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穿书]》畅饮无醉

3、〇〇叁

　　玉长风已经急疯，那只不起眼的储物袋是他最后的倚仗，里面不仅装着从金百露那里顺来的钱袋，一些杂物，最要紧的是里面有他准备投靠之人的信物！

　　若是丢了信物，那他……

　　不行！绝对不能丢！

　　玉长风发了疯似的四处寻人，丢失信物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然而现在的他身无长物，无财又无权，想从这诺大的南陵城中找几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以为那一家人肯定会去买药，于是跑遍了附近所有的药铺，仍旧一无所获，毕竟他身无分文，没个赏钱，人家哪里肯搭理，问了两句就被轰出去了。

　　时间悄然而逝。

　　不知不觉夜幕已降，各家店铺门前挂起了不甚明亮的灯笼，星星点点，随风摇曳。

　　寂静深幽的湖面上渐渐多了几艘画舫，有美妙女子立于船头，轻纱遮面，不见其容，但闻嘻声笑语，或佯怒娇嗔，不见忧愁。

　　香风袅袅，弦声靡靡，只醉今宵，莫管来日。

　　也有几艘小船远离繁华喧闹独自前往幽静之处，文人骚客或独立于船头望月怀古，吟诗作赋；或与友人推杯换盏，尽诉衷肠。

　　再往远处，可见岸边炊烟袅袅，百姓们卸下一日疲劳，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聊些闲话家常，尽享秋日凉爽。

　　只余玉长风孤零零站在湖边，迎着萧瑟秋风，不由得紧了紧衣物。

　　天大地大，无容身之处。

　　丢了重要之物的玉长风本就心中难受，见此情景，更觉凄凉。

　　莫说前路漫漫，只怕今宵无处吃饭。

　　不知何处飘来饭菜香味，引得玉长风动了动鼻子，空空腹中，顿时声如响雷。

　　他不由得寻着香味望去，却见附近一家酒楼门前，正有几个颇为眼熟的仆役，手中端着托盘，健步如飞，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火速送到岸边的一艘画舫上。

　　定睛一眼，可不正是白日里曾经去过的醉霄楼。

　　那么，这画舫之中想必就是之前见过的金首富吧。

　　玉长风心中叹道，“借”来的钱虽然弄丢了，但欠下的债以后还是要还的……就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饥饿如火的目光随着仆役的身影落在画舫上，这艘画舫比之其他更加富丽堂皇，张灯结彩雕梁画柱，装潢摆设无一不精，就连悬在檐角的灯笼上也画着惟妙惟肖的美人图，一看就价值不菲。

　　丝竹之声清凌凌响起，顺着声响，玉长风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金百露。

　　对了！怎么就忘了他！玉长风忽的眼睛一亮。

　　好歹是一起吃过饭的交情，如果去拜托这位金公子去找人，兴许还能找回他的宝贝！再不济，借些盘缠也是可以的……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拿人家的，最后连个道谢都没有就匆匆离开的无礼行为。

　　想到这里，玉长风急忙向画舫跑去，然而早在他对着灯笼愣神的功夫，画舫便已离岸。

　　玉长风招手呼喊了半天，可随着湖上画舫越来越多，人声乐声嘈杂，他那点嗓音轻易就被盖住。

　　去醉霄楼里询问，掌柜的却推说“主子今日无暇，公子不如明日再来”。

　　玉长风哪里等的了？拖的越久，找回储物袋的几率就越是渺茫，而且他还担心金百露嫌麻烦不肯见他，心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跳下水朝画舫游去。

　　入夜后湖水颇凉，刚一进去玉长风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的直打哆嗦，可是这来回一耽搁的功夫，画舫已经驶出百米之外，再不快些，就真追不上了。

　　玉长风不敢拖沓，强忍着不适奋力追赶。

　　入水时，他看到几艘泊在岸边等待雇佣的小船，有船夫冲他呼喊，可惜他身无分文，只能望之兴叹。

　　路过一艘画舫，上面的姑娘冲他挥了挥香帕，娇声道：“水中寒凉，公子不如上来喝一杯？”

　　玉长风直接无视，头也不回的往前游走。

　　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肤，融入血液，遁入五脏六腑，连呼出的气体都开始变得冰冷。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只知道当自己疲惫不堪想停下来休息时，环顾四周，却寻不到任何可以上岸的地方。

　　周围早已没了其他船只的踪迹，就算想求救也来不及了。

　　无忧湖在见过大川大河的玉长风眼中并不算大，可现在的他却正在被这片他看不起的湖水吞没。

　　体力渐渐流逝，四肢变得麻木，玉长风机械的划动着手臂，目光望着越来越远的画舫，心中渐渐绝望，后悔。

　　他太冲动了，本不应该跳下水来的，在岸边等船回来不就好了吗，储物袋信物丢了也无所谓，起码还有一条命在，总好过现在，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沉入湖底，被鱼虾吞食。

　　而比这绝望更可怕的，是无边夜色以及死亡阴影带来的，如山岳般沉重的孤寂。

　　早知如此……

　　他宁愿死在喧闹的小巷中，伴着喧嚣人气，或者死在那座山上，伴着父母魂魄，而不是像这样，在无尽的寒冷中，被痛苦与孤独吞噬。

　　好累……

　　茫茫夜色下，冷冽秋泓中，筋疲力尽的玉长风好似一方被人遗落的白色锦帕，飘飘荡荡，随波逐流。

　　意识逐渐远去，昏昏沉沉中，他仿佛听到许多人在叫喊，有人跳入水中来到他身边，几只手用力将他推出水面，胸口被按压，接着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在说什么“人工呼吸”，随后一股夹杂着酒香的温热气息渡入口中……

　　等玉长风一个激灵从床上惊坐而起时，他已置身温暖干燥的锦被中，再不见幽暗冰冷的湖水。

　　“这里是……”玉长风迟疑的摸了摸自己身上干净柔软的寝衣，回想起半醒半昏迷之间，被两个侍女擦洗全身的经过，还有那个什么呼吸，尽管有些不痛快，可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端起案上热乎乎的姜汤一饮而尽，玉长风打量了下房间摆设，随后走到窗边，推开窗，衣衫单薄的他让风吹了个正着，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慌忙又把窗合上了。

　　“原来是在画舫里……”玉长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船体航行时带来摇晃，好在他并没有晕船，只是腹中空空，依旧饿得厉害。

　　守在门外的侍女听到声响，立刻柔声询问道：“公子可是醒了？”

　　玉长风应了一声，他有心问问主家是谁，是不是那个金公子，但一张口却不由自主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公子稍等。”脚步声匆匆离去，又很快归来，两位妙龄女子推开门，恭敬的冲玉长风微微屈身行礼，说道，“主子吩咐过，公子刚刚受了惊吓，饮食不宜过于油腻，故而只备了些薄粥，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玉长风嘴上笑着说了声“无碍”，心中却颇为怨念：都快饿死了谁还管什么惊吓不惊吓的，鸡鸭鱼鹅猪狗牛羊，别管飞禽还是走兽，只要能端上来，本公子就能吃的下。

　　喝了两碗粥，勉强填了个水饱，玉长风问道：“你们家主子在哪里？能否带我去见他？我想当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主子今夜要宴请贵客，无暇分／身，公子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谢也不迟。”

　　贵客？宴请？

　　玉长风琢磨着这两个词，心下有了想法，待两名侍女退出门外，便立刻穿上衣服推窗溜了出去。

　　……

　　画舫三楼内，几位曼妙女子正翩翩起舞，她们体态柔软，身轻似燕，宫绦随裙摆摇曳，粉袖翻飞，歌舞不绝。

　　“什么人工呼吸，七哥莫要诓我，分明是见人家长的俊俏，借口轻薄！”主位之上，一身着黑色锦袍的少年左拥右抱，调侃道，“若非如此，去年在你面前投水的李家千金，你怎地不救？还险些害的人家溺水身亡。”

　　金百露坐在下首，独自捻着酒杯，挥却了那些想要凑上来的女子，无奈解释道：“救了就得娶，李姑娘太过泼辣，我可消受不起。”

　　“呵！”黑袍少年嗤笑一声，全然不信，心道，怪不得七哥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以往自己送去的美人也全被拿去当侍女使唤，害的他还以为七哥有什么难言之隐，谁料，原来打一开始就弄错了性别。

　　七哥对他不薄，区区龙阳之好也无伤大雅，他又不会见怪，反倒是七哥藏着掖着让他有些不满。

　　黑袍少年眸中闪过一丝暗光，但又很快笑了起来，捏起身旁女子的下巴，欣赏着她的娇态，神色轻佻：“还是宫外好玩，怎么那帮老家伙就不晓得早些为我选秀呢？”

　　他正是苍龙国当朝皇帝，景铄。

　　景铄今年不过十一，容貌……只能说差强人意。

　　按理说皇帝的后宫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她们生出的孩子怎么着也不该太丑才对。

　　只可惜景铄身材太胖，一双遗传自俪妃的桃花眼，愣是被那肉嘟嘟的脸颊挤成了眯眯眼，白净的瓜子脸成了油腻的大饼脸，还垫了层厚厚的双下巴。

　　俪妃的绝世美貌，先皇的威武霸气，落在他身上，被那肥肉一拱，只剩下了猥琐。

　　一个乳臭未干的胖少年，摆出一副色中老手的模样对身旁女子上下其手，将几个年纪比他大许多的青楼女子弄的双颊绯红，娇嗔不断。

　　这场景，何其伤眼。

　　金百露移开目光，手肘撑着窗框，望着下方幽暗湖面，懒洋洋道：“大臣们也是为陛下身体着想，陛下毕竟年纪尚浅，此事……有心无力。”

　　“吃不着看着也行啊。”瞧着这些女子动人的姿态，景铄舔了舔嘴唇，赞叹道，“真是美不胜收。”

　　小变态！

　　金百露心中腹诽，无聊的目光四处游荡，忽的，他神色一动。

　　却见楼下窗户被打开，一个白色身影悄无声息的跳到走道上，左右张望了一番，又动动鼻子嗅了嗅空中气味，随即蹑手蹑脚往厨房方向走去。

　　回想起白日里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金百露顿时了然，他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反而怠慢了这位“贵客”。

　　待在这里也是无趣，金百露索性起身道：“陛下慢用，我先失陪了。”

　　景铄不满道：“说好要陪我玩呢？”

　　金百露道：“陛下性致正高，我在这里恐怕有所不便。”

　　“七哥怕不是在担心那位白衣公子吧？”景铄饮了杯酒，说道，“放心，他现在身无分文，跑不了的。”

　　金百露眸光微沉，面上却无奈一笑：“这天下之事，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也不尽然，”景铄摇摇头，一脸老成的叹道，“朕之领土，不过方寸，所晓之事，尽是凡俗苟且，然天下之大，非我能知，仙人之貌，未尝一睹。虽是皇帝，却与蝼蚁无异，如此，何敢妄言称尽知天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