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墨妮》楚清媛

18、第十一章

　　（1）
　　“她怎么了？”包澄伸出指头戳戳玩游戏的霍家源，担忧地瞥向地上一堆废弃的稿件，“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霍家源抬起头，望向墨妮的方向，不由地皱了眉头，是很不对劲。平时没有灵感她是不会动笔的，但是现在……
　　是因为见了那个人吧？
　　合了笔记本电脑，起身走向奋笔疾书的女子，一把夺过她的笔，“够了。”
　　够了？墨妮迷茫地抬头眨了眨眼。是啊，够了，她都在做什么？画了这么多居然还画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
　　“你见到他了？”霍家源的声音有点冷淡。
　　是啊，她见到他了。墨妮垂下羽睫，“恩。”可是，如果知道结果是这样，她宁愿不见他。那样，就可以继续幸福了吧？
　　“怎么了？”霍家源干脆利落地问出口，他相信她听得懂。
　　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了，她居然还傻傻地以为他还会等她。毕竟，六年前走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时候，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牵连着。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未婚妻也是正常的。可是她怎么了呢？心为什么那么痛，眼眶又有些发烫，又想落泪了。
　　“Bear。”霍家源淡淡地喊她。
　　“他订婚了。”终于，以极小的声音出声了。
　　霍家源和包澄的身躯浑然一震，她……哭了。
　　霍家源赶紧蹲下身去，墨妮却别了头去刚好迎上包澄清澈关心的眸子。
　　“Bear……”包澄握紧了拳，该死的，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他可从来没有看过墨妮哭过！
　　“冷静点。”霍家源扫了冲动的包澄一眼，叹息一声揽了墨妮入怀，“Bear，要哭就哭出来，大声点，别憋着。”
　　“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点回来……都是我的错……”一碰到霍家源温暖的胸膛，墨妮又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早点回来。为什么……
　　哭声越来越轻，终于哭累了的墨妮浅浅地睡着了。
　　霍家源朝包澄使了个眼色，然后把怀中墨妮交给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包澄心疼地看着怀中的墨妮。对她，他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情愫，朋友之上，恋人之下。那种亲人的感觉。
　　“先调查清楚他的底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恩。那我先抱她去休息。”
　　“好。”
　　* * * * * *
　　“阿轩，你回来了啊。”米筱晴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庄阳轩握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扬起不自然的微笑，“恩。”
　　“晚饭还沒吃吧？要吃什么？”米筱晴走上来帮他拿走公文包，弯弯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他这两天怪怪的。
　　“恩，随便你煮吧。”庄阳轩扯掉领带大步向房间走去，“我先洗个澡。”
　　“好。”米筱晴温顺地答应着，心中不禁揣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庄阳轩将自己泡进浴缸里，从来都是淋浴的他，今天想好好泡一个澡。见了她已经两天了，她那张甜美的脸庞就一直环绕在他的脑海挥散不去。就像六年前那样，他只要看她一眼便就忘不了了。
　　那时，他总会想这是他命中注定欠了她的。后来，她突然的消失，他浑浑噩噩的之间也没有责怪过她，甚至认了。现在才知道，这真的是命，注定了他爱着她一辈子。
　　紧闭着眼将头埋进水里，任由水将自己淹没。他爱她，六年来都没有变过。但是，这份爱封锁在他心底最深的地方，钥匙丢在六年前，他没办法也不愿意再去开启了。这一回，他选择当只乌龟。
　　痛了一回就够了，爱了一回就该满足了，六年后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了。
　　“砰砰。”浴室的门被敲响，“阿轩？怎么还没好？没事吧？”米筱晴关心的问句透过门传了进去。
　　庄阳轩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没事。很快就出去。”
　　“快点哦。饭菜都凉了。”米筱晴显然松了口气，走开了。
　　庄阳轩隔着门望着她的身影离去，莫名地一阵愧疚。她一直都对他很好。
　　从高一做同桌开始，她就一直给他体贴，只是那时候他没发现。高二那年他们还是同桌，甚至在别人眼底他们是一对，可那时他暗恋着墨妮，更没发现她对他的感情。甚至到后来，她对他告白了，他也选择性地漠视那份情意。
　　再后来，墨妮不告而别，他的世界似乎在一夜之间瓦解，那个时候是筱晴陪在了他的身旁，可是他仍是不理她，还一味地沉溺在悲伤中。学着抽烟、打架，做一些他从来不可能做的事情。要不是她那一巴掌，他想他会荒废掉学业，甚至荒废掉自己的一生。
　　对于筱晴，他更多的是愧疚。所以在三年前，在她家人和他家人的簇拥下跟她订了婚。但是迟迟都没有想到要结婚。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筱晴人又温柔对他又体贴，甚至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争吵。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决定要跟她踏进结婚的圣殿。她的好他都看在眼底，放在心底，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有感动，有歉意……就是没有爱情。
　　直到那天见到墨妮，他才明白了，原来不是她与他之间的问题，而是他的心底很早很早就住了一个注定永远挥不去的倩影。
　　换上衣服，深吸一口气，挂上微笑，迈出浴室，“恩……好香啊。”
　　“那当然，快过来，都凉了呢。”面对他的赞许，米筱晴开心地笑了起来。
　　“哎呦，夸你一句就臭美起来了？”庄阳轩笑着点点她的额头。
　　“这是事实。”
　　“臭美小姐～”
　　“阿轩！”米筱晴佯装怒意地敲打他的肩膀，却一不小心被凳子勾了一下，直接扑进庄阳轩的怀里。
　　“啊。”她慌张地抬头，刚好对上庄阳轩的深邃的眼睛，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庄阳轩的手搂着她的腰，看着她精致的脸庞，慢慢地俯下身去。他必须试着去爱她不是么？可是……
　　吻落在米筱晴的额头。
　　他真的没有办法。筱晴，对不起，请多给我点时间……他松开米筱晴。
　　米筱晴微微咬唇，掩住心中的失落勉强地微笑，“菜都凉了，我拿进去热一下。”她拿起一盘菜，冲进厨房。一转身，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三年了，他们订婚三年了。除了订婚宴上，他象征性地吻了她的唇一下之外，就再也没有吻过她。她很努力地告诉自己，他需要时间适应他们之间的新关系，可是，已经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还不够他适应么？为什么他一定要这么残忍呢？为什么……
　　庄阳轩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2）
　　“你就是庄阳轩？”
　　听这声音就感觉到了来者不善，庄阳轩转过身去想看看是什么人。昨天吃完饭，筱晴就走了，还不让他送，那双明显红肿的眼睛狠狠地冲击他的心，让他一夜无眠。可是今天一早一定要来公司准备与“H.M”合作案的事情，他就拖着疲惫的身躯来了。刚忙完的他真的没有力气备战了。“是，我是庄阳轩。”他是谁？他似乎没有见过。
　　“我是霍家源，墨家工作室的员工。”男子似乎看透他的心思，主动开口了。
　　墨家工作室。庄阳轩的身躯一震，忍不住苦笑，只要是扯到跟墨妮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事情么？”
　　霍家源细细地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你还很在乎Bear，对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庄阳轩淡淡地回应。内心如海啸般奔腾，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她呢？六年可以磨灭很多，却独独磨灭不了他对她的爱，对她的在乎……
　　“你是真的不明白么？”霍家源安然地踱步到他边上的沙发坐下，“还是想逃避什么呢？”
　　这个男子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理动作。庄阳轩收了心思，呈备战状态，“先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我还要工作。”
　　“据我所知，你今天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下午两点才有会议吧？”他早料到了这个属乌龟的庄阳轩一定会用这个做借口，如同他跟包拯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他早就跟他的秘书调查了他一天的工作行程。
　　他是有备而来的，他到底想说什么？就为了墨妮而来么？那为什么墨妮不亲自来呢？他跟墨妮又是什么关系？庄阳轩凝视沙发上闲闲的男子，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问号，他会不会是墨妮的男朋友？一想到这种可能，庄阳轩的嘴抿紧了，心口一阵疼痛。
　　“连杯咖啡也舍不得请我么？”霍家源悠闲地开口，啧啧，连待客之道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他有哪里好的，可以让墨妮倾心。
　　庄阳轩扫了他一眼，坐回自己的办公桌，按了电话，“陈秘书，送两杯咖啡进来。”
　　“是。”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没有时间跟他打马虎眼，对于墨妮的事情，他少涉及的比较好。筱晴那双红肿的眼睛和勉强的笑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可以再这么对她了，必须去学着爱上她。
　　“等咖啡上来再说吧，一边饮咖啡一边谈事情不是更有感觉么？”霍家源一点都不在意庄阳轩口气中的不耐烦。墨妮还说他是个温柔的人，见鬼的温柔！对待他这么恶声恶语的，而且据他调查，设计部里的员工都很怕他，说他虽然不凶但是很少笑。
　　“总监，你的咖啡。”秘书很快把咖啡端进来，发现办公室里的气氛诡异，就迅速地退了出去。天呢，虽然平时的总监不是很和气，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阴沉过了。
　　“咖啡都来了，你可以说了吧？”见霍家源端起咖啡，庄阳轩又开口了。
　　唔，这家伙还挺会享受的，居然是现磨的咖啡豆。他这么急干什么？他最喜欢逗急躁的人了，就像包澄那样的。“你的秘书咖啡煮的不错。”
　　“谢谢。”
　　这句谢意真的是很“重”。霍家源浅浅地笑了，琢磨着时间，墨妮也该找他了，还是快点解决吧。“昨天墨妮哭了，这是我认识她来第一次见她哭。”
　　她哭了？心疼的滋味涌上庄阳轩的心头，她为什么哭？这句话奔到口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变成了：“关我什么事情？”
　　“是不关你的事情，我只是在讲我的。”真狠的心。霍家源呷了一口咖啡，打量着脸色惨白的庄阳轩，不过他真的不适合说违心的话，看看那脸色。“你想知道为什么她六年前不声不响地离开么？”
　　为什么？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心底有另外一个声音怒斥着他，墨妮的事情已经不关他的事情了，时间都过去六年了，这个时候要到答案有什么意思呢？对，他不要知道，因为没有意义了！“抱歉，我不想知道。”
　　“那也很抱歉，不管你想不想知道，我都要说。”霍家源优雅地举起杯子朝他致敬，“她从小有心脏病，那个时候因为她心脏衰竭要去美国动手术。本来是要在学期结束的时候走的，但是因为季小姐，就是Sunset的父母飞机失事了，她必须要帮她那个从小到大的好姐妹。至于为什么不跟你们联系，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就走，是因为她认定了那50%成功率的手术一定会失败！”
　　“那她手术成功后为什么也没有音讯？”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庄阳轩怒问。他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因为她没有告诉过他！更别提什么狗屁心脏手术，她连影子都没有提过！她认定了会失败就可以不告诉他了么？她要帮她的好姐妹就不用注意他的感受了么？也难怪，他在她心中算什么，什么都不算！知道换心手术可能不会成功的伤心不是同他分担的，姐妹父母双逝的伤心也不是同他分担的，甚至手术成功后的喜悦更不是同他分享的！
　　“因为她根本没有醒来。”
　　“什么？”本来怒气冲天的庄阳轩瞬间呆滞。
　　“她整整两年的时间都躺在病床上，十个小时才会醒来一次，没有办法进食全部都是输入营养液。甚至有几次呼吸都停止了，经过抢救才把她的命给救回来。两年后她才慢慢地开始正常作息，但是因为长期的卧床，她甚至连走路都不会走了，只能开始做复健。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她的，因为她接手了墨家工作室之后出的第一个作品。”霍家源语气十分缓慢，跟他发色一样的棕色眼睛紧锁住庄阳轩，“她的第一个作品是设计男装，题目叫做Bear’s honey。”
　　熊的蜂蜜！她……庄阳轩下意识捏紧咖啡杯。
　　“她整整做了一年的复健才能正常走路，你知道么？我简直无法想像那么一个娇小的女子是以怎样的心情和毅力去做那么痛苦的复健的。心脏适应期终于过去了，但是检查还是一批一批地上，再加上复健，她几乎是每天泡在了各种器材中。可是她从来不抱怨，也没有像一般的女生一样爱哭，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甚至还安慰我们，对我们微笑。”
　　“因为卧床期间没有办法帮她清理头发，她的长发被剃成光头，所以再后来的两年内她也不愿意来见你的原因。她说她不要让你看到丑丑的她。她说她终会有一天会回来。她说起你的时候总是嘴角带笑，傻气的样子跟孩子没有什么差别。”
　　她一滴泪都没有掉……庄阳轩的手几乎要捏碎杯子。
　　“后来她又创办了‘H.M’公司，因为她通过网络知道了你的工作，所以她给自己创造一个正当的机会跟你见面。在见面前，她做足了准备，甚至有被你厌恶的准备。她说自己一定会死缠着你也要告诉你她有多爱你，可是，这一回来，她却放弃了！因为你有了未婚妻。”
　　“我……”我不爱她，庄阳轩几乎要脱口而出。一阵罪恶感漫上他的心，他不爱筱晴，那筱晴该怎么办？她在他身上荒废了她的青春。
　　“‘H.M’，全称是Honey&Miss，熊的蜂蜜和汐的错过。”霍家源放下咖啡杯，轻轻地又说了一句话，然后起身，“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迟疑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不要再伤害她了，她……其实很脆弱。”然后他就走了。
　　不要再伤害她了……
　　红肿的双眼……
　　庄阳轩闭上眼睛，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