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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千秋印 ...

  •   徐湛在书房看书,往日这个时候,赵简已经拿着功课过来了,不知今日跑去了哪里,正要叫人去喊,便听到林楠敲门喊爹爹。
      “进来。”徐湛沉声道,目光也回到了书页。
      只听林楠关了书房门,脚步踟蹰的走进来,给桌面撒上一抹阴影。那个还不及书案高的孩子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开始让人头疼了。
      “爹,南儿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林楠将参茶搁在桌上,嗫嚅道。
      徐湛抬了抬眼,取笔蘸墨在书上做批注,随口问:“错哪了?”
      林楠挑眼看看父亲的神色,垂手道:“不该无视……朝廷法度,更不该忽视自己的安危。”
      徐湛这才抬起头来看他,心中哂笑,这样简明扼要的总结一定是有人背后指点。
      “你哥叫你来的?”
      林楠下意识的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
      “擅闯军械重地是大罪,温将军完全可以当成细作处置了你们,在军营里胡闹也就罢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拿着性命当儿戏在前,赌气不肯吃饭在后,”徐湛声色陡然变得严厉,“自己说该怎么罚!”
      林楠微微一抖,低垂的睫绒下眸光四转,小声嗫嚅道:“不是已经抄了我许多宝物了么。”
      “说什么呢?大点声!”徐湛侧侧头,质问。
      “温伯伯很和蔼的,并没有怪罪我们,爹爹若是特别生气,就打南儿解解气吧。”林楠破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敢情打你就是为了解气?”徐湛冷声道,可转念回想,好像也不乏解气的成分。
      林楠把心一横,便是彻底不说话了,父子二人一站一坐对峙良久。林楠小心翼翼的呼吸,徐湛更感挫败,他堂堂一个状元,国子监的二把手,博闻广识,弟子众多,如何到了自己的儿子就是教不明白。
      相较于同龄人,林楠无疑是聪明的,可他怪就怪在求知欲太强,对万事万物都想刨根问底,为满足好奇心不惜一切代价。
      “过来,”徐湛敲敲桌案边沿,看着磨磨蹭蹭往前挪的儿子催促,“走近些,不打你。”
      林楠根本就不信,但还是咬了咬嘴唇走到近前。
      “身上伤好些了吗?”徐湛问。
      林楠有些反应不及,反问道:“哪……哪一次的?”
      徐湛险些气笑了,他自诩脸皮够厚的,想不到生了个青出于蓝的儿子,训斥道:“你怎么有脸问的,啊?三天两头的惹是生非,还哪一次……哪一次不该打?”
      “……没说不该打呀。”林楠觉得父亲十分不讲道理,有些委屈。
      徐湛见他不像是记仇或赌气,便觉得不对,戒尺能有多严重,何况他这个亲爹并没有下狠手,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他将林楠按在自己的腿上,不由分说便褪了裤子。
      林楠却炸了毛,大叫道:“您说过不打我的,怎么能食言呢?!”
      “把嘴闭上!”徐湛低声喝斥道:“若将你祖父喊来,休怪为父不给你留情面。”
      林楠捂住了自己的嘴。
      徐湛瞧了瞧他的伤势,边缘处还有些泛着青紫,并没什么大碍,忽又想到半个月前的一日,便将裤子直接扯了下来,只见膝弯除一道伤口肿胀发炎,那是林楠不做功课被杨先生赶回家来,梗着脖子同他犯倔不肯跪下,他一怒之下抄起藤条往膝弯上打,时隔多日竟还没有痊愈。
      “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不见好?”徐湛开口问道。
      “就是……还没好。”林楠回了句废话。
      徐湛知道他除了父母哥哥和祖父外,是不让旁人给他上药的,这处伤只有他们父子知道,那日自己正在气头上,有意给他长个记性,便看也没看。
      “爷爷给上药那日,没趁机告状?”徐湛心中哂笑,拉开抽屉翻找消炎的外伤药。
      “爷爷时常心情不好,我又何必给他添堵。”林楠头冲下,声音闷闷的。
      “何时变得这么懂事了?”徐湛打趣着。
      “爹爹,等我娘忙过这阵子,给我添个妹妹可好?”林楠话头一转。
      徐湛一愣:“这可说不准,保不齐是弟弟呢?再多个像你这样无法无天的孽障,爹娘还活不活了?”
      “……”林楠瘪了瘪嘴,不敢反驳。
      “弟弟也好,最好还是妹妹。”林楠十分认真道:“有了妹妹,爷爷或许会开心一些。”
      徐湛心中一梗,一阵沉默。
      上罢了药,徐湛一把捞了林楠起来,林楠则怕他反悔一般,迅速将衣裳穿好。
      徐湛看着他,道:“真是没规矩了,温将军与你祖父平辈相交,你口口声声喊伯伯像话吗?”
      林楠十分为难道:“叫温爷爷,继北和时年会笑的,多没面子啊。”
      “你还知道要脸呢?”徐湛数落道:“你要是能把那些横七竖八的心思放在功课上,日后保不齐能中状元!”
      林楠不以为意的听着,这句话他已经听惯了,麻木了。

      赵简和王雨禾再度见面是七月底,木偶被林楠修复如初,王雨禾露出久违的笑容,皓齿明眸,笑靥盈盈,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格,将她的脸颊照的格外红润。
      赵简看了片刻,忽觉有些失礼,忙是移开了目光,拿出了装有金印的锦囊,将发现金印的过程说给了她。
      王雨禾神色愕然,拿着金印反复端详了半晌,口中喃喃道:“千秋印……”
      “你认识这枚印?”赵简问道。
      王雨禾缓缓摇头道:“从父母口中听来的,从未见过。”
      “可是尊祖父王显之物?”赵简又问。
      王雨禾点了点头:“此前在家中听到了父亲与老管家谈话,我本不知自己的身世,正是那日听到的。我刨根问底,父亲才对我详细说了——家祖下船受降时,担心会受到伏击,便将一枚刻有‘徽王千秋’的印章交给了我的生父,此印作为信物,见印如其人,可以调遣伍锋船队和参与海上走私的东南豪族,现在看来就是这枚了。可我生父一介文弱书生,何尝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被一同押赴刑场,我生母未免受辱,在家中放了一场火。那场大火之后,此印便消失了,十几年来他们四处寻找,想不到,它一直就在我身边。”
      王雨禾摩挲着手中的金印,似乎想要通过它感知祖父、生父的温度。
      “他们……是谁?”
      “浙江和南直隶的几大家族联合组成的商会。”王雨禾道:“具体有谁家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我养父沈家和养母张家不在其列,只能给各大家族供货,他们急于寻找金印,是为了有足够功劳可以加入商会,直接参与海上交易。”
      赵简了然的点头,他跟师母去过浙江,像沈家、张家这样的生意秦家也有涉及,他们没有参与海外交易的资格,只能将各类丝绸、茶叶、瓷器卖给商会,再由这些地方大族通过船队走私海外,换取大量白银,个个赚的盆满钵满,富可敌国。
      王雨禾的祖父王显做的就是海商的营生,在地方海道的默许下,他的船队规模浩大,甚至可以光明正大走上街头进行贸易,沿海百姓则争相送子弟上船。
      王显带领船队协助朝廷平定海盗、伏击倭寇,却因无法约束部下反被朝廷定为引入和勾结倭寇,命官军偷袭围剿,使其败走日本。
      遭受重创后对朝廷失去信任的王显,便只剩了一个念头——武力逼迫朝廷,开通港市。
      他一生所盼唯有朝廷重开海禁,直至今日也没有得到实现。
      王雨禾看着金印道:“这下他们如愿了。”
      “加入商会吗?”赵简反问。
      “何止啊。”王雨禾一手托腮,将金印和木偶并排摆在茶桌上,声音平静毫无波澜:“他们同时掌握了印信和王显的亲孙女,简直可以做商会首领了。”
      赵简望向王雨禾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沈伯伯夫妻二人将她收养长大,或许只是当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木偶傀儡,可以想见她在得知真相时是何等的心寒。
      他想要宽慰一二,可张了张嘴,又觉得所有措辞都不够妥帖,将话咽了回去。
      王雨禾却莞尔一笑:“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这些年都是跟着徐大人吗?”
      赵简回忆道:“家父在船上被杀害后,家母不堪悲痛便自缢了,留下不到两岁的我,被送到了总督府抚养,过了三年,总督沈部堂被冯氏父子牵连下狱,总督府被围,师伯将我带到了如今的先生和师娘身边,他们待我很好,养我教我,视同己出。”
      王雨禾淡淡笑道:“你是幸运的。”
      “是啊。”赵简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道:“我这几日翻阅了当年的邸报,浙直总督沈岳的确向内阁请求招降令祖父王显,随即被朝廷申斥,还遭到御史弹劾;而杭州巡按周伯年是北直隶人,寻常耕读之家,与东南豪族毫无关联,为人也是清廉刚正,抓获王显后第一时间向朝廷上书,力主将其斩杀,天子阁臣不知东南形势,又有群臣议论汹汹,最终就……”
      “或许真的是贪功误国也未可知。”王雨禾目光空洞:“打着正义旗号的杀戮,最是可怕。”
      赵简啜一口茶水,再次摇头道:“还是不能确定的,周伯年是许阁老的门生,许家是松江一带的世族,最近有些不好的传闻,族人、家奴在当地肆意横行、吞并田地,家师曾被叫去许府帮他排忧解难。”
      王雨禾重新拿起了金印,双目闪过慧黠的光:“或许这枚金印,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千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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