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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储君之位的争夺已接近白热化。今天是睿王弹劾雍王手下仗势欺人,明天雍王查出睿王门人贪赃枉法。京城之中又忽然多了许多江湖人士,可见吴王也不甘束手就擒。幸好元玮人还在江西,这才没有卷入纷争。

      绍帝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酷暑难耐,自己要去碧华园行宫消夏。政务出人意料地交给了从不问世事的三皇子元璎主持。虽说大事还得由大臣们协商后再呈皇帝裁决,可这监国的权利到底不小,按常理本应由皇长子担任才对。老狐狸出了这样一招怪棋,京师中人人自危,生怕有祸事落在自家头上。

      吴王自从上次过府后,似已把赵长歌当成自己的同路人,经常到他府里来转上几圈,以示亲近。长歌也不阻拦,由他来去自由。这样一段日子后,睿王急了,带着六皇子元珧亲自上门,不外乎说些关爱他,体贴他的废话。又送了补气的大参和活血散淤的蛤王膏,用意在于隐晦的提醒一下长歌,他被燕王元珲上门痛打的事情。赵长歌一直温和地笑着,黑如点漆的剪水双瞳凉凉地注视着地面花砖,偶尔接一句话,也是不咸不淡的。旁观的元珧倒耐不住他二哥那些肉麻话语了,抬腿跑到花园里玩鹰,睿王这才讪讪地住口。元琪对谁都狠,惟独十分钟爱自己这个同胞兄弟,元珧再出格他也不会动怒。

      送走两位王爷,赵长歌出了趟门。赵峰乘机去赵月房里给他送药送食。千花桩不是那么好蹲的,顶端是半尺高的尖利铁刺,凭赵月的功夫,撑上两天已是极限,最后那一天要不是赵峰央求着长歌愿以身相替,他的双脚非废了不可。饶是如此,还是伤得不轻。

      赵月躺在床上,看着赵峰替他换药包扎,脸上一片清明,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忍耐不住,就轻轻问他:“你的主意拿定了?”

      “嗯。”

      “一辈子就这样交代给主子了?”

      “嗯。”赵峰手上的活不停,依然只回了他一个字。

      “小峰!你何苦啊?!”赵月语带痛心。

      “阿月何出此言?”赵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赵月。

      “咱们吃一个锅里的饭长大,你当我是瞎子?我问你,你是不是爱上主子了,对他死心塌地?”

      赵峰沉默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

      赵月叹道:“小峰,主子是好,你可以信他敬他助他,就是不能爱他。主子的心高得像天,你瞧见谁能攀到天的?你要是女孩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男儿身,又是这样的身份,唉!”

      赵峰理直气壮地回答他,“男人怎么了?我不求什么,只要能留在主子身边就好。阿月,你别告诉我说你不喜欢主子。”

      “我也喜欢,”赵月的小脸全皱到一块了,苦哈哈地说,“可我不敢把心交出去。小峰,这种事也只有你想得到干得出,还说得理直气壮。”赵月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要不然长歌也不会把他留下,又刻意栽培他。大家总以为好色风流的王爷和身边的俊俏小厮必定要有点什么,其实像赵长歌这样的人,什么没有见过,又会把什么真正放在自己心上?他跟在长歌身边多年,早已看清看透,死了这条心。既然主子信任,肯给机会历练,他赵月就此谋个好前程,不比以色侍人强多了?

      赵峰见他脸皱得跟个酸菜包子似的,忽然哈哈大笑,在那伤处用力一拍,朗声说:“药换好了,阿月!”赵月痛得大叫,把后面想要说的话都咽下去了。

      赵长歌从“金玉苑”里出来就撞上了元琛。元琛给上前拉住他手说:“到底还是让我见着你了。”

      “大殿下好,”长歌毕恭毕敬地对他行礼,又恭恭敬敬地对他说,“请容微臣告退。”说完甩手就走。

      元琛急了,连忙说,“长歌不要走!那天的事固然全是我的错,但也是因为元琪在搞鬼,长歌耐心看几日,我必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

      赵长歌听出了些许话外之音,脚步停住了。“元琪自以为聪明过人,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元琛冷冷—笑,“他能有今天,只不过是仗着在禁军中有几个亲信,要是没了,他也就一无是处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像是自觉失言,语气缓和下来,“长歌这是要去哪里,我送送你吧。”

      赵长歌躬身道:“不敢有劳,燕王殿下上回赏赐的铁拳,微臣还收着呢。”雍王元琛的话让他暗暗心惊,心里不住地盘算,看元琛的意思,变故只怕就在这几天,只是雍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照他的说法,像是要用武力了。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里却是连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没有。赵长歌以不变应万变,严令手下暗中防范,外面瞧不出一点变化来,倒是在越重光那里,又加派了些人手。西越国最近不断有人乔装潜入京城,由此看来,如真有变故,必少不了这位重光太子的份。

      这天上午天气极好。信王元璎命人送了一个长长的锦匣过来。长歌打开一看,是一支玉箫,碧绿若凝翠,吹口处有一块嫣红的翠斑,叫人爱不释手。赵长歌细细把玩了一会儿,发现上吹口处刻着极小的一个“璎”字,笔意清劲,一如它的主人。元璎虽无一言片纸附赠,这意思倒不是很难猜,碧箫,碧箫,是叫他闭户消灾吧。他叹息,把东西交给赵峰说:“好好收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后,段子堇从江西派来的信使到了。信上说七皇子元玮路上偶感风寒,还须修养几日,恐怕下个月他们才能回京。赵长歌大笑,“病的真是时候,好!好!好!”

      傍晚,天气忽然变坏了,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雨。赵长歌命人关闭大门,下令全宅不许动明火,拿了棋盘坐到正厅里,自己和自己下棋玩。赵峰到处巡视了一圈后,回来静静立在他身后,不时给他添上些茶。一会儿,有人来报,睿王府太史令求见。赵长歌心知今晚是不得安静了,他手持白子轻敲棋盘说:“就说我已经歇下了,不周之处,明日再亲自过府向睿王殿下请罪。”

      果然,须臾功夫后,门下侍从又上前来禀报:“雍王殿下派人求见小王爷。”

      赵长歌放下一颗黑子,冷冷地说:“皇帝陛下离京,大皇子派人深夜来访,若是传出去了恐被人诟病,有事明晨再讲也不迟。不见!”

      长歌转头看看赵峰,脸上现出了一抹笑容。他生得艳丽,这一笑凛凛夺魄,把赵峰一颗心震荡得砰砰作响。棋盘上黑白胜负已分,长歌拍手说道:“好,好一个请君入瓮!这雨夜不在春帐暖乡处休憩,却一个连一个巴巴的跑来跑去,扰人清梦。爷可不陪他们做傻瓜,这就去睡了。”

      赵长歌拿得起放得下,一觉睡得香甜无比。只是这一夜间,京城中已万象变色,物是人非。睿王、齐王作乱,想趁皇帝不在,谋逆夺宫未遂,为雍王并新任禁军副督统杨飞带兵歼灭。杨淑妃因纵子作乱事发,不得已畏罪自尽,三尺白绫了断卿卿一生,命丧在御泉宫。杨家大大小小百十人,以及睿王和齐王的亲信近臣皆被大理寺以附逆之罪收押。这些昔日权倾天下的贵胄子弟纷纷落马,家破人亡。街头坊间因宫闱巨变而鼓噪不休,震荡了整个京师。

      绍帝当即还朝,收拾残局。先责骂负责监国的信王元璎处事不当,罚他闭门思过三月。后褒奖了大皇子元琛,却故意不提杨飞之功。再贬元琪元珧及杨淑妃为庶人。其他重臣也因忠心为国,多少得了些赏赐。皇帝一夜间死了两个儿子,当臣下的不但无过还有功受赏,几位老大人的脸皮都有些挂不住了。“两王之乱”就此了结,只是城外多了一溜土馒头。

      元琪和元珧合葬在一处,他们死后被贬,墓门前并无守陵石俑和白玉碑林。赵长歌暗中带着赵峰去上祭,不为别的,只为敬这两兄弟生死不离的骨肉情谊。别人不知道,长歌却是清楚的。那夜,睿王得到消息说雍王起兵夺宫,二千人马已进了正阳门。他以为元琛因受到皇帝猜忌,兄弟排斥,日子很不好过,终于忍耐不住要冒险一拼。他是最擅长算计的人,算来算去,如此大好机会怎可错过,于是立刻叫来齐王元珧,两府亲兵合在一处,又让人去请自己的亲舅舅杨司晨,要他指挥禁军急速赶到为后援。可惜,却不知这一切都是雍王和重光太子针对他所设下的陷阱。

      他们两人骑了马,带领手下赶到正阳门时,就觉得情形不对头。正阳门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空气死寂得叫人害怕,还隐隐的透出一股子杀气。睿王知道不好,大叫,“快退!咱们中了埋伏!”话音未落,后面“嗡咚”一声闷响,城门竟下了千斤铁闸。刹那间,四周城墙上,站出无数弓箭手,抽弓搭弦,蓄势待发。元珧临危不乱,一挥手,几名心腹围成一圈,将自家兄长护在当心。就听见,有一人振臂高呼,“睿王、齐王勾结禁军督统杨司晨犯上作乱,现杨犯首级在此!兄弟们,为国除奸,拿下他们啊!”

      元琪听到杨司晨已死,脸色大变。倒是元珧举起长剑,指挥着手下向外突围,并大喝道:“保护睿王爷!”

      城墙上有一人头带金冠,一直站在阴暗处,此时断然挥手,“放箭!”

      元珧挥剑拨开几支飞来的箭羽,紧紧护着元琪,身边的人却接连倒下。今日局面已成困兽之斗,他看了一眼面色雪白的元琪,单人突到宫门下,双手发力去托那千斤闸。元珧自持神力,可这铁闸却纹丝不动。身边惨叫声越来越多,围在元琪身边的侍卫也是一阵骚乱,他意识到今日若不能开闸,兄弟两人必定血溅当场。齐王大喊一声,全身劲力并发,竟将那铁闸硬生生抬起了一尺半。他蹲下,单膝跪地,用肩抗住,再发力。铁闸齿轮嘎吱吱响个不停,终于又高了半尺。元珧大叫:“哥哥,快走!”

      几个心腹死忠之人又拉又拽,保着睿王从铁闸下钻出。元琪百忙中回头喊道:“小宝,出来。”

      元珧嘴一张,汩汩的鲜血从口腔中涌出,喃喃地说了一句,“太重了~~~。”力尽松手,人倒闸落,竟将他身子断成两半。

      元琪大叫,“痛死我了!”他深知元珧没有争权的心思,卷入王位之战,纯粹是为了襄助他这个哥哥。当年母妃将一个白嫩嫩香喷喷的小婴儿放到他手中时,他就立誓要一生一世好好护着这个可爱的小肉球。一转眼,小肉球长成了高大威猛的男子汉,不需要他守护了,反而一直在默默的保护他,最后竟为他而死。睿王一瞬间肝胆碎裂魂飞魄散,“小宝,小宝”地唤着元珧的乳名,爬过去抱住自己弟弟半截血肉,突然放声大笑。

      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聪明过人,素爱用计,今日败在太过聪明,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他为权势杀人,对挡路者从不手软,今日别人杀到他头上来,叫他痛失亲生兄弟。报应,报应啊!元琪癫狂大笑,眼中渐渐迸出血水,忽然拾起地上一把长刀,对准脖子一抹,与元珧共赴黄泉。事后,收尸的分不开两人,只好将他连同元珧的碎尸一并下葬。

      赵长歌心中暗叹,天家无情啊!雍王和李氏外戚坐大,已引起绍帝的猜忌之心。前一段日子,刻意打压元琛,就是信号。元琛不甘失败,必定要拼死一搏。老奸巨滑的皇帝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离京消夏,是把京城当做大舞台,送到了几个野心勃勃的儿子面前。他本想着借睿王齐王之手,除掉这个让他担惊受怕的大儿子,却不想结果竟然是元琛设计,反而干掉了那两个。绍帝为稳定朝纲,只好先将就着雍王。雍王呢,为自保和外族联手,一举铲除掉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后,势必在武力争权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他慎终追远,折一把柳枝,插在两人坟前,酹酒祭之。长歌身着白衣,长发未束,在风里舒展飞扬,彷佛要御风而去一般。元璎比他晚到了一步,也是一身素服。两人不需多话,隔着老远相视微微一笑,一切已尽在不言中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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