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12、第十二章

　　行宫时日，飞快流逝。

　　每日里，李蓁蓁都忙于各色活计：给父皇兄长的剑穗，给母后的药枕，给太子妃嫂嫂的花样子，给未出世小侄子的小衣裳，她都乐在其中。

　　虽说宫中自有专事的匠人们，她的手艺，自然也比不得他们，可她还是要亲自去做——不为别的，单只那一份心意，便已值千金——她提笔描样，如是自我得意。

　　这一日晨起，梳洗完毕，用过早膳，李蓁蓁照旧叫人摆了桌案，她要裁剪式样。

　　才拿起了小银剪，便听得重重脚步声，自殿外进来。

　　“主子！”琥珀跺着脚，气愤道，“您该去听听那些人说的话，真真要气死我了！”她哼着，一扭身子。

　　李蓁蓁眼都懒得抬，只问：“又怎么了？谁又惹我们琥珀姑娘生气了？告诉本宫，本宫去给你出气。”

　　琥珀噘了张嘴，也不开口，只气鼓鼓。

　　一旁璇玑见了，正要打趣她宛如一只河豚，就见珊瑚也跟了进来，只笑道：“瞧你，什么有的没的，也值得往主子跟前来说。”

　　璇玑于是转了心思：“什么事儿呀？都给她气成这样了。”她好奇问道。

　　珊瑚将手里摘的一篮新鲜花卉，全交由小宫女拿了下去，方道：“也没什么，不过才去采花儿收露水的时候，园子里听了两个小丫头闲话，风言风语的，不值得再说给姐姐们听了。”

　　“什么不值得？”琥珀瞪了眼，“咱们主子这才出宫几日，那起子没眼色的，便说得如同咱们主子跟失了宠似的。搁你，你不气？”她一指璇玑。

　　璇玑面上一怔，下意识地去看向李蓁蓁。

　　李蓁蓁正裁剪，闻言抬眼：“失宠？”她哼笑，“宠爱这东西，本宫会需要吗？”她一剪到底，“单是大魏公主这一层身份，便可保我这太子妃的位子，无从撼动。”

　　“主子……”琥珀着急，“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她站去了李蓁蓁的跟前，“那两个小丫头还说了，您不在东宫这几日，那信国公府的蔡小姐，可往宫里跑得勤快呢。”

　　“蔡小姐……”李蓁蓁一时不解，继而恍然，“哦，我知道了，信国公府，那就是燕后的娘家侄女了。”

　　她握了剪刀，出神思索：“看来，燕后娘娘是知道云珠云巧不够伺候，想要将自己的亲侄女儿，也要送进东宫去了。”

　　璇玑皱了眉：“主子同燕太子才刚刚大婚，那燕后娘娘，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吧？”

　　李蓁蓁冷笑：“一时不会，可再过几个月呢？一年呢？”她把玩小银剪，“太子夫妇不和，太子妃无所出，为延续皇家血脉，诞育子嗣，太子纳妃，扩充东宫，这一样一样的说法，一样一样的手段，你们还少见过么？”

　　璇玑等人面面相觑。

　　诚然，自幼便于深宫后院服侍，她们这些宫女，没少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起，后宫争宠，皇子夺嫡，便是王公大臣之家，也少不了明争暗斗。

　　正因为太过熟悉，当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周身的亲近之人身上时，反而更觉意外。

　　“那，”璇玑喃喃开口，“主子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李蓁蓁轻挑娥眉，“他若爱，纳了便是，又与我什么相干？”

　　燕都皇城，东宫书房。

　　“她真是这么说的？”沈政手执一份奏折，眼睛却只看了一旁侍立的花匀。

　　花匀为难，老实说是吧，他便扯了谎，恐怕还要伤了他主子的心；若说不是吧，那他方才就更是扯谎了……思索半晌，竟没了个主意。

　　那个远在行宫里的太子妃娘娘哦，可真是会给他找事情。花匀无奈。

　　他不说，沈政也业已猜到。

　　“听闻自己的丈夫要纳别的女人，还能这般大方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吧。”沈政摇头轻笑，合了手中奏折。

　　花匀见他笑，不知是怒，还是真开心，也不好开口，只能愣愣。

　　沈政撇开奏折，从手边拿起一只精雕木盒，打开瞧了一眼。花匀正待也要瞄上一瞄，却听他道：“三日后，魏太子便该回国了吧。”

　　花匀忙躬身应声：“是。”以为他是在问相送诸事，又道，“殿下放心，都已安排妥当。”

　　沈政合上盖子，修长手指抚过盒面雕花：“该接她回来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一队车马，低调入了东宫。

　　“娘娘。”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花匀，忙上前请安。

　　璇玑自内打起了车帘，露出李蓁蓁娇艳的一张脸来。

　　“花公公。”她微笑示意。

　　花匀躬身：“太子殿下知道娘娘今日回宫，特命奴婢等在此恭候迎接。”

　　李蓁蓁点头：“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花匀见她并不多问，只好自己先开了口：“太子殿下现在书房，娘娘是先去见见殿下，还是……”

　　“先回玉阳殿吧。”李蓁蓁替他说完。

　　“这……”花匀语塞，这位太子妃娘娘，怎么不按套路来？

　　才要命璇玑放下帘子，车马直接驶回玉阳殿，就见自自宫墙内，飞出一只小皮球来，正好掉落在了车帘前，弹了一弹，眼见着就要跌落去地上，被璇玑眼疾手快，一把捞住。

　　“这是……”璇玑托了鲜红小皮球，愣愣看向了李蓁蓁。

　　李蓁蓁自然也不认得。

　　花匀却是一眼就瞧了出来：“那是睿王殿下在踢球。”他陪笑道。

　　“睿王？”李蓁蓁示意璇玑将小皮球拿近，“可是贤妃娘娘所出的八皇子，沈敦？”

　　花匀笑道：“娘娘英明。”

　　李蓁蓁只笑。

　　“我的球呢？”一个声音自宫门内传来，“快去找找，我的小皮球掉哪儿了？”

　　李蓁蓁自车内看着，只见几个宫人，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正欲找球，顶头却见了她的车驾，又都忙低了头，垂手立去两边。

　　“怎么都不动？”依旧是那个清脆的少年声音，伴随着个清瘦身形，映入李蓁蓁的眼帘来。

　　“殿下，”有人小声提醒他，“是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娘娘……”少年朗目星眉微蹙，继而舒展，“哦，是我太子妃嫂嫂。”

　　他快步近前来，对着车内之人便行礼：“臣弟见过太子妃嫂嫂。”

　　一阵琳琅环佩叮当作响，是两个宫女下车来。沈敦抬头，便见一个衣袂蹁跹，恍如神仙妃子般的秀美人物，缓缓下车来。

　　“八弟。”那个声音柔美如同音乐，唤了他。

　　沈敦一时呆愣，一双微圆的美目，直直盯了李蓁蓁看。

　　见他无甚反应，李蓁蓁试图再唤他：“睿王殿下？”

　　依旧无应答。

　　璇玑玲珑抿了嘴，强忍憋笑。

　　花匀无奈，只得亲自上前：“睿王殿下！”他提醒他回神。

　　“啊？”沈敦总算是清醒了，他看了眼花匀，见他眼神示意，又愣愣转向李蓁蓁，“哦！太子妃嫂嫂。”他再度行礼。

　　这回不光是璇玑她们了，便是一旁的宫人们，也都没忍住，暗暗偷笑起来。

　　李蓁蓁也笑，颔首示意：“八弟。”

　　“太子妃嫂嫂，”沈敦走近，毫不避讳，打量了她，直道，“太子妃嫂嫂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太子哥哥可真是好福气。”

　　他神情羡慕，且又真诚，丝毫不像是在违心奉承。

　　李蓁蓁谦虚：“八弟可真是太会说话了。”

　　一旁璇玑送过小皮球来，李蓁蓁于是道：“这可是八弟才踢出墙来的？”

　　一见那小皮球，沈敦当即便笑了：“原来是被太子妃嫂嫂给捡着了。”他从璇玑手里接过球来，又看了李蓁蓁笑，“如此，我与太子妃嫂嫂，也是有缘。”

　　李蓁蓁垂首轻笑，复又抬头：“八弟今日来东宫，是做什么？”

　　沈敦转了下球，举至面前：“本来是想找太子哥哥一起玩的，谁知道他和六哥两个人，一进了书房，就再不见人出来了，只剩我，跟他们一处玩了。”他扫视身后一众宫女内监。

　　六哥？李蓁蓁稍稍思索，大约就是燕国皇室排行第六的皇子，相王沈效吧。

　　早听闻那相王生母任昭仪早逝，尚且年幼的沈效，便由蔡燕后抚养成人。因自小便与太子沈政一处长大，比别的兄弟姐妹，更为亲厚。今日听沈敦如此一说，李蓁蓁更为确信，传言不虚。

　　“太子妃嫂嫂，”沈敦不知她此刻所想，却凑了过来，笑道，“早听闻魏国女子多会蹴鞠，且个个都是好手，不如嫂嫂也来玩上一局吧。”他说着，又指了一圈宫人们，“他们总让着我，赢了也怪没劲的，太子妃嫂嫂可不许像他们一般。”

　　璇玑玲珑再度偷笑。

　　李蓁蓁哭笑不得：“我怎么不知道，魏国女子都多会蹴鞠的？”

　　“啊？”沈敦一时愣住。

　　瞧他那呆傻的模样，李蓁蓁更觉好笑：“我倒是有蹴鞠的好手，只不过……”她仰脸看了回天色，橘红烟紫，该掌灯了。

　　“今日天色已晚，且我们又赶了半天的路，身子乏了，再往后吧。”她提议。

　　沈敦却不失落，反而很是欣喜：“太子妃嫂嫂这是答应了？”

　　不等李蓁蓁应答，他又自顾自做主：“我只当嫂嫂是答应了的，回头我来，嫂嫂可不许敷衍我。”

　　“敷衍你什么？”一个带笑的声音，自沈敦后方传来。

　　“太子哥哥！”沈敦乖巧地笑，“你们总算是舍得出来了。”

　　沈政一身家常私服，也衬得陌上公子，举世无双。几日未见，当四目遥遥相对之时，李蓁蓁还有些恍惚，她当真，已是这人的妻了吗？

　　“回来便好。”恍惚之间，沈政已来到了她的跟前，牵了她柔若无骨的手，“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