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同人］金莲花》辞辞荐荐_

51、幻灭

　　宋清提醒，时辰已到。
　　宋桃夭朝青璃微微一笑，后者回以礼貌性的笑容，两人默默运力，神力交缠着融合一致。
　　在空海神明与无空神明的融合神力之中，我闭上眼，在心底呼唤宋媚莲的名字。而她也应声而来。

　　一阵轻柔的香风，吹拂过我的鼻尖。
　　我缓缓睁开眼，宋媚莲正出现在我面前。
　　她从未以灵体状态，现身于现世之中——上半身是实质的，下|半身则渐变成不透明，直至消失。对上我的视线，宋媚莲伸出手，碰了碰我的颊侧：她是灵体，我的体感更像是被凉风亲吻了一下。

　　宋媚莲看向宋桃夭，眉眼间流露出意外情绪，宋桃夭先对她浅笑：“净莲天女……我见过您，希望您还没有忘记我。”
　　“……我怎么敢忘记。”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宋媚莲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了这几个字。她与宋桃夭间的气氛太奇怪，我小心地问道：“你们……认识？”
　　“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如果你胆敢伤害宋娴洛，”宋媚莲把手放在我发顶，面对宋桃夭，她释放出了全身锋芒，锐利而无所畏惧，“我一定会把你撕成碎片。”

　　宋桃夭只用一声轻笑，回应了这绝世美人的咄咄逼人。
　　他漫不经心，甚至有闲暇，稍稍整理自己层叠的袖口。宋桃夭微敛长睫，显得慈眉善目，仿佛一尊活佛，端居堂上，不曾染风尘。他折起衣袖，将那条手绳展露出来，轻轻摇晃。
　　“你做不到，就不要说大话。”他说道，褪下那根手绳，握在掌间，“不妨睁开眼好好看看……你们，现在都是困兽，任我宰割。”

　　我尚未明了他话中含义，肩膀先被攥住，是青璃。他离开了他的站位，扑到我身后，把住我的肩膀，动作间流露出惶恐与激动。
　　举目四望，我方才惊觉，不知何时，我已经看不见长老院那群人了。以法阵为中心，周围团团聚集起浓重黑幕，沉重而气势汹汹地压制过来，却被法阵最外圈那层艳艳的红圈阻隔，在四周徘徊不得入内。犹如恶鬼，一墙之隔，朝我们龇牙咧嘴。
　　我浑身发抖，几乎跌倒在地，身后的青璃有力地支撑住了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声音发颤，举起的手指向外围的黑雾，打战颤抖得难以自持。
　　而宋桃夭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耐心地解答我的疑问：“那是屏障，能让我们更加私密地行事。”
　　“你要做什么？”可怜我如此苍白无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发问。亏得宋桃夭好性情，兴致盎然地同我解释：“我要把你们全部都吃掉。”

　　——我想到。
　　宋桃夭告诉我，他是在我父母的呼唤之下，化出实体、莅临人间。
　　但他没有告诉我，我的父母，为什么要呼唤他。
　　呼唤神的使者，莅临人间。

　　他肩负神祗赐予的使命，裹挟着神灵灌输的愿望，来到这人世间。
　　神明需要宋桃夭，为自己做些什么。

　　现在，宋桃夭向我们坦诚，说要吃掉我们。
　　一时间，我有些恍恍然。

　　宋媚莲冷笑一声，纤纤玉指轻拂我的眉眼。
　　“我见过他，在几十年前，在我还活着时。”她告诉我，“我在祠堂祷告，看见神明现身，祂与宋桃夭一模一样。……神灵问我，作为新的净莲天女，能否为祂奉献出我的一切。”
　　宋媚莲留恋地看着我。
　　“我说，我做不到。在作为净莲天女之前，首先我是一个人。我不可能为了虚无缥缈的神明与信仰，牺牲别的什么，比如我拥有的珍宝。”

　　她的手指下移，猛然控住我的下巴。
　　宋媚莲盯住我，我清晰地看见她的瞳仁，在说话的瞬间骤然放大。
　　她咬牙切齿：“祂告诉我，祂劝诱我，在人间兴风作浪，挑起怨怼争吵，结成丰沛情感；再将天地制作成一个巨大的祭|坛，作法献|祭，把这份饕餮盛宴，一齐上供给贪婪不知足的神明。”

　　那厢的宋桃夭又开始笑，笑声放肆又张扬。他居高临下，近似于怜悯地看着我们。宋桃夭摇头，既是在嘲笑我们，也是在讽刺自己：“啊呀呀，经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过去的我是多么愚蠢肤浅，只贪图着凡人无聊的情情爱爱。那时的我怎么就没想到，直接吞吃掉别的神，用以饱腹呢？”
　　他步步踱近，指尖直指我身后的青璃。我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木枷亟待修复”便是一个幌子，诞生的目的就是将我哄骗回到宋家，再以我为诱饵，引来青璃与唐晓翼，至于我能呼唤的宋媚莲，不过是一道饭后甜点。
　　即使此时身处此处的只有青璃一人，也足够让宋桃夭饱餐一顿了。

　　我试图将青璃护在身后，即便只是杯水车薪、只是徒劳无功，我也想尝试着保护他，分秒必争。
　　可是我挡不住宋桃夭，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只是轻盈地收拢了五指，我身后的青璃便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我惊恐地朝后看去，只见青璃整个人软倒在地上，那么高大清俊的一个男子，此刻蜷成脆弱的一团，痛苦地颤抖着，犹如一只软弱的虾米。我扑到他面前，双臂扶住他，因着惊惧，声线猛然拔高：“青璃、青璃——”
　　他却猛地一推我，仿佛用尽毕生气力，青璃抬头，我看清他那张脸。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我几乎记不清他原本长什么样。原本白皙俊秀的脸庞，被大面积的蓝黑色所侵占，这不祥的版图还在飞速地蔓延，眨眼间就染黑了青璃大半张面容。
　　而他还在对我一遍一遍地高呼：“快逃！”

　　我逃不掉。
　　我挣扎着想站起，却被无形的压力按捺住，我被迫继续跪倒在地。我抬头去看宋桃夭，他就站在不远处，那双眼睛含着笑意，静静欣赏着我与青璃的百般挣扎却不得救赎。
　　刹那间我似乎嗅闻到死亡的预感，我竭尽全力想动弹，目睹着宋桃夭掌间那根红绳，化成一段长长的绳索。那绳索通体金黄，周身萦绕金色符文，只看一眼，它的名讳即自我心中弹跳出来：缚魂索……
　　我呆滞地凝固在原地。

　　青璃伸长手，手掌不断地拍打在我僵硬的脊背上，尝试着将我推离出去。就算明知是徒劳，他还是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地竭力试探。
　　我不敢回头看他，我觉得太残忍了，也太绝望了。我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的发生，都不需要我明白。

　　宋桃夭空余的那只手，朝腰间一抹，那泠泠作响的玉组，被他攥在手中。金光包裹住玉组，再显出形状时，已变成了一根锥状的神器。
　　神器上金光闪烁，粼粼刺目，我闭上眼，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泪水，让液体冲淡我的痛苦。神器镂空的环状装饰上，串联着小巧金铃，每当宋桃夭挥舞它，铃铛便叮当作响，恍若神巫作法时上下摇动的铃鼓。
　　他逼近我们。

　　宋媚莲伸手来救我。她大抵是忘记了，自己是灵体，触摸不到我。我只看见她在反复地做着抓握的动作，却始终控不住我的手腕。我察觉到自己能动了，我惶恐地跌坐在地，又手掌撑地，狼狈地躬着背，终于真正地站了起来。
　　我要逃，脚步却迈不开，我回头去看青璃。他已经完全蜷缩了起来，整个人在飞快地塌陷、萎缩，几乎让我想起黑洞。黑洞衰老，黑洞也会坍塌，它的逝去是整个宇宙待解的谜团。我尝试着去拉扯青璃，却被他重重拂开，他用手掌拍我，催我快走。我无法控制自己，眼泪大颗大颗地朝外跌落，我呜咽着却毫无声息。

　　回过头，我又直直对上宋媚莲。她双唇翕动，我竟读懂她的唇语，她让我快逃。然后——然后我看见宋桃夭来到她身后，闲庭信步，却步步杀机。
　　他高高举起手中神器，刺穿了宋媚莲的身体。
　　宋桃夭眉眼沾了血色与金光，居然更显神圣，另增鬼魅。他又用另一只手上的缚魂索，绕过宋媚莲纤细的脖颈，而后毫不留情地绞紧。
　　宋媚莲双掌握紧缚魂索，全身紧绷，弹跳着试图挣脱，却一无所获。她双眼阖起又睁开，最后一刻时骤然瞪大，直直看我，只是看我。她竟然对我露出笑容，强撑着的、生命中最后的笑容。然后她瞬息间消散于宋桃夭怀抱之中。

　　我怔住、呆住。那几秒钟里我不再是我，我是被所有人抛弃的、被流放到世界无名角落的孤女，就连承载我的小小纸船，也因承受不了过于剧烈暴躁的汹涌波涛，被拆碎肢解、被粉身碎骨。
　　我目睹着我的前辈被彻底杀死，我的朋友还在我身后痛苦挣扎，而我只能呆在这里，看着刽子手向我走来。
　　在这种时候，宋桃夭还是这么美。祂是天上的神明，因过于饥饿而踏足人间，永远符合人们对祂的无尽期待，永远偏爱击破人们对祂的无穷美化。祂双臂张开，那两样神器在空气中隐去身形，祂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我的双腿软得无法支撑我站立，我又瘫软在地。
　　我瑟缩着，想逃到哪里去，在角落里把我团起来、暂时地保护起来。

　　宋桃夭看着我。此时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归到仪式之前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就连自他鼻间逸出的吐息，也轻柔文雅。
　　他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满足地告诉我：“多谢你，阿娴，让我饱餐一顿。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样饱了，我很高兴，因此我决定对你网开一面。”
　　宋桃夭微笑着，把给我的惩罚告知我：“你尽可以继续活下去，成为真正的净莲天女。但你已经知道了血淋淋的真相，你还能像以前那样活着吗？你的余生都将会背负着他们的血泪、他们的嚎哭，沉重而艰难地走下去。喜欢这样的结局吗？我是多么的仁慈、多么的宽厚啊，我多爱你。”
　　他甚至伸出手，捧了捧我的脸颊。如果不是他掌心温度冰凉，我可能会错觉……错觉他是怜爱我的。
　　宋桃夭轻声重复一遍：“我爱你。”他注解道，“神爱世人。”

　　“他们的死，与宋娴洛毫无关系，她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亦或者痛苦。”
　　忽然，一个声音在宋桃夭身后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杀人者是你，是空海神明，宋娴洛只是一个目击者。”
　　声音越来越大，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看见一个人，从厚重黑雾中走出，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鲜艳的血脚印。

　　宋桃夭抚摸我的动作一顿，他起身，回首看向来人。
　　他开口说话，嗓音里有着了然：“果然是你。”
　　宋桃夭睨了我一眼，我在他一瞥而过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上位者施舍的怜悯。他施施然继续道：“几年前那场杀死阿娴父母的大火，也是你的手笔吧？”
　　对方嗤笑一声：“是又如何，不正是那一场大火，助推了你抵达人间吗？”他口吻傲慢，俨然比宋桃夭还要居高临下，“说起来，你恐怕得谢谢我。”
　　“我看不明白你，你像一个废物，但是你来到了这里。”宋桃夭舔了舔嘴唇，显出垂涎模样，“我很期待你的味道。是我看错了，我满以为你寿数不足，连塞牙缝都不够，可我也没想到，你就是黑渊神明的宿主。”

　　宋桃夭面带微笑，礼貌邀请：“要和我斗个你死我活吗？”
　　对方却好似瞧也瞧不上他，目中无人、狂妄自大，闻言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冷笑。他说：“有什么好玩的？你的结局已经到来了。”
　　话音未落，在我面前，宋桃夭的身体猛地一晃。

　　……像地震发生，摧毁一栋楼房，只需要短短几秒钟。

　　我看着宋桃夭，此前大开杀戒、所向披靡的宋桃夭，在这个人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白纸，只需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把它从中撕裂。
　　宋桃夭如雪花般、如碎片般，顷刻间蒸发殆尽，就像他杀死宋媚莲一样。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我听见火焰侵蚀他物，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啪嚓声。
　　熊熊烈焰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冲破浓浓黑雾，逼至法阵附近。却好似被某物震慑，忌惮着不再靠近一步，只在法阵附近徘徊，蠢蠢欲动，只待一声令下。
　　而这最后登场的杀手，落落大方地来到我身边，俯下|身来，朝我伸出手。

　　火光冲天。
　　其中混杂着被点燃的脂肪散发出的恶臭、被点燃的木料散发出的清香……这些味道，混杂交缠着熬成一锅浓汤，我置身其中，也快要被这酷热高温炙烤得化成一团似有若无的雾气。
　　我的双眼中，不仅仅倒映出这炼狱般的场景，还倒映出近在我面前的、唐晓翼那张微笑着的脸庞。
　　他询问我：“看见我，你不开心吗？”
　　他称呼我：“我的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