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〇〇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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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铄满脸萧瑟的抛下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便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金百露不解其意，还以为景铄是像历代皇帝那般有了寻仙访道追求长生的心思，便没有深究。
合上房门，令人烦闷的娇笑声与脂粉味顷刻而散，金百露长吐一口气，有些疲倦。
伴君如伴虎，就算他和小皇帝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是仍得时时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又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小皇帝监控之下，心头不免多了些阴霾。
走下楼梯，径直来到厨房。
金百露四下扫视一圈，随即挥退厨房的仆役，端起一盘马奶糕，走到窗边，用折扇敲了敲窗棂，冲着鬼鬼祟祟蹲在窗下等待时机的玉长风微微一笑：“要吃吗？”
玉长风仰头一看，顿时惊道：“咦？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瞧见你往这边走，所以过来看看。”金百露让开窗口位置，“先进来吧，外面风凉。”
玉长风站起身，下意识就从窗口钻了进去，但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慌忙解释道：“那个，其实我是想向你道谢来着，结果不小心迷路了，并不是想偷吃……”呀！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玉长风懊恼的咬住嘴唇，脸上微燥。两次“借”东西都被正主抓个正着，实在叫人难堪。
好在金百露并没有追究，只是略带歉意道：“是在下疏忽了，待客不周还望小兄弟莫怪。”
“不怪不怪，我知道你是好意，”玉长风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对了，那个…”想到此行目的，他张了张口，想拜托金百露帮忙找回他的储物袋，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起来。
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借”给他钱袋，请他吃饭，还对他有了救命之恩，他不但至今没个谢字，还要再张口求人家帮忙，这未免得寸进尺了些。
“不着急，坐下慢慢说。”金百露看得出他的犹豫，搬来椅子放在窗边，又去沏了壶茶为各自斟上，就着朗朗月色，聊起了此处风水人情。
萦绕厨房的闷热被秋风徐徐吹散，带来舒爽的凉意，湖水如明镜般光滑宁静，反射着皎皎月光，映着点点繁星。
饮一口美景，品一口秋意，叹一声劫后余生，暂时丢下心头沉重，体会这难得的轻松惬意。
马奶糕酸酸甜甜，带着淡淡的奶香，玉长风颇为喜欢，美食美景双重夹击，让他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向金百露诉说了自己惨遭碰瓷的悲惨经历，并提及下水追船就是为了拜托他帮忙找回自己的钱袋。
“你放心，明日一早，定能替你将钱袋寻回。”因己之故，竟险些害的这位小少年命丧黄泉，想到这里，金百露不免内疚。
玉长风将信将疑，不过见对方语气笃定，姑且放下心来。
“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呃……”玉长风一愣，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了一秒钟，果断选择了后者，“我叫……嗯……”
他拼命搜刮肚肠，想要编个既不庸俗又不会太出挑的好听名字，可他肚里没几点墨水，一时半会哪里想的起来，只好拼命回忆自己曾经听过的名字。
半晌之后，玉长风硬着头皮说出了两个字：“…胖虎。”
“噗——！”哪料这个名字刚一出口，就惹得那个在他心中温和有礼举止优雅的贵公子金百露立时喷出一口茶水，一边咳嗽一边忍笑不止。
看那肩膀抖动的频率，怕不是得了羊癫疯。
有那么好笑吗？
总是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面容精致秀气的小少年眨巴眨巴灵动可爱的眼眸，有些想不明白，胖虎这个名字很奇怪吗？
在他看来，这种贱名大抵都是一个样子，狗蛋狗剩二愣胖虎，都没有什么区别。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金百露在玉长风面前败下阵来，就算用折扇挡住嘴，也挡不住喉间压抑的笑声，好不容易稳定住情绪，面对玉长风时，却再也摆不出人前那副谦逊疏离之态。
喝了几口茶总算止住笑意，金百露道：“胖……噗——”一提起这个名字，他就忍不住笑，“抱歉，这个名字实在是……你若不介意，以后我就叫你小胖如何？”
“小胖？”玉长风怔愣了一瞬，被人用一个陌生的名字称呼他显得很不适应，但一想到明日拿了钱袋就可以告别金百露，便没什么在意的点了点头。
金百露活了两辈子，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若是没有落水事件，他定要弄些波折留下少年多打听一些消息，不过这次他害的人家险些丧命，心下有愧，便不准备再耍什么手段。
待问过金百露姓名，玉长风在心中暗自记下，欠了这么大的恩情，日后自然要想办法报答。
掰着指头一数，玉长风不由得叹气，欠下的人情还不少。
“小胖为何叹气？”金百露好奇问道。
“我离家时身无分文，能一路走来全靠一些‘好心人’相助，‘借’了许多银子给我，”玉长风黯然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我前途未卜，只怕没有机会还给他们了。”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金百露心下赞许，遂问：“那你借了多少人，欠了多少两银子？”
“这个嘛……我算算……”玉长风认真的回忆，“先是从半箩村住在山脚的瘸腿那里借了十文钱，到了县里，向一个傻乎乎的皮肤很黑的公子借了二十两银子，对了，他脸上有颗特别大的黑痣，之后……”
金百露取来笔墨纸砚，一边听一边将玉长风的话记录下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玉长风零零碎碎竟‘借’了快三百两银子，连他自己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换成普通人，用这些银子当作盘缠，省着点用绕苍龙国走一圈也足够了。
不过也不能怪玉长风太过大手大脚，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是位久居深山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小少爷，就算偶尔下山游玩，身旁自有人为他料理一切杂务，十指纤纤，何曾沾过金银这等俗物？
就算如今落魄了，锦衣玉食惯了的玉长风，又哪里肯委屈自己去穿那些粗布麻衣，啃那些又冷又硬的干馒头。
金百露吹干墨水，招了招手，立刻有下人前来，恭恭敬敬将之端走。
玉长风不明所以：“你在干什么？”
金百露道：“帮你还债。”
“为什么要这样做？”
金百露没有作答，反而问道：“等你有钱还债还得多久？”
“这个嘛……”玉长风开始推算，“最快两年……不不不，两年估计不行……”他掐着指头低声嘀咕了许久，这才不确定道，“短则五六年，长则数十年。”
“那你有没有想过，待你富贵之后，其中一些人或许已经死了，那该如何？”
“这……”玉长风迟疑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还给他的子孙？”
金百露摇摇头：“且不说到时候你找不找得到他的子孙，就算找到，你这债也还错了人。”
玉长风道：“都说父债子偿，那反过来本该给父亲的钱给了儿子，又有什么不对？”
“你想想，被你借钱的人当中有富有贫，富的或许不在意那几两银子，但贫的，也许你拿走的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也许他会因此无钱看病而命丧黄泉，到时你就算还钱给他的儿子，你也欠了他一条人命。再者说，若他已度轮回，且此生孤苦无依无儿无女，你又该如何？”
玉长风被自己造的孽吓了一跳，竟没有及时反驳最关键的问题，脱口而出道：“若是无法了却这因果，只怕日后修行无望！”
祖父曾告诉他，修士若是欠下太多因果，造下太多杀孽，日后经历的天劫就会比其他修士难上数倍，九死无生。
所以，修行路上万万不可枉害他人性命，不要跟凡人尤其是皇帝有所牵连。要知道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数万万百姓的生死，若是不小心沾到一点，魂飞魄散那都是轻的。
金百露闻言满腹惊讶，因果？修行？莫非还是个哪个道教弟子？
可是小胖此人，贪财贪嘴，为人傲慢无礼，听到自己的不妥行为可能害死无辜百姓之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怕影响自己的修行，所谓的知恩图报，原来只是担心欠下因果。
心性如此冷漠，与印象中简朴谦逊悲天悯人的道士形象实在大相径庭。
难道是刚兴起的不知名小教派？
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好奇心又被重新勾起，金百露眸中精光闪烁，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所以我才要帮你还债。一来，可以防止你无意中背负人命；二来，免去你日后到处寻人之苦。待你飞黄腾达，只需来南陵找我一人即可，如此，岂不是省去许多麻烦？”
玉长风听得双目发亮，这事对他来说大有裨益，自然是求之不得。
此时此刻，金百露在他心中的定位，也终于从人傻钱多的败家公子哥，荣升为仗义疏财的金财主！
至于说到底是借是偷，两人俱是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揭破罢了。
但……他很快又垂下肩膀，黯然道：“万一我还不上呢！”
金百露摇着折扇壕气一笑，说道：“区区三百两罢了，不值一提。”
这话听着豪爽，但不知为何玉长风听了却感觉心中酸溜溜的，有种微妙的不爽。
他不由得再次打量了金百露一眼，金冠束发，一身宝蓝色金线蝠纹锦袍，手上带着精致嫩滑的白玉扳指，美玉悬腰，贵气盈身，连掉在地上的头发丝都透着高攀不起的香味。
虽然不清楚金百露到底多富有到什么程度，但比之离城玉家，那绝对超出数倍不止。
玉长风可不愿在满身铜臭味的凡人面前弱了气势，挺起胸膛放出豪言壮语：“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日后定然双倍，不，三倍奉还。”
“三倍么……”金百露押了口茶，笑容中带着几分戏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玉长风茫然道：“什么？”
金百露道：“你忘了我的钱袋，里面有二百两现银，三张一万两的银票，还有一枚印章。”他之所以派出碰瓷一伙，戏弄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了拿回自己的印章。
“三万两！”玉长风惊的差点咬掉舌头，他自是没注意到那几张纸的作用的，一想到自己弄丢了三万两巨款，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那么多钱，已经足够他好吃好喝一路逍遥自在的走到天衍宗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心痛的时候，玉长风心虚的瞥了眼金百露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那里面并没有流露出半分责怪，这让他感觉轻松不少。
但挡在身上的遮羞布被当面撕破，还是叫他羞愧万分，深深低下头，一副无颜见人的模样。
原本应该高高在上受人敬仰修仙者，如今竟堕落到去偷凡人那几两碎银，这样的落差，让心高气傲的他难受至极。
金百露提起此事并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客人出糗，见他如此模样，便适时安慰道：“我年幼时缺衣少食，也曾为了一口吃食去御……厨房里偷东西吃。都是生活所迫，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愿意的。”
仓廪实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在饥饿的人面前讲大道理，教他仁义礼智信，他是听不进去的。
玉长风抬起头，眸中闪过希冀的光芒，却听金百露话锋一转道：“但是，‘借钱’用来生存，和‘借钱’用来挥霍，两者是全然不同的。”
“用百姓的救命钱拿来买自己的脸面，即使你的衣裳再好看，旁人心里也瞧不起你。”对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少年，金百露不会太过苛责，但也不想他走上歪路，故而忍不住教诲几句。
年方十三，从出生起只知修炼，不知人情世故不读凡人圣贤之书的玉长风眨了眨眼，有些明悟，又有些茫然。
如村中顽童去掏树上蜂蜜，被蜜蜂蛰了，也只会嫌弃脸上肿个大包实在难看，哪里会因为抢了蜜蜂的东西而羞愧？
但玉长风的眼睛很快又亮了起来，因为他听到金百露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望，他不明白金百露在失望什么，却听明白了对方接下来说的话，“那些银子是我自愿借给你的，以后有机会还给我便是，你不必挂怀。”
玉长风脸上露出单纯的喜悦，眸子里的亮光简直比天上繁星还要璀璨，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笑容可爱又鲜活，美好的叫人挪不开眼。
“金公子援手之恩，我……必永世不忘，”玉长风感激道，但他同样是疑惑的，“可是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否别有企图？
金百露摇摇头，面上再次露出那种好似失望，又好似无奈，叫他看不懂却又心里闷闷的表情：“我并不是在帮你，只是可怜那些无辜百姓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〇〇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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