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白云诗诗诗

8、chapter 8

　　娱乐圈没有助理的名字，助理的名字永远被简单的昵称代替。大家一直叫她“慧慧”。而她的全名叫做廖菁慧。
　　她的名字很漂亮，人也很漂亮，加上又是科班出身，当然也会希望在娱乐圈里闯一闯。跟邹蕴宁不一样，当初她去秦浓的工作室应聘，是作为选秀的新人来参加。
　　秦浓看着她，犹豫了挺久，终于还是微微一笑：“小姑娘脸蛋蛮好，条子嘛也蛮顺，只是要当明星还是差一点。你和宁宁一起，先跟着睿昀吧。”

　　她是个真正的上海姑娘，有野心却不狂妄，懂得自己要什么。秦浓打发她做助理，她也没有任何的不高兴。
　　姜睿昀非常出色，又被秦浓捧在手心里，她知道跟着他会有好运气。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想做明星的愿望，有时姜睿昀和秦浓也会找些龙套角色给她扮演——演皇后身边打扇子的宫女，演大小姐背后连台词都没有的丫鬟。宁宁常常说：“慧慧姐，我觉得你真的不比她们差呀，以后一定能红的。”
　　慧慧只是笑一笑。

　　她的角色永远在别人背后，再怎么漂亮的脸，藏在角落里，也变得黯淡而无趣。她没有打光板，没有聚光灯，没有精致的化妆，什么都没有。镜头里看上去，她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龙套，连“女”这个属性都省略了。
　　白杨也曾经和她一样，跑过很长时间的龙套，他和姜睿昀一起演戏，也会温和地跟她们这些助理聊天。偶尔地，白杨听慧慧说喜欢演戏，立刻就问剧组能不能安排龙套。
　　那一刻，廖菁慧承认，她一点都不感谢白杨，甚至对他感到嫉妒——他们之间有什么差别？白杨的演技曾经那么垃圾。可他运气很好，碰上了一个挥金如土的财主，爱他爱得过犹不及。
　　而她还是忍耐住，甜美地向这个用金钱堆出来的明星微笑：“谢谢你啊小白哥！你真是太好了！”

　　为着跟白杨的合作，她逐渐也得到了一些有台词的角色，大家偶尔也会叫她“廖小姐”了。
　　姜睿昀似乎看出她的居心，不冷不热地告诉她：“慧慧，想要龙套我可以给你，别总跟白杨要戏。”
　　她觉得更嫉妒了，同时又觉得很委屈——她做错了什么？她的努力难道就比白杨少吗？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站在幸运的旋涡中心，姜睿昀有秦浓，白杨有金世安，他们天生就该被人抬着举着，而自己想往上爬一步都艰难得无法言喻。
　　后来她明白，姜睿昀不是看不惯她要戏，他只是喜欢白杨，所以心虚，不肯欠白杨一星半点的人情。
　　幸运天才如他，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娱乐圈里，表面是鲜花着锦的繁盛，背后是冷暖自知的凉薄。无论姜睿昀还是秦浓，都有一腔说不出的心事。
　　谁都会寂寞。
　　她也想有个人陪着，不求他能给什么，能共担风雨，分享心事，那就够了。
　　马玉超在那个时候出现了。

　　小马总是跟着她，这个白杨的头号助理，长了一张普通人里算是齐整的脸，为人也和气，她没考虑跟他天长地久，但那时候大家都是小助理，她也就不拒绝他的好意。
　　反正他们肯定走不到最后。闹翻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和马玉超也许真的有点缘分，又或者，他们这种人，缘分也是别人剩下的，只是因为姜睿昀和白杨有缘分，他们才鸡犬升天地沾点光。

　　马玉超旁敲侧击问她：“慧慧，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扶着额头，笑嘻嘻地答：“嫁人当然想嫁大老板呀，你们男生不也一样想娶大美女吗？”
　　她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问话，所以选了最庸俗、最市侩的那种回答。倘若马玉超觉得她俗气而厌恶她，那就好了。
　　可小马笑起来：“我觉得你就超漂亮啊，是我的理想型！”
　　慧慧只好也跟着打趣：“可你不是大老板喔！”
　　“我会是啊。”小马说：“给我一点时间奋斗，我一定会是大老板——你信不信？”
　　她没有说话，信吗？信不信又有什么分别？就算马玉超后来真的做成了安龙的副总，她也不会嫁给他。他永远在提醒着她的出身，时时刻刻要她想起，她也曾经是个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助理。

　　男人和女人的事业是不一样的，这个圈子里的男经纪人和男投资人，和所有圈子里的经纪投资没有任何不同，别人投资建筑和商品，他们投资青春、美貌、歌喉与演技。
　　马玉超会像所有成功的男人一样，走上一条平稳的、宽裕的人生道路，慧慧明白，现在他们能爱，是因为他们还算互相平等。
　　廖菁慧期望看到马玉超向前走，她希望马玉超能成功，而她心里却又怀着难言的恐惧，因为人老珠黄下堂妻，她在圈子里看得太多了。
　　那些成功的男人，最后娶回家的，永远不是同甘共苦的前女友。

　　“你以后会不会去找这样的女孩。”那时她和马玉超在家里看电视，看电视上新出道的年轻女孩，笨拙又漂亮，是典型的美貌蠢货，两只眼睛里写满了无知。
　　马玉超笑道：“我是这样的人？”
　　他从西瓜里抬起脸，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打个比方。”廖菁慧转着手上的果叉，“如果没有我的话。”
　　“没有你我也不喜欢这种。”马玉超又把脸埋回西瓜里：“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一瞬间，她敏感又尖锐地回问：“你喜欢哪种类型？”

　　毫无疑问，这是一份狗粮订单。
　　马玉超应该回答她“喜欢你这种。”
　　而他再次从西瓜里抬起脸，迷惘地，他犹豫了片刻。
　　“我喜欢坚强的、朴实的、内心有点敏感的。”
　　廖菁慧望着他，心中感到迷惑。

　　——坚强的、朴实的、内心有些敏感的。
　　那似乎是在说自己。
　　可是也像在说另外一个人。
　　她还想再问什么，而马玉超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他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觉地，马玉超居然坚持不懈地爱了她五年。他们在上海买了房子，没有领证，只是同居。
　　两人都约定，等廖菁慧拿到主演的那一天，他们就去扯证结婚。
　　“不能是小制作的主角。”廖菁慧强调：“你不要给我投资，我要凭本事拿大片主演。”
　　马玉超觉得她有点过于好强，但是的确可爱，这性格跟他小白哥有那么一点儿类似，只是白杨不会那么强势地拒绝金世安。
　　“行，行吧。”他笑道：“我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你拍电影——不过你要是真想拍，我也不是办不到。”

　　他飞黄腾达了，但对她依然很好，时不时地想要给她拉点角色。
　　廖菁慧全部回绝了。
　　她想要他们的爱情公平一些，不是因为谁养着谁，而是两人真正般配，生怕别人说他们之间是谁攀附了谁。
　　——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惶恐，说不出那是为什么，仿佛暗中是总有一个潜藏的敌人，他也许不如自己优秀，也不如自己美丽，而他的存在无法取代。
　　如同一块不可转移的磐石。
　　是盘踞在马玉超心中的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