建功没答应，他这趟出去顺道安排下明天工作上的事情，农忙的时候耽搁一天，就要人家帮着分担下，得去打个招呼才行。也没让沈谦牧闲着，让他早点去知青点看看，先前说的人员安排，李建功心里有数，早猜到了。

　　事情说好，就该行动起来了。

　　宋金花和李立业都是急性子 ，一个转身进了房间收拾被褥去了，一个到院子去准备火把。

　　李平李安去李李屋里收碗筷，王翠华进厨房洗锅涮碗烧洗澡水，各都有忙不完的事。

　　李李最清闲，当然这种清闲也不是啥好事。

　　鱼汤鲜美，李李喝完了汤，鱼也没浪费，虽然刺多了点，好歹是肉啊！这年头的荤腥浪费了是要遭天谴的。

　　一大海碗下去，胃暖暖的，心情舒快，感觉人生都要升华了，满足的不能再满足。

　　李李长叹：“饱食终日，堕落啊！”话落，又自嘲一句，“忒没出息。”

　　李平和李安叽叽喳喳的走进来，像是在吵架。

　　不待李李问，李平先把事情说了。

　　就是李李上医院的事。

　　李安人小不懂事，对医院没什么概念，他就记得去医院就要进城，城里又很多好吃的，他要去。想着刚刚哥哥给他夹了鱼，大方地分享出来，让哥哥也去。

　　李平多少晓些事，无情的戳破了弟弟进城的美梦，告诉李安这事行不通，没门也没窗，别想。

　　两兄弟就这么拌起嘴来。

　　“真要送我去医院？”李李吃惊的问，“你爷爷答应了？”

　　李平点头：“嗯，刚爷爷在桌上说了的。”

　　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催命，怎么亲爹都给沈谦牧说动了，李李有些急，问李平：“你爸呢？ ”

　　“我爸出去了。”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出去干什么？”

　　“去借滑竿。”

　　“爷爷也去了！”看李李只问哥哥，李安不甘冷落，抢着答道。

　　李李看看李平，又看看李安，再看看房门，沉默半晌，问道：“滑竿是什么？”

　　这就把李平问住了，滑竿他见过，具体怎么形容，超出了他目前的形容词储存范围，抓着脑袋想半天，总结了一句——

　　“就是用竹子做的把人抬起来到处走的东西。”

　　李平还疑惑道：“姑姑，你不是知道吗，还是以前你给我讲的呢？”

　　“是吗？”李李哈哈，“我就是想考考你。”还夸李平，“答的不错！真棒！”

　　看哥哥被夸了，李安也不管说的啥，凑上来嚷着：“姑姑。我呢？我呢？”

　　李李心里装着事，敷衍道：“很棒，很棒！都是好孩子。”

　　“当然 ，你们帮我把碗拿出去的话，就更棒了！”

　　“真的吗？”李安星星眼。

　　李平莫名被夸，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本就是来拿碗筷的。”

　　李李不想多说，把碗递给李平：“谢谢。”

　　“不用谢！”李安脆生生的回道，恋恋不舍的被哥哥拉着走了。

　　走到外面的檐坎儿上，李平轻敲了李安脑袋一下，小声道：“就你话多，姑姑要睡觉了你看不出来啊！还在那瞎嚷嚷。”

　　李安捂着脑袋，鼓着嘴巴，不服气，想半天，冒了句刚学来的“就你聪明”。

　　李平轻哼两声，小小的自得一下。在傻瓜弟弟面前，他想就不用谦虚了吧，说的也是事实来着。不过，姑姑这两天挺奇怪的，经常夸他，以前都不这样，怪怪的。

　　李李不知道自己顺嘴夸人还让人起疑了，好在是小孩，疑惑一时也就丢开了，没什么大影响。

　　俩孩子一出门，李李眼睛一闭，忍痛开始查找原主关于滑竿的记忆。

　　半晌，她睁开双眼。

　　“这样……倒也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