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偌非

63、一别两地人成个

　　飞花心里一哂，却没有动手。
　　“四王爷！怎么不饮酒？”
　　“飞儿兄弟果真了得。”
　　“小人不敢当。”
　　“既然走到这里了，如此月明之夜不如咱们去湖里泛舟，夜深人静，藕花婀娜，正宜欣赏。”
　　“飞儿粗人，难附风雅。”
　　“那就给我护驾好了。”
　　飞花听说急忙点头，跟随了澈向岸边走去，心里盘算着澈的真实想法，想着自己并无破绽被他们抓住。暗自讥笑逐月过于急躁倒不用自己推波助澜就已经漏出了破绽，正好坐山观虎斗。她一直在找寻合适的契机去渗透，却不得机会。
　　两人很快驾着一叶小舟很快来到了荷花深处。飞花与澈在小船上面对面而立，看着如银月色下澈依旧清华贵气，温润如玉，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默默站在船上并不说话。
　　澈同样在琢磨着如何开口，剪了手观看天上的月亮，只见一轮望月皎皎可爱，数点星星熠熠闪烁。荷花的清香沁入心肺，一时感触，禁不住口沾一七绝。

　　后羿纵有换天力 ，
　　空把金樽对嫦娥 。
　　半是思卿半恼卿 ，
　　一别两地人成个 。

　　飞花听着心里撕心裂肺的疼，忍不住想落泪，面上依旧是淡淡的。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不过空留笑柄。

　　同时又开始怀疑澈的用意，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什么漏洞，故意引自己去钻圈套不成？一时脑子里纷纷繁繁思绪，身处魔窟日久她一向比狐狸还要多疑。此刻竟分辨不出究竟是该喜悦还是悲凉，感动还是伤心，信任还是猜忌，诸此种种，交杂揉捏在一处，面皮越来越僵硬了起来，很多时候，恨比爱，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可以让人迷失本性失去理智的判断。

　　“王爷好诗。”
　　澈今夜已经有了几分酒，但是思维依然警醒清晰。他看见飞儿一个人走进了树林，与平时见到的恭谨立于一旁侍候并不相同，于是暗示了凌空自己悄悄跟了过来。在船上恍惚间想起了飞花和自己游瘦西湖的情形，带酒之人精神亢奋，不禁脱口而出。自己一时也觉得冲动，深深盯着飞儿的脸，却见她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小兄弟可听懂内容？”
　　“王爷怀古?”
　　“问今。”
　　“所谓佳人，在水中央。”
　　“小兄弟果真剔透。想听听么？”
　　飞花不再言语，只是低下了头，缓缓地滑起了小船。一时间只有木浆拨弄湖水的声音，天地间更显得安静。
　　澈看着自己重拳出击，却是砸在了厚厚的棉花堆上一般，没有着力。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的神经，许是自己多心了。
　　飞花一篙一篙地拨弄着水，心底思量着如何回答。
　　“王爷身份尊贵，什么样的佳人会如此不解风情？”
　　“她是个杀手！”
　　飞花瞪着清水般的眸子看着澈，一脸的疑惑不解。澈一时坠入了荒芜的枯井之中，整个心都漂浮在半空，彻底的失望了。

　　“王爷——王爷——”
　　“嗯？”
　　澈心底一楞，听得出是无剑的声音，一挥手示意飞花快点划。
　　“什么事？”
　　“王爷，太子驾到！”
　　“什么？”澈惊讶不已。
　　飞花看见，将桨扔在仓里，长袖一拂用内力催动小船快速返回岸边。澈飞身上了岸，三个人快速返回挹红亭。飞花跟在最后，看着澈的背影，淡淡笑着，可是眼里的那抹痛楚再也遮不住了。他与她之间，早已经有了比扬州更多更多的阻隔，再也没有一点点的可能了。或许终此一生，她也只能如此这般，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却总似有着天涯海角的距离，只能远远的看着、想着、痛着……却不可以让他了解。

　　树林中火堆旁，一行人等俱跪伏地下接驾。
　　“快快起来，孤在东宫听说你们私底下吃烤肉，也赶了来凑热闹，吃顿白食，打个秋风。”百里灏温和地开着玩笑。
　　逐月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太子，看着太子灏龙眉凤目，举止不凡。太子和澈面目相像，气质却是不同，灏虽然温和，眉目间却有着天生龙威。澈温文尔雅中却有种淡泊心性，与世无争的潇洒风范。
　　太子深夜驾临别苑，逐月的心里有着几分不安，虽没有丝毫惧色，只是觉得今日实在蹊跷。他今日已经有了几分酒，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入这一群人中，人世间的亲情，人世间的友情，是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进入一点点的加深的，许是他还不知道。太子的突然现身，让他蓦地警醒，只怕太子是想亲自接触他。一念及此，酒登时醒了。

　　“江王爷，孤今日是特地来见你的。”太子走近逐月，亲手将他搀扶起来，温和地笑着，上下打量他。“江王爷果真是瑶环瑜珥，少年风流人物。那日江王爷承袭王位，孤本该设宴款待，俗事烦冗，不想耽搁日久。”
　　“逐月不过鸠群鸦属，庸庸之辈，怎敢劳动太子殿下。”
　　“诶，当年江叔父为我百里家天下东征西讨，驰骋半生，呕心沥血。不想一夕而去，父皇常常为此事伤怀，屡屡对我提起。今日终于见到江叔父后人，孤岂可怠慢？”
　　“谢殿下厚爱。”
　　太子灏亲热地拉着他的手不肯撒开。
　　“还记得当年，我代父皇北上劳军。军营里看见江叔父一身银色铠甲，帅旗随朔风飘卷，猎猎有声。江叔父马上运筹帷幄，指点北地江山，让人叹服艳羡不已。那时孤就想如果有朝一日，能象江叔父驰骋疆场，马革裹尸，才是男儿本色。”
　　逐月心里微微有些发热，眼睛蓦地潮湿，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谈论赞叹自己的父亲。
　　“太子殿下见过家父？” 一开口，他的语气里糅合着欣慰和淡淡的茫然若失，他的记忆里本没有父亲的影子，所有有关父王的事情都是母亲讲述的，于他只有深深的遗憾和为人子的本分罢了。他心里是很希望多了解自己的父亲的，填补自己的遗憾和记忆的空白。
　　“呵呵，咱们几家祖上是通家之好，孤年纪略大些，当然见过。”

　　“臣百里澈拜见太子殿下。接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逐月正要开口说话，远远瞥见公子澈带着无剑飞花三人匆匆走来拜见太子，急忙闭了嘴。
　　“澈，快快起来。孤今日本是不请自来，你何罪之有？孤只怕你们嫌我扰了你们的兴致。”
　　“臣弟等欣喜尚来不急，怎敢有大不腻的想法。”
　　飞花虽然同逐月暗探太子宫两次，如此几乎面对面的观看却还是第一此。饶是她和逐月功夫了得，东宫禁卫森严，却也不敢轻易造次。躲在人后细细打量良久，一时分辨不出太子此行的目的，是兴之所至，还是有意为之。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揣摩着。
　　太子呵呵笑着携了澈的手。“孤时时羡慕你们年轻人能经常聚会，如此亲和。”
　　“大哥！”
　　离开太子灏的时候，澈是老成持重，颇有城府的。但是一到了太子面前，自己这一群人就成了一般小兄弟。当下澈吩咐管家在咏风亭另外整治一桌宴席，请太子赴宴。太子含笑点头，却拉住逐月的手不放开，并肩向咏风亭走去。

　　逐月冷眼观察不会有飞花的位置，于是瞥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注意动静。自己随着太子和澈等进了亭子，心里已经起了戒备之心。方才的放松已经消失殆尽，在席间变得异常的客套，说的也是冠冕堂皇的官样言辞。大家知道逐月是第一次和太子接触，有些拘谨也是平常，却无法猜测逐月的心思。他独自一人，紧绷着自己的神经，生怕一时疏忽流露点滴错话让人抓了把柄，这几个人均是人中龙凤，个个城府极深，一旦落人口实，棋错一着，只怕是仇难报，自己也会落得锁链加身身首异处的命运。如今这太子突然现身，会是真的因为父亲的缘故想结识自己笼络自己？抑或是澄王府出了什么差池？一念洞明，冷汗自脊背渗出，后背冰凉一片。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力量贯穿了他，支撑着全副意志，不致松懈软弱。面色如常，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

　　飞花同无剑几个均守在了厅外侍候，无剑对飞花一掌击毙黑熊，心里颇是羡慕，自知功夫不及，英雄相惜，不禁格外另眼相看。于是找些平常的话题来闲聊，飞花虽是淡漠，却也有问必答，并不敷衍。心里却是一直在琢磨着太子的驾临有什麽机谋，她是最不信巧合的，世间的事，不种了因如何来的果？
　　突然扑棱一声，一只宿鸟不知为何，腾空而起。十几个侍卫均是一愣，紧张起来。飞花心里一动，略有犹豫，一枚问地金呋抛出，只听一声凄凉的啼叫，一只似猫非猫的动物自树上跌落，一个侍卫跑去捡了回来。原来是只釉鼠趁着夜黑爬上树去掏了鸟儿的窝。众人看着瘦弱的飞花，不禁侧目。
　　飞花却板了脸色，只是看着远处那黑黢黢的树林，触目所及只见亭外老树婆娑，月色清明，洒过树梢枝头，清风拂过，暗影迷离。看着一轮明月，她的眼眸渐渐凄厉起来。电光火花一闪，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自脑海渐渐浮出，不觉心里一动。唇角微微一颤，噙住一丝阴冷。

作者有话说

　　12月03日发，准备日更，苟日新，日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