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只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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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从村落深处吹来，夹带着一股阴寒之气，远远望去，两排房屋和树木林立的尽头像极了一张深渊大口。
桑槐立在巨坑边，凝视着下方在幽幽鬼火中依旧咀嚼不断的人，开始无声沉默。
这里充满了腐烂，以及凋零。
还有最真切而无望的——生命力。
浅透的棕眸中漾起了些许好奇，桑槐按捺住不断撞击养魂炉企图挣脱出来的瓶儿，脚尖轻轻一蹬，人就悬在了腐臭的残垣断壁之上。
咀嚼声似乎是停顿了一下，桑槐看不清楚那人的表情，往前走了两步。
“……你……要吃……吗？”
突然响起的机械而缓慢的腔调让桑槐一时辨别不出对方究竟是男是女，只能按下不动，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那人伸出的一截胳膊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唯有那蜷缩起来的五指中隐约可见一抹鲜色。
是肉。
见桑槐没有理她，那人慢吞吞收回胳膊，把肉重新放回唇间撕扯了起来。末了，抬起蓬头垢面，对桑槐咧开嘴笑了下，“……多好……吃啊……再不吃就……没有……了……”
她吃的很认真，语气遗憾，却一点不显急躁，桑槐抚了抚腕间的缚魂引，抬步走了过去。
她蹲在那人身旁，无视这冲天恶臭，确认道：“你活到了最后。”
“……活？”对方舔了舔又黑又脏的手指，砸吧两下嘴，然后缓慢的摇头，“我没……活，我……死了啊……”
待她又抓起一块肉时，仿佛在确定什么一样，重复道：“……死了啊。”
所谓的活死人，应该就是说的她这种吧。
桑槐暗默。
后面又问了几句，回答无一例外都是浑浑噩噩词不达意的，桑槐只好作罢。
心情稍微有点差，顺手把人拍晕，桑槐用鬼气捆着她出了深坑。
“你快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脚尖刚一落地，瓶儿就愤怒的喊了出来。
不堪其扰，桑槐拧着眉头把她放了出来。
幽蓝掺墨的夜幕下，银发少女身姿半透，发丝四下飞扬，裙裾无风自动，配合着她愤怒张狂到了极点的表情，看上去着实有几分可怖。
不过这里也没人害怕就是了。
桑槐瞥了眼在昏睡中不自觉皱起眉头的人，提醒着正在源源不断散发着怨气的瓶儿，“你跟她有仇？”
飘在半空的器灵倏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桑槐，“我跟你有仇！”
“哦。”桑槐没理她，径直走到巨坑旁盘腿坐下，开始作法。
瓶儿顿时被刺激到了，“我说我跟你有仇！”
“那就先等一等。”桑槐心下无奈，面色越发冷漠，“我现在要超度亡灵，请你安静一点，不然就回养魂炉里去。”
“哈！超度亡灵？就你？”瓶儿不屑的轻哼，“鬼超度鬼，是我有史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桑槐懒得再跟她扯，眼一闭，心里默念起往生经的同时，手上开始不断结印。
这些鬼魂怨气太深，数量又多，收回地府只会把炼魂池搅得天翻地覆，反正孟婆教过她如何超度的法子，索性就在这里一并做了。
鬼气从脚下席地而起，开始慢慢飘向深坑上方。
随着鬼气的蔓延覆盖，坑里的冤魂一个一个漂浮到了上空，一眼望去，无一不是女性。
这些鬼魂聚集到一起，怨气形成强大的魂力磁场，桑槐定定神，结印变化万千。
这时，瓶儿才震惊的发现，那些鬼气里居然闪烁着丝丝缕缕的红光。
从诞生之初到现在化为器灵虚体，她存在世间不知道多少时日，自然认得那些红光是什么。
虚化的体形晃了晃，瓶儿咬咬下唇，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容沉静气质独特的少女，压下了心底的惧色钻回了养魂炉。
朱为红，红为大凶。
眼前之人，竟然是传言中的恶鬼一方。
可她看起来又是这样无害。
容貌稚嫩，玉指纤纤，瘦削的双肩几乎一推就倒。瓶儿难以想象她生前到底是做下了怎样的杀孽，才会在死后化为大凶之鬼。
这么凶，就是那些鬼都怕她。
也难怪她能超度亡灵了。
瓶儿想着待在地府听过的那些传言，一时怔然，而后缓缓阖上了双眸。
*
“你们可有什么遗愿？”桑槐立于一侧，静静地问道。
洗去冤魂满身的怨气，这些灵魂逐渐显露出自己生前最真实的模样。
其中年龄不等，最大有五十岁，而最小的……
桑槐盯着藏在众多鬼魂身后只有她们小腿高的小鬼们，皱了皱眉。
“大人。”这时，一个面容温婉的鬼魂走上前，朝桑槐跪下。
“我不知大人是从何处而来，您解救了我们，我们很感激。”话音停顿了一瞬，女鬼抬起头，目光灼灼，“如今，我们没有别的心愿了，只求大人一件——”
她往自己身后望去。
桑槐看到，一排排女鬼们齐齐朝她跪了下来，几乎每个女鬼身侧都有一个不足腿高的小豆丁，神情懵懂又无辜。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了一把。
“我们感恩大人的超度之恩，只是，我们生前沾染了太多罪孽，已经不能再祈求之后有好的结果。”女鬼额头伏地，声中带泣，“只求大人，在我们往生之后，帮我们安排好……安排好这些无辜的孩子的后路。”
桑槐看着女鬼们眼里闪烁的泪，有些不解，“无辜的是你们才对。”
这些或被拐卖或被哄骗走丢的女人，才是无辜的源头。而那些稚嫩的孩童，是这个村落给予她们的恶魔果实。
所以为了这些恶果来向她祈求，桑槐只觉得蠢。
“我为你们超度，是不想让人世沾染太多的怨恨之气，如今你们怨气已消，地府转生之门自会向你们敞开。至于他们……”
桑槐目光一凛，“地府自有定夺。”
转生之事讲究因果轮回。这些血脉沾染了上一辈种下的恶因，下一世自然不会太好，并不会因为是无辜稚童就轻易放过，阎司也不会任由地府规则随意就乱了套。
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她自然有，但那为数不多的，已经全数分给了身边人。
不再理会她们脸上茫然的神情，桑槐张开五指，唇缝轻启：“收。”
满地的鬼魂霎时消失殆尽，只余这恶臭腐尸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罪恶。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十二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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