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灯青火冷

15、第 15 章

　　吃饱喝足，无所事事。

　　李李闭着眼睛，又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一阵响动从隔壁房间传来，清晰可闻。说来，两间房中间就隔了一堵土墙，有什么动静，都瞒不了人。

　　李李没在意，她目前还不想去面对这个便宜老公，从记忆中两人的是非纠葛来看，人家也不待见她。谁知道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奔着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来的吧！

　　大概率是来离婚的，正和她意。

　　不过，他们证都没扯，也说不上离婚。哎，不管了，富易妻，贵易友，大抵都逃不开这层意思。对于已经脱身这乡下泥潭，一飞冲天的人来说，一个村姑说撇下也就撇下了。李李上辈子听过见过这种事不知凡几，在她看来，这人还能亲自回来一趟，还算有点良心。

　　李李也好，沈谦牧也罢，两人间，是是非非，孰对孰错，都成了过眼云烟，现在的她如同看客，只需等着往事画上句号，接下来的路，她想怎么走就是她的事了。

　　至于孩子……

　　李李手抚着肚子，一时想得有点深远。

　　等等，这声音怎么越来………越近。

　　李李一下睁开眼睛，看着悬在自己肚子上方的手掌，片刻后，她缓慢的抬头望向上方。

　　沈谦牧没敢把手放下去，他想到什么，张开的手掌慢慢抓握成拳，收了回来，回望李李，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言语。

　　沈谦牧一时有些词穷，相较昨晚那个静止的李李，此时鲜活的她竟让人有些不敢面对。

　　因一场乌龙泛起的厌恶之情被突如其来的愧疚压制下去，沈谦牧突然有诉说的欲望，可是千言万语却都在横亘的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说什么？

　　说我知道这以后即将发生的一切不幸，你会疯，也会死；说我之所以会回来，只是为了保住孩子，而你，依然是一句对不起；说我为补偿你，补偿李家而来，这之后，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说我本打算一走了之，再不回来，是黄粱一梦，让我生了后悔之心……

　　满心算计，心思似海的沈谦牧说不出口。

　　沈谦牧自知，自己这具年轻的躯壳里包裹着的是怎样卑鄙不堪的灵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曾经的李李只是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没有了利用价值，她只能在角落里生锈腐败直至消亡，等不来他一眼的施舍。

　　他从没想过她会凋零在如斯年华，这不是他的本意。

　　各不相干，各自安好，才是他的初衷。

　　这个女人一直宣称爱他至死，他从没相信过，她的纠缠，让他厌恶至深。试问，世上怎会真的有如此荒唐的情感，让人轻言生死，不顾一切。

　　背叛太多，他早已学会冷硬心肠。直到孙厚朴揭穿真相，是的，那一刻的震惊，他的心动摇了。

　　而如今，她虽受苦难，却还是鲜活的。她就躺在那，与他对视，接下来，会说话，会动，会笑，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真切的了。

　　沈谦牧想，此时此刻，他最该说的，应该是一句——

　　“对不起。”

　　沈谦牧终是说出了口，这是他欠她的。

　　“我不接受。”

　　李李冷眼看人，心想着关她什么事。接受的人已经死了，说这些顶什么用，能换回一条命吗？能让她回去吗？

　　真想送给他一句以后会流行的话：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渣男。

　　“你——”

　　沈谦牧突发的感性让李李一句话就给撅回来了。这反应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是时间隔得太久他记忆出错了？还是她出事后对他生了怨气？不是叫嚣着愿意为了他去死吗？如今怎么变了？

　　也对，女人都是善变的。

　　“我累了。”李李压根不想和他多说，这种男人，也没必要。她转过头去，闭上眼睛，意思很明显。

　　沈谦牧被她这番动作直接打懵，愣神过后反倒笑了，只当她是在拿乔，注视李李许久，终是没有再开口，回了隔壁。

　　罢了，再等等吧，时间尚还宽裕。

　　如此，心思各异的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

　　李李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儿女情长，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她更在意的是关乎她切身利益的事。孩子的事，他们已经告诉沈谦牧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啊？也怪她自己，睡过去之前没交代清楚，沈谦牧刚一番举动，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未免发生些节外生枝的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几人下工回家草草吃了饭，准备休息会儿再出工。

　　李李让李安小朋友传话，喊来李建功旧事重提。

　　“孩子？什么怎么样？”

　　李李无语地看着李建功，这才过了多久，就给忘了？不会是有什么健忘症、老年痴呆的毛病吧？

　　看李建功一脸不明所以，李李言简意赅的提示道：“打胎。”

　　“咳咳咳……”李建功差点给口水呛死，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打孩子这些个字眼，简直都要过敏了都。

　　“打胎？！”宋金花尖利的声音也在门口响起，她一脚迈进门槛，一脚尚在门外，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一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的样子，全然忘掉了昨天大谈特谈出馊主意的人是谁。

　　李李和李建功双双看向她，前者一脸无语，后者皱眉偏头示意。

　　宋金花恍然大悟一般，糟了，女婿还在隔壁呢！终于对自己的大嗓门生出一丢丢的懊悔，但这种情绪也就一瞬间的事，很快回到关注的重点上：“打什么胎？”

　　李李没答，宋金花转头集火李建功：“死老头子，你昏头了不成，由着她说胡话。”说着她把声音压下去，眼睛瞥向李李，刻意道，“女婿在隔壁呢！还说啥打胎的事，简直不像话，闹脾气你还没完没了了。”

　　你也晓得女婿就在隔壁啊！

　　对于宋金花倒打一耙的本事，李李是完全服气的，李建功也是熟的不能再熟，都没计较的心情。

　　李建功没理走进来的宋金花，问李李：“小沈这不回来了吗，你还打什么胎？”

　　李李不解：“这和他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咋没关系？”宋金花抢答，“你早先不就一门心思的盼他回来，这人回来了，你又说没关系了，老娘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这话也就亲妈能说。

　　李李试图讲道理：“孩子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

　　“你一个人就能有孩子啊？奇了怪了。这孩子有人家小沈的份，你一个人说了不算。再说，人回来了，就算是圆满了。老话说，开花结果，有孩子那是好事，小沈知道了一准儿得高兴，你别整些有的没的。”宋金花再次抢答成功，没给李建功触键的机会。

　　李李不以为然，心说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咋来的，想想说出来也没意思，总归是曾经的李李做下的糊涂事，人都死了，摊在她头上，她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宋金花这话说得也算是在理，李建功也在一旁苦口婆心；“是啊，李李，当初这姻缘是你自己求来的，原先我想着人回不来，孩子留着也是耽搁你，这才有那个打算。现在小沈他回来了，说明他还是愿意和你过下去的嘛，这孩子自然就成了好事，那肯定得留着了。”

　　李建功叹口气，说李李：“爸知道你心里有气，怪他走了这么久都没个音信，这是他不对，我说说他得了。你呢，也别揪着这事不放，听爸的，这过日子啊，不能太较真，过去的就过去了，往前看才是道理。“

　　宋金花附和道：”就是，你有气往别处撒去，别拿孩子说事，小沈有不对的地方，我和你爸知道说他，你也把脾气收一收，往后你们把日子过好，我就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李李很是不能理解，这老两口是基于怎样的神逻辑来看待沈谦牧回来就万事皆休一切都当没发生过这件事的，还劝起合，李李简直想笑，反问，“跳河的事就算了？”

　　宋金花听到这事就来气：“你还好意思提跳河的事，你自己想不开，怎么能怪到人家小沈头上，再说，你哥不是帮你出了气吗，你看他现在那样子，你还想怎样啊？你当初……”

　　“你瞎胡咧咧个啥！”李建功粗声打断宋金花，拿眼睛瞪她， “不会说话，你就少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宋金花喷他：“我咋不会说话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啊？这要不是我亲生的，我还懒得说她，我劳心劳力的，还没落个好，为了谁啊我。”

　　李建功是一个头两个大，宋金花说的也是事实，就是话难听了点，李建功也不好说她啥，到底是偏着女儿点，李建功想了想凑上前来准备再劝两句。

　　话还没出口，李李打断了他，也没绕弯子，直接道：“刚你们问我想怎样，我就想打掉孩子。正好人回来了，这婚也离了吧，我们没领证，流程也简单，双方当事人口头协议好，出个书面说明，当然，这事还得麻烦下爸给盖个公章，证明一下。”说完她还笑着补了句：“挺简单的事！”

　　李李这话一出口，造成的打击是成吨的。

　　“简单个屁！”宋金花大吼一声，率先开火，简单粗暴，她反应过来后一下跳将起来，想抽李李，好得李建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免了李李的捶打之灾。

　　一言不合就开打，李李从没见过这阵势，吓得直往后仰。什么人啊这是？是亲妈不？

　　宋金花觉得自己要被气死，向李建功喷道：“你拉着我干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听听她说的啥屁话，离婚！这婚是你想结就结想离就离的吗，当初是谁死皮赖脸的求着结的这婚，老娘不同意她还要死要活的，这才多久，你就要离婚，这一出一出的，过场硬是多的没法，老娘看你是脑袋进水不清醒，今天不把你打醒，老娘跟你姓！”

　　宋金花挣扎几下没挣脱，转头吼道：“松手！”

　　李建功当然不敢松，晓得宋金花不是虚张声势，这手一松又要出事，他头痛道：“行了行了，李李心里有气，说气话呢，你还当真了。”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到什么，又向宋金花使眼色，宋金花顺着他看过去。

　　沈谦牧冷着张脸，站在门口。

　　“我不同意。”

　　沈谦牧冷声先表明了立场，才跨进门来，越过李建功和宋金花，径直走到李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气势十足，尽管脸上青紫一片，亦无损他威严半分。

　　李李心里有点不舒服，这种场面向来是她站上位，如今调换过来，心里难免别扭。当然眼前也没法计较这些，李李淡定的望过去，丝毫不怵的对上那双淬冰的眼睛，相视良久，她扯起嘴角。

　　“我以为，你会很赞成。”

　　“赞成什么？打胎？”沈谦牧语气幽幽，顿了许久，声音突然拔高，“还是离婚？”

　　“离婚？！”李立业的吼声乍然在窗外响起，震得人耳膜一颤。四人看过去，大开的窗户外，只见他把勾着桃枝的锄头往地上一扔，咚的一声响，惊得人心肝一抖。而人已经攀上窗台，翻身一跃，便进得屋来。气势汹汹，直奔沈谦牧而去，大拳头扬的老高，嘴里叫嚣着，“你个龟孙子！”

　　这架势，得了？

　　李建功手上赶紧一松，换目标。宋金花一得自由，紧接着一拦，默契十足的老两口一左一右死死地钳住火气冲天的大儿子，嘴里一叠声嚷嚷：“干啥呀？干啥呀？”

　　“干啥？”李立业火冒三丈，猛地一挣，带得李建功和宋金花跟着向前一倾，沈谦牧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差点坐床上去，李立业朝他怒骂道，“这鳖孙，想离婚，想要孩子还敢离婚。告诉你，没门，昨天没收拾够你，让你今天有力气在这放屁！”

　　“你谁老子？”李建功也是气急，“老子看你才是放屁，听话听半截，状况都没搞清楚，你就在这发狗疯，你再这样听不进人话，老子先削你一顿。”

　　李立业不服，恶声恶气道：“什么状况我搞不清楚，这还要多清楚，我刚走过来亲耳听到的还能有错？你问他，他说没说离婚这两个字？”李立业艰难的腾出只手，指着沈谦牧，嘶声道，“啊？你倒是说啊？”

　　“哎哦！老天爷哦！不是这样的……”宋金花手忙脚乱的想解释清楚。

　　“别说了！”李建功喝道，“跟这混账说那么多干啥，他听得进人话吗？弄走弄走！”

　　当着女婿的面，这怎么解释？自己女儿起的头，儿子不分青红皂白来闹场，一团乱！李建功的脸已经不知道往哪搁了。

　　本来人家就够瞧不上自家了，偏还尽闹出些事来，人家这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一时间，李建功心里难免有些不得劲，他指使着宋金花，“赶紧弄出去，像什么样，让人看笑话。”宋金花难得没说啥，两人合力拖拽着李立业往外走，李立业尤不甘心，嘴里叫嚣着——

　　“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想离婚，没门，不想被打死，你就给老子想清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