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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几天后应该知道的,不应该知道的,反正都知道了。当朝太子,便是未来的国君,此事关系重大,朝堂皇宫暗流涌动,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雍王元琛嫡出,又是长子,占了很大上风。睿王和吴王,兵权财势,各得一偏,断然不会轻易认输。绍帝的心思到底落在哪位皇子身上,很不好猜。

      赵长歌每日依旧花天酒地,不问,不理,不管,继续扮登徒子,做出种种轻浮模样。他能假意悠闲,皇子们却沉不住气。六皇子元珧,第一个来找他。开门见山地说:“二哥说了,当前局面僵持不下,武威王府想见风使舵、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大皇兄对你心怀龌龊,又势在必得,小王爷不想受制于人的话,为今之计只有和咱们联手,日后才能保住身家性命。你何去何从,给个明白话吧!”

      元琪居然会叫他这么直接的来拉拢威胁自己?这也未免太坦白了吧?赵长歌怔住,半饷后讶然地问:“二皇子就是让殿下这么来对我说的吗?”

      “当然不是。”元珧双眉一挑,“他罗里罗嗦,七转八弯地说了好长一段话,听得我气闷无比。其实绕来绕去,要说的也不就是这么几句嘛?倒不如直截了当说清楚,还省了我许多力气!”长歌忍不住失笑,看着对方一脸坦然表情,突然觉得世间人等若都似他这样全无心机,一清到底的话,这天下也许就真的太平了。

      齐王前脚走,吴王后脚就到了。一见赵长歌就跪地叩首,长歌连忙上前搀扶。元瑾不肯起身,哽咽道:“元瑾糊涂,直到今日方才知道我府里几百口人的性命是谁赏下来的。长歌高义,暗中助我度过难关,却不愿居功,请受元瑾一拜。”

      赵长歌拿眼睛瞟瞟赵月,赵月的头立时抬不起来了,心里奇怪,他们从外省筹粮运到江浙一事,做得甚是缜密,吴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元瑾百般致谢,临走时不忘执手言道:“若是我将来有得意的时候,除却天下外,尽可倾城送与长歌,以谢长歌相救之恩。”

      这话其实说得大逆不道,他已经是王爷了,还要怎样得意?!不就等于是明说自己觊觎着皇帝宝座嘛。赵长歌心里好笑,一个胁迫,一个利诱,打得都是同一个主意,想借赵家的势力为自己登基铺路。可惜,为人做嫁衣的傻事,赵家已做过一回了,难道还要再傻第二回?

      想当年,赵氏三杰。老大赵清华,最擅长排兵布阵。十八岁开始便独立领兵镇守边关,百战而未尝一败,北戎士兵见了他的“赵”字帅旗就会吓得绕道走。老二赵清翔,文可定国武可安邦。官至兵部尚书,在军中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比圣旨还管用。老三赵清穹,天生神力。爱使一柄巨龙刀,统领禁军有万夫不挡之勇,从来没有人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去。当时京城里的市井小儿都会唱一首童谣,“赵氏有三杰,天灵又地杰。生儿当如是,生女嫁豪杰。”

      结果怎样呢?绍帝即位五年后,赵清华在阵前受了点小伤,本来没什么,几天之后却开始离奇吐血。赵家虽竭力救治,他还是在病榻上苦苦挣扎了三个月,最后血尽人亡。赵清翔死得更离奇些,他奉旨巡视北疆,骑着高头大马去的,回来时却变成了一具棺材。据说是受到流寇袭击,死于毒箭。清翔的武功虽赶不上其兄乃弟,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会轻易被流寇所杀,那些随行保护他的禁军侍卫难道是死人不成?赵家老三的遭遇比他还要蹊跷,打猎时死在一只老虎口中。赵清穹十二岁便能徒手杀熊裂虎,别说一只,就是一群老虎他也能独自杀个干净。太医们说他是因为酒醉的关系,这才疏忽丧生,可那天他出门时分明滴酒未沾。武威王赵广胜一年之内痛失三子,大病不起,于是上表请辞,将一切职务卸下,只挂了个王爷的虚衔。

      赵长歌心里冷笑,想利用赵家?嘿嘿!我还想利用你们兄弟之争呢!他对赵月说:“去查查看,吴王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这件事泄露出去暂时还不要紧,只是漏洞却要及时修补。赵月低头答应,不等他出门,就有听差的进来报,“凤仪阁崇班主求见。”

      两人对视一眼,越重光一直忙于交结南魏权贵,前一段日子偷偷回了趟西越,昨儿夜里才又潜入中都来,今日便找上门不知所为何事。赵月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长歌假装没有看见,淡淡说了声,“请他来紫藤轩相见吧。”他懒懒倚到外面的榻上,用重手法截住自己几条血脉,立刻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气血虚浮,一幅病中柔弱模样。赵月歪头哧笑,“主子,这是打算牺牲色相吗?”

      天气已经转热,长歌着了件月白色绡纱丝锦长袍,松松的系了衣带,脸色苍白憔悴,却越发显得动人心魄。越重光进门见到的就是这般光景,眩得他不由一呆,随即笑道:“小王爷这是怎么啦?”

      “崇班主,好久不见了。”赵长歌目光迷离,声音低沉沙哑,叫人看着心疼。越重光今日前来明明有重大图谋,还是一样忍不住起了怜惜之心。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巨大五彩宝石,塞进长歌手里,笑吟吟地说:“小人有位朋友,做的是铁器和贩马的大买卖,他有三个儿子,想在禁军中求个出身,好光耀祖宗。此事虽说不容易,但如果小王爷肯为他向禁军统领们讨个人情,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大商人?分明是西越遣来的细作,只怕还兼顾着为西越采购中原兵器和北戎良驹,如今倒想把触角直接伸到军队中了。赵长歌“嗯”了一声,点头答应,心里却在盘算。越重光的野心不小,最近频频和几位皇子的亲信近侍接触,现在又急着想把自己手下混入禁军,难道是有意助某人夺宫?待他走后,这事一定要叫赵月好好查查。

      越重光从刚才握住长歌的右手后,便始终没有放开,这会儿正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虎口。赵长歌见他眼神朦胧暧昧,脸一红想把手抽回,却被越重光死死拖住,口中调笑道:“小王爷素日的风流个性哪去了,怎么扭捏起来?”

      “正病着,你还招惹我。”长歌叹息了一声。

      “我待长歌的心意,长歌还不明白吗?”暖风浮动,空气中带着花木的清甜味道。越重光的眼眉如丝,比那花香还要甜腻几分。赵长歌险些失笑,原来不独他舍得下饵,眼前这位重光太子比他还狠,拿自己整个儿做人情。这人能屈能伸,装龙扮猪样样肯干。这样的心智卓绝,日后为敌必是劲敌,即便为友,也是虎卧榻前,险不可测。他假装露出淡淡喜色,轻声说:“我的心自然也是一样,必定不会辜负了你这番情意。”

      越重光笑了,告辞前犹不忘敲一下钉脚,“日后我但有所求,小王爷记着今日许了我的就好。”

      赵长歌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一下鬼脸,叫赵月:“快拿杯茶来,可把爷我恶心坏了。”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长歌漱漱口,自嘲了一把,权力场中人,个个都是演技派,将来自己要是倒霉了,去当个戏子说不定也一样能红透半边天。

      赵月在一旁阴笑道:“这位太子可真够大方的,主子刚才为什么不乘机吃掉他?”

      长歌不理他,只问:“赵峰呢?别让他和越重光照了面。”

      赵月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颤声说:“原来主子你都知道了。”赵峰身上有龙型暗记这件事,他一直竭力隐瞒,却不想赵长歌早已洞悉。

      赵长歌说:“当年爷拣到他时,他说自己叫新峰,哼!越重峰才是他的真名吧。躲到武威王府里来避祸,亏他一个小孩子能有这样的大智大勇。”他瞥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月,又说:“阿月,你和小峰玩了这么久把戏,当真欺爷不明吗!”这淡淡的一句话,其中分量只有赵月心里清楚。他连连磕头道:“主子,您饶了小峰吧!”

      “他人呢?”

      赵月不敢再有隐瞒,低头说道:“我今天眼皮一直跳,方才越重光来时,已偷偷叫他跑了。”

      “很好!”赵长歌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赵月熟悉他个性,见他不语反而怕得更厉害,于是咬牙又求,“主子,我们俩打小就跟了您,求您饶过他吧!”他把赵峰当成自己弟弟一般,知道赵长歌绝不会轻饶他的背叛行经,也不替自己求情,一心只想保住赵峰。

      “谁说爷要害他了?”赵长歌冷笑,“倒是你自己,怎么不跑啊?”

      “主子是要做大事的人,那越重光的能量不小,所以我就以为~~~您饶了小峰吧!至于我~~”他把脖子一梗,大声说,“阿月当年立过誓言,要一生一世服侍主子,主子要杀要剐都行,总之阿月是不会离开主子的!”

      “爷我既然可以帮着越重光,为什么就不能帮着小峰?阿月,你越大越糊涂了!”赵长歌微微皱眉。他收人收心,要是手底下最最心腹的人都对他存有戒心,那他这个做主子的真是失败透顶。

      “主子?!您~~~”

      “可要是他听了你的话,真跑了,这种养不家的狗,爷就不能再要了。”赵长歌打断了他的话,端起茶杯来一笑,眼波迷离如江南烟雨,温柔和残忍都在里头流转。“这样吧,咱们以城门为界,他要是出了城,就别怪爷不念旧情。”

      赵月心里懊悔死了。他和赵峰从小一起长大,本以为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赵峰不让他跟别人说,他便一直遵守着。后来越重光悬重赏,托天通楼缉拿他,甚至自己都亲自跑来南魏督阵。赵月害怕长歌把赵峰送给越重光做人情,又素知赵长歌精明厉害,眼见赵越二人来往越来越密切,怕隐瞒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叫赵峰逃跑了。可现在看来,赵长歌其实早就知道了,此举反而会害了赵峰性命。他越想越懊悔,伏在地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跪着,直等到太阳西斜,一个高瘦的人影才出现在了愉野园的门外。赵峰低着头,一步一捱地进来,走到赵长歌面前跪好说:“主子,我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长歌问他。

      “不回来我还能去哪儿?”赵峰抬头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回答,“这里是我的家,除非主子不要我了,否则我不走!”

      赵月伏在地上,一听忍不住又哭泣起来。赵长歌起身,留下一句,“阿月,自己去蹲千花桩,三天三夜,少一刻我都饶不了你!”

      赵月等长歌一走,连忙问赵峰:“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快走到城门口了,一边走一边想,难道我就这么走了,再也不见主子了吗?不行啊!”赵峰苦笑着说,“我放不下主子,所以还是回来了。我愿意赌,赌主子不是这么无情的人。”

      赵月想着都觉得后怕,说道:“幸好你自己回头,主子早就知道你的事,一出城门便没命了。”

      赵长歌回去一觉睡到上半夜,才起身来到花园。只见赵峰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走过去问他:“小峰怎么还跪着呢?”

      “主子还没发落小峰,小峰不敢起来。”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小峰不该瞒住主子,更不该怀疑主子。”

      长歌点点头,“你虽然刻意隐瞒自己西越人的身份,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只要平时留心,就不难发现。你特别钟爱葡萄和番瓜,不喜米饭,每次厨房做盔饼时却吃得比谁都多。爷教你和阿月西越文字时,还没开始,你的目光已经顺着书本一溜往下看去,分明是自幼就熟识的。等阿月接了那差事,故意外紧内松地装装样子,根本就是在忽悠人,爷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爷只是等着你自己来说实话!而你们俩个,都令爷失望了。”

      赵峰低头说:“小峰错了,惹得主子不高兴,请主子狠狠责罚吧!”

      “小峰,你跟了爷这么久,难道你在爷心中还抵不过一个个区区的越重光吗?还是说爷根本就不值得你们信任!这样的人,爷不要,你还是走吧!”这番话虽是浅笑着说出来,然语意森森,竟不留一丝回转的余地。

      “不,不是的!”赵峰急忙膝行几步,抱着赵长歌大腿说,“小峰愿意一生一世追随主子,愿意为主子做任何事!小峰知错了,求主子宽恕!”

      “你本是西越国的皇子,呆在这里做一个侍侯人的小厮有什么好的。”

      “小峰一辈子不离开主子!除非是死了!”赵峰大急。他隐瞒身世并非完全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更大的原因是害怕一旦身份曝光,他就不得不离开赵长歌。幼年危难时,他得长歌救助,本就对他存了感激之心,待年岁稍大,这心思也慢慢地改变了。赵峰仰慕他,在他眼里,赵长歌是天上的鲲鹏,注定要翱翔四海。而他,只求做他双翼上的一根羽毛,能为他尽自己一份心力就已经知足了。

      赵长歌冷冷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似乎不为所动,他问道:“要是哪一天爷把你卖了,你也不悔?”

      “不怨不悔!”赵峰斩钉截铁地说出四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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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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