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偌非

48、第12章 梨花零落风波乍

　　易清扬象是被猛击了一掌，激灵灵地打个冷战，冷汗密密匝匝地冒了出来，象是被掐住了喉咙般蓦地掩口不言，冬季的枯枝般“啪”地一声清脆折断，声音戛然而止。端起已经冰凉的茶一口倒进了嘴里，呛得闷声咳起来。
　　凌空呆呆看着父亲，走上前去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澈几个对看一眼，目光中全是骇然。
　　这是一段怎样惨烈的过往，难怪舅父从不提起。
　　“爹——”
　　易清扬深深吸了口气。
　　“空儿，后来……后来……凌兮和你娘先后死了，但是凌风当时没死，我昏迷之前恍惚听到她说要让凌风生不如死。当时凌风没有死，并没有死……”
　　易清扬回想着暗月阴冷的笑，一脸的阴郁。
　　“爹！”
　　“澈儿，之所以把你们几个一并叫来，就是想空儿了解了此事定会转告你们几个，不如我直接说。空儿，你娘姓江，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年纪也相当，他一定是凌风。”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上犹是压了块千金大石般沉重起来。一室的窒息沉闷，金虯的嘴里又不见机的嘀嗒一声呜咽，让人心里异常酸涩。
　　“空儿，既然他出现了我就不能再瞒着你。如果他是风儿…..他…..一定是暗月宫培养出来的——我担心他会做坏事。”
　　“叔父，如果他真是凌风，我们一定会把他找回来认祖归宗。”
　　“爹，我记得他们两个身上都有痣。”
　　“凌风腰上有七星痣，当年你师傅就算出你们必会离散，没想到竟成了真的。”
　　易清扬的声音里无尽的心酸。“好了，空儿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安静一会。”
　　凌霄知道叔父现在情绪激动，需要安静，这几个人急忙退出房间回到了风兮小筑。

　　易清扬看他们出去回手将门闩带上，手上的力量一寸一寸慢慢的收回，温暖一瞬间被七个人带走，只觉一室冰凉。忽然觉得无边无际的疲惫湮没而来，堪堪将他灭顶，身子一软竟有些佝偻，慢慢踱到那张画前，画中紫衣女子依旧温婉安闲地笑着，两个垂髫小儿也依旧笑闹嬉戏，他的泪水缓缓流了下来，手颤抖着抚摸画中的女孩儿的脸蛋，口里喃喃着。“兮儿，兮儿……..”

　　凌空哥几个心情沉重地回了风兮小筑。
　　身子发软，疲惫地坐了下来，凌空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父亲十多年来第一次提起那天发生的事，又是伤心又是欣慰，没想到凌风居然可能还活着，这竟是天大的喜讯了，怪不得他一直感觉逐月很熟悉。一时间只觉心中狂喜，两太阳突突直跳，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了新的希望，就象一点点火苗在心底燃起，竟成了燎原之势。他宁愿相信这是真的，一向稳重的他，此时心绪澎湃恨不得立时见了逐月，告诉逐月他是哥哥，嫡亲的哥哥。
　　凌霄一击掌，吩咐下人再弄一桌酒宴摆上，下人听了自去安排。
　　“我们再喝几杯吧。”
　　澈几人听了这往事都是口里发苦，易清扬的话象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众人的心上，一时半会都还不太适应。正想解解心绪，都点了点头。
　　澈在凌空身边坐着，看见他的嘴角一会绷紧一会舒展，伸出手拍了凌空肩头一下。
　　“我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凌风，在桃花坞他看着竹楼时的表情更是——”
　　“凌空，干脆明天去找他——”司马钺快言快语。
　　“怎可轻举妄动？暗月能让他大摇大摆的来到京城——”薛逸轻摇着扇子，看着桌上的桃花酥眯起眼睛沉思。

　　“他不会是凌风。你们知道这个江逐月什么来头么？”凌霄端起酒杯喝了。
　　六双眼睛同时望向凌霄。
　　“我接到报告，他是江王府的世子，少王爷！”
　　“什么？”
　　“哪个江王府？”
　　“江家？”司马钺腾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啪地倒在了地上。
　　“十多年前辞朝归隐的江王？”
　　“阁部前日已经发来消息，他是江王爷世子，江洛涵的嫡亲少子，在阁部是有存档的。”
　　…………
　　“不可能！”凌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已经沉思良久，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他现就住在原来江王府的老宅那。从去年开始那里大兴土木，据报是极尽奢华，工部为此还特地派人过问。”
　　“凌霄大哥，你注意逐月听到桃花酥三个字时候的表情没？凌空说过凌风小时候最爱吃的——”林茠站了起来，将椅子扶正。“我感觉他是凌风！”
　　“我看咱们先不要妄自猜测了，无论如何，此事急不得，容我们好好商议。”澈看着凌霄，“大哥，你明日去阁部再查下旧档。我和凌空茠都是闲职，我们这几日在和逐月接触。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需要知道他的来历。”
　　“好。”
　　澈端着杯子皱紧了眉头，先是扬州刓心案，寒玉枕丢失，接着赛宝会，栖橒山自己被囚，父皇的寿宴上澄贡上去的居然寒玉枕，而太子哥哥的贺仪被毁，这里面错跟盘结，样样桩桩居然都有飞花的出现，可是……可是……明明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漏算了哪里？

　　“凌空，太子哥哥现在如何了。”薛逸看见气氛有些沉闷，话锋一转。
　　“已无大碍，只是还下不了床。”
　　“陛下虽然没有明令彻查玉雕被毁一事，但是并不相信是太子哥哥有意为之，昨日还令宫内的小黄门送了医治外伤的药。”
　　“还不是闭门思过，宫门都不可以迈出一步！”司马钺闷声说着，急躁起来。
　　“触怒天颜，没有当时废了太子位，已是万幸。”
　　“我还是担心那方寒玉枕。”澈皱紧眉头。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几个人转移了心思，又对寒玉枕一事分析起来，终不得其所，暗自商定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再观下一步。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过了七八日，麟德帝对东宫既不罚责却也不说放，只是依旧将太子囚在了东宫，态度暧昧。一时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谣言纷纷纭纭。大官小吏，莫不察言观色，生怕站错了位置。阁部里，左丞右相时时相视而笑，各怀心思，同样睿智同样老谋深算的两个人，其实早已堪透彼此的心思，二人皆心下雪亮。左相早已经嘱咐了凌霄和澈几个，绝不可急躁冒进，几人都是很闲散地在各自府中，难得一聚。只有凌空常去约了几次逐月去饮酒，参加的不过是澈和林茠两个没有职位的闲散王爷。
　　这日傍晚，三王府，信安殿内，大排筵宴。
　　席上胡相殷勤把盏，三王爷满脸堆笑，逐月和飞花身着一身华锦，坐在客位。
　　澄王爷和胡相暗自打量了逐月很久，心里也暗自咯噔一下，他们在宗亲的宴席上见过凌空，此刻再见了逐月也是暗自吃惊不已。只见逐月眸光流转清澈如水，嘴角微扬，眉宇间说不出的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潇洒自信，浑身的贵族气派竟是比澄的派头还要大。
　　那个扈从飞花则是满脸的不在乎，一脸的疏狂与倨傲。
　　“江世子，如今回京承袭王爵，真是可喜可贺。当年老夫与尔父一向交好，如今见你已经成人，想起江王爷，唉——如此英雄人物，竟然英年早逝，让人怎不伤怀。”胡相一番话说的动容，竟拿起袍袖展了展眼角。
　　“老狐狸！”逐月心里暗骂，却急忙站起身一躬身。
　　“此次家母让逐月专程来拜访三王爷和胡相。逐月年幼，家严早丧，一直无人教诲，不懂京中人事规矩，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三王爷和胡相栽培。”
　　“这承袭一事，交与外祖就好，江世子无须多虑。”澄笑着。
　　“世子太过谦逊，此事好办，包在老朽身上。”
　　“如此多谢三王殿下，多谢胡伯父！”

　　一番话彼此都说的冠冕堂皇，逐月广袖轻拂，回身又坐了下来，毫无做作之气，潇洒倜傥，一派风流。
　　“江世子少年风流，堪称人物！”
　　“殿下过奖，我看殿下龙章凤姿，一派王者气概，今日却屈在三王之位，实在是辱了殿下的人品。”

　　逐月坐在椅子上端起了酒杯，低了头饮酒，却斜着眼睛仔细打量三王爷。
　　这澄王爷和胡相面相倒有几分相似，长方脸面，细长的眉毛，只是两只眼睛却是长的不好……三白眼，瞳仁黄褐，嘴唇寒薄，看似心性阴冷。多年养尊处优，面色泛出油腻的光泽。
　　飞花在桌上沉默地看着，暗自讥笑。听闻上三白眼者，疏忽怠惰，猜疑心重，嫉妒心强，但求目的不择手段。只是为人性急胆大，半分不愿忍耐。【白酒红人面，黄金动人心】，一百万两已经让他们如此殷勤了。飞花看着澄王爷飘忽的眼神，眯了眼睛。

　　“殿下，寒玉枕陛下可满意？”
　　呵呵呵呵……
　　“满意，父皇甚是满意。多谢世子送的礼物。”
　　“殿下，此物要劝陛下常枕，月余就会白发转青丝，那时必定龙颜大悦。”逐月淡淡笑着提醒。
　　“对、对！世子提醒的是！”
　　澄满眼含笑看着这个财神爷，生怕言语不慎开罪了他。江家一出手就是一百万两，果是大财东，心里暗自盘算，为了计划，他可是需要江家鼎力支持。
　　“世子，这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啊！”
　　“他是我的师弟，以后不方便的时候就由我师弟来通消息。”
　　“好、好、好！”
　　宾主各怀心思，酒宴上其乐融融，直到一轮素月排云而上，天地一片光华，酒宴方罢。逐月领着飞花告辞出来。三王爷澄和胡相本是要送，被逐月笑着制止了。双方对视一眼，心中雪亮，含笑别过。
　　看着逐月的背影消失，澄王爷摇着扇子撇了撇嘴。“竟是妙人一个！”
　　哈哈哈哈……随即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把高柳上栖着的宿鸟吓得扑棱棱地惊飞。
　　哼哼——
　　逐月在屋脊冷笑了一声，拉着飞花跳入巷中。两人同时耸了耸肩，一脸的鄙夷。

作者有话说

　　自己再赞一个，又是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