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偌非

86、 却道天凉好个秋

　　转眼金风乍起，满园翻黄，却已是时近月圆，真是天凉好个秋。

　　无心阁里两个少年男女各持一串葡萄，躺在月下。院中菊花盛开，暗香袅袅袭来。

　　“飞儿，明日去易府给易叔父疗伤。”
　　“知道了——”语气还是懒洋洋的似乎并没有留意。
　　“你这厮，自病做什么倒都没了兴致。”
　　飞花甩了葡萄，一跃而起，扑在逐月的身上，手指已经点向他的笑穴。逐月急忙横起手臂，笑了起来。
　　“怎地如此野蛮。”
　　“你天天陪王伴驾，好不容易皇上好了，得了空儿又去找那婉儿去了。也不说陪我，倒来招我，看飞儿怎么收拾你。”
　　并不用功夫，两只手探到他腋下去呵痒。逐月一手依旧托着葡萄甚是不便，被她抓个正好，触痒不止，禁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两人叽叽呱呱地闹了一阵，才消停下来。飞花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嗅着他身上的皂角气味。

　　他会是凌风？

　　心中一缕猜忌，却还是不信。这个少主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王爷，怎么可能？那日凌空的言语却是莫名其妙地让她减了对逐月的嫌恶之心，觉得他虽是霸道，对自己却是真的很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理所当然地承受着他对自己的好。
　　“飞儿，我与那林大小姐只是逢场作戏，你又不是不了解。”
　　“只怕你假戏真做。”
　　“那就与我真戏真做。”逐月看着飞花又在拈酸，突然心底燥热，猛地将她搂住坐在了美人榻上。
　　“要死，这是园子。”
　　“我的园子，无令谁敢过来。”火热的唇已经盖住了她的唇，舌头轻易撬开了她的贝齿，缠绕进去。
　　“唔——有人来了。”
　　唉——
　　扫兴。
　　逐月放开她，抖抖衣裳，“进来。”语气中满含了不耐烦。
　　“少主，王妃来信。”江中恭敬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
　　“哦？”逐月急忙站起，接过来信。边拆信封边问，“除了信还有什么？”
　　“只有一封信。”
　　“退下吧。”

　　飞花看着他要读信，急忙站起准备退下。逐月伸手一把拉住，示意她别动。
　　“少主家信，属下回避。”
　　逐月摆摆手，拉了她的手走向书房。
　　飞花只好陪着，自在看着墙上的字画，心里却是在嘀咕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家书？
　　逐月读着来信，面皮僵硬了起来，嘴角抽搐了两下。撩起眼皮看着飞花的背影，只觉口里发苦，情不自禁地咽下干唾，喉间抖动了一下。
　　信上的字渐渐模糊，只有那一句象是尖刀扎在了心上，止不住的疼。飞花明显感觉他的情绪变化，缓缓回过头。看着逐月拿着信脸色阴晴不定，很不自然。
　　“师兄，怎么？”
　　啊——
　　“没——没事！我娘追问进展。”
　　“责怪你了？”飞花一步一步走向他，温柔地看着他。“那如何回复？”
　　纤纤葱指在他眉间滑过，现出一脸的忧色。
　　“不碍的，飞儿。”语气牵强，神色却是飘忽，手却情不自禁地搂住心上人。“我有点累。”
　　“那你休息，我回房了。”飞花软软地回着，离开他的怀里。
　　“也好！”
　　看着飞花袅袅婷婷离去，逐月突然颓丧地坐在了案前，一拳砸在了书案上。

　　‘接近林婉儿，必要时纳彩。’
　　双手支在额上，愁眉不展，他如何告诉师妹，又如何去隐瞒？

　　飞花遥遥听见，蹙眉沉思，什么样的信件能顷刻间改变了他的情绪？

　　小姐，宛婆婆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
　　“飞鸽传书！”
　　“拿来。”
　　飞花拿着信笺坐在桌前，略有踌躇，缓缓打开。

　　‘尽全力接近百里澈，易凌空，不惜一切代价！’笔锋强硬枯瘦。

　　不惜一切代价！飞花倒吸口冷气，看着宛婆婆还在身边，一挥手示意她去备香汤。
　　想着逐月方才的表情，恍然大悟，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面皮僵硬了起来。手一握，纸条化成了灰烬。

　　同一个夜色下，一个在卧房长吁短叹，一个在香汤池底闭息不语。

　　“四弟，小兄弟，随我这边走。”凌空手一伸，前面带路。飞花捧着锦盒和逐月在后面跟着，眼睛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这座小院落。虽然依旧蓊郁，却已经现出秋的肃杀来，秋草凋敝，树叶零落，让人心里略有凄凉之意。

　　“小侄拜见叔父大人。”逐月轻撩锦袍跪安，易清扬急忙伸手拉起，又示意飞花站起。
　　“近日江王爷已经声震朝野，真是后生可畏。”虽这么说着，却还是握住逐月的手不肯撒开。他又有些恍惚，虽然各方证实他并不是凌风，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却是如此牵拉神经，扯动心思。
　　逐月这是第二次拜见易清扬，十万两买了心安，看到了易清扬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之意。
　　飞花第一次近距离观看易清扬，从前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恍惚涌上。
　　“易叔叔，二哥说您有宿疾，今日才得闲过来给您瞧瞧。还请叔叔见谅。”
　　“诶，我这是十几年的旧疾了，不碍的。宿疾日久，治愈本已无望。”
　　“那容小侄放肆，给叔父请个脉。”
　　说着双手轻轻搭在脉上，蹙眉半晌无言。
　　只是看了一眼飞花，飞花看了急忙上前搭了脉，斜着眼眸打量起来。
　　“叔父，二哥。虽是宿疾，还是能医，只是两味药材太难得，要费些时间。”
　　“家师曾给诊脉，有几味药这许多年还是未得，终是没有彻底恢复。”
　　“我再想想办法，先给叔父施针，若是我无暇，就让飞儿前来。就算是找不到那药材，也会恢复几成。行动总是不会受限的。”
　　“如此谢谢贤弟！”凌空眼睛一亮，一躬到地。
　　“哥哥，不可，折杀小弟。”逐月急忙回礼不迭。
　　“只要家父能恢复到常人模样就已经足够。”
　　“二哥，逐月包叔叔会恢复到常人模样。”
　　说话间飞花已经准备了银针，逐月亲自动手与易清扬针上，过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取了针。 “二哥，今日来得仓促，配了药我明日一并带来。”

　　凌空心情大好，为父亲整理好衣衫，急忙引着两人前往父亲的书房。逐月紧忙给易清扬让开了路，与凌空两人一左一右搀扶他向书房走去，飞花仔细打量心里搅起阵阵不安，这个男子她居然有种怪怪地熟悉，却是难以咂摸。

　　逐月和凌空的神态不禁意间很是相仿，甚至蹙眉的表情都相类似，难道真的是他，他真的是他？

　　“来，这是家父的书房，我已经安排了下人一会将饭菜就摆在这里。随意参观下。”
　　凌空扶易清扬坐好，笑着看向逐月。
　　“好，哥哥。这里真是古色古香。”逐月背剪了双手，走到墙边观赏字画，“这里的字画想来都是叔父和二哥的墨宝？”
　　“是，让贤弟见笑了。”
　　“世人都知叔叔当年倜傥风流人物，一手妙笔丹青，手谈吾国第一。”说着信步走到西墙边看一幅丹青，登时怔住，忡然变色，好在背对着凌空。
　　“十余年前的事了，不堪提及。倒是你们少年风流，让人羡慕。”易清扬含笑看着逐月的背影。
　　“那幅画就是家父所绘，是我娘和我的双胞胎弟弟妹妹。”

　　飞花瞥着逐月的背影。已经感觉他的异常，于是也缓缓走到了画前，去观赏。

　　登时象是中了雷击，僵硬身体。
　　紫衣女子的脸，怎么如此熟悉？那张脸，那张脸，明明——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脸……

　　逐月侧面看过飞花，心里许多疑问，却是难以自说自话，看见飞花失态急忙伸手拉过她。“师弟，这易婶婶的容颜真是天香国色，恍若九天仙子临凡，想是世间没有这么美的女子。”
　　啊——
　　飞花知道自己失态，有些尴尬，急忙将手抽了出来。敛下长睫，掩住了眼眸里的情绪。凌空在后面看见逐月拉飞花的手动作轻柔无比，深深看了一眼逐月。

　　“贤弟，倒不是自夸，家母当年却是号称第一美人。”
　　“太美了。”逐月一脸的仰慕，眼睛却盯着飞花。

　　飞花瞬间已经恢复了常态，挂着一脸的淡漠。心里却是一时惊惧，一时怀疑，万般思绪瞬间搅成一团乱麻，愈扯愈乱，再理不清。

　　“他母亲确是很美，而且性子温婉。”
　　“二哥，贤弟若是他日能有缘娶到和婶婶这么美丽的女子，足慰平生。”说着扭头看向飞花。“师弟，你说呢？”
　　“师兄，有缘必会相见。”飞花看他今日不再呼唤她飞儿，而是一口一个师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淡淡笑了一下，两只眸子瞬间化成了凝滞的秋水，失去了波澜。

　　这时候下人已经将酒菜摆好，四个人落座。
　　“三日后陛下设宴，贤弟已经接到了旨意了。”
　　“是，哥哥，陛下要我将师弟一起带到宫中见驾。我正自担心，他没见过世面，别惊了驾。”
　　“欸，怎么会？飞儿兄弟功夫了得，正是难得人才。此次救驾也是奇功一件。”
　　“我不想去——”飞花的语气生硬。
　　“你看，二哥，这厮没见过世面，还没去就已经怯场了。”
　　“小兄弟，别担心。陛下很和蔼的。”
　　飞花急忙垂了眼睛，不再言语，满脑子却都是那张画中的女子。

　　易清扬却在旁边不停地给逐月布菜，含笑看着他吃下，竟象是对待久不归家的孩子。逐月也是第一次任由旁人往自己的吃碟里夹菜，一口一口地吃光。然后放下筷子竟不再夹菜，象是专门等他来夹给自己，那个瞬间，他不再是稳重风流的王爷，活脱成了撒娇的一个大孩子。
　　飞花抬眸看看逐月，心里越来越惊惧，面上却仍是没有情绪。
　　凌空看着飞花还是拘谨，急忙频频给她布菜，温和地对劝她多吃菜。飞花急忙垂首谢过，这顿饭吃得却是别扭。

　　两人饭后急忙告辞回府。凌空知道逐月近来还是需要常进宫给陛下施针，就不再刻意挽留。
　　很快两人骑马返回了王府。
　　“师妹，世间居然还有这么相似的人，要不是易叔叔说，我还以为那是你的画像呢，竟有七八分相似。”
　　“师兄，画中人比我漂亮么？”飞花早已经敛了心思。
　　“没你漂亮！”
　　“这个世上倒是诸多巧合！”飞花轻轻捏了捏杯子，松开了手，洒落了如砂的粉末，一脸的不屑。

作者有话说

　　20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