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十六章 迫近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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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时光永远铭记他的事迹——光明之神见证岁月里的所有……我们的朋友桑雷德·诺瓦骑士在此长眠。请屏息，沉寂，不要打扰他的安息……”
灰色的土壤沙沙地洒落在简易的棺材盖上，一层一层，红发的骑士桑雷德·诺瓦从人们的眼前最终消失。
白色的百合安静地摆放在十字架前，萧瑟的风带走长久的静谧，隐约的啜泣声被剧烈的心跳声掩埋。
柯尔曼沉默着，他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消失许久之后，恶魔们再一次偷袭营地。同样的手法，宛如记忆中的某一天重现。
这一次，桑雷德死了。
那个曾经的笑着与他决斗的对手，那个永远乐观的青年骑士，像他挚爱的老师一样……不在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某一个人，某一个方向，他像个玩物一样被玩弄于鼓掌。无路可退。
下一次还会失去什么？
或许，失去的越多就越不怕失去。就像无知者无畏，一无所有才会背水一战。
“柯尔曼，下令吧，他们都在等你——”年轻的白袍法师站在他身后，悄声提醒。
随着战争的推进，柯尔曼渐渐成了远征军的核心。多可笑，因为他的战友们在接连不断地死去，剩下他。
身后，有那么多人望着他。
他与他们都在悬崖，进一步还是退一步，都由他决定。
不会再犹豫了。
年轻的骑士终于抬起头。
“我知道，埃尔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
*
“前辈，好久不见。”
雅戈将幼小的孩童从冰封的王座之上抱下来，欢乐地吹了记口哨，向这位邪恶的大法师打招呼，“我可以解释，这一切都是意外。”
精疲力尽的科斯特坐在地上，看他们一眼，闭目不语。
夏佐的双足站在复原的土地上，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能感觉到空气残留的强大的深渊恶魔的气息。他认出对方是谁。
如果是它们追来的话，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太逞强了。”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批评他的后辈们，“你们召唤出来的根本不是完全体。我的一部分能量在召唤的强力撕扯下遗失在异空间，即使由我出面，也未必有太大胜算。”
雅戈笑嘻嘻歪头：“但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召唤前辈——”
“我知道，你们中了它们的圈套，不过没所谓。如果我不出现，一切就没完没了。它们想要的就是这样。”
科斯特睁眼看他：“你去了哪里？”
夏佐回眸看向他沉稳的后辈，没有回答。
三个人都一身狼狈，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光。
法瑞恩那边迟迟没有音信。趁着雅戈跟夏佐解释事件发生的来龙去脉，科斯特勉强放出一只魂雀去追踪法瑞恩的下落。
夏佐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看他坐在地上完成这个小魔法：“法瑞恩失踪了？我认为以那些家伙的实力，应该没有到能杀死一头龙的地步。除非……他自己不想见你。”
“我只担心他没办法见我。”科斯特冷淡地回敬，再次闭目养神。
雅戈想说什么，空中传来轻微的振翅声响。一只小巧的黑纸鹤蓦然落在他的手掌上，然后化为灰烬。
黑袍法师的表情瞬间褪去了一贯的玩世不恭。
“有一个新消息。根据最新的情报，远征军刚刚被‘无心的夏佐’率军偷袭，伤亡惨重。”
科斯特倏然睁开眼睛，皱眉：“不可能。”
雅戈摇头。
“白袍法师团副团长亲自汇报的战况，远征军方面已经传来镜像数据证明是夏佐本人，并且……桑雷德骑士在战争中遭遇了不幸。”他转向神色凝重的夏佐，沉声说，“我想，你应该认得他，柯尔曼的第一位骑士朋友。”
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雅戈耸耸肩，叹了一口气：“先看看具体的情况吧，记录已经传过来了。”
魔杖顶端的水晶柱在黑夜中熠熠，在三人之间折射出另一个奇妙时空——
在血月高悬的不祥之夜，星星黯淡无光。
恶灵大军在远征军营地肆虐，如呼啸而至的狂风，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远远的山坡上，站着那个表情餍足的男人。灰色的长袍融入风中，唯有他嘴角的笑容在如血月光中隐约浮现。
孩子抬起头静默地注视着雅戈投放在空中的虚像，他认出那是他自己。
镜像中，柯尔曼挥出的每一剑都铿锵有声，刺透任何胆敢靠近的不死族。他的视线死死锁定山坡上的“夏佐”。而另一位年轻骑士随后出现在镜头中，他扶了柯尔曼一把，越过他向前。
“夏佐”杀死了剑圣，他是骑士团不共戴天的仇人。
孩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画面中的骑士们不断地砍杀，破开一条血路。然后在下一秒，“夏佐”挥动了魔杖，一头丑陋的西洛斯魔怪从地底钻出，从后方一口咬掉了年轻骑士的头，鲜血喷溅——
“真是粗暴的风格。”雅戈咳嗽了一声，“简直侮辱法术的美学。”
“它故意在柯尔曼的面前杀死桑雷德。”科斯特指出。
真正的夏佐紧抿着唇，专注地凝视着镜像。
“等等，”他忽然开口，指着画面中一闪而过的某个白色身影，“那个人是谁？”
雅戈把镜头切回去辨认了一遍，回答：“他是法师团的副团长埃尔文，就是发回这段影像的人。”
“他早被我杀死了，在我去见柯尔曼的那一天。”夏佐冷冷地说。
空气倏然陷入死寂。
半晌，雅戈放声大笑，说：“一直在算计人，没想到竟然会跌进别人的陷阱……真是有趣，太有趣了！我一直以为大剑圣的死亡只是你的手下用力过了头而已！”
他笑得出了眼泪，笑够了，才停下来看向夏佐：“打算怎么办？他们已经朝北方开拔了。”
夏佐抿着唇，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睁开眼时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会去埃维亚。”
“那么，一起吗？”
面对雅戈的邀请，夏佐冷着脸，只有一句话：“柯尔曼是我的猎物。”
“我知道我知道。你开的局，你想亲手结束是吧？”雅戈夸张地挥手，转向科斯特，“科斯特，你呢？”
“我放弃。”科斯特站起来。他的魂雀已经回来了，却被撕裂得几乎奄奄一息。“法瑞恩那边有情况，我要去找他，等我们汇合就去埃维亚找你们。”
不等另外两位回应，他就匆匆消失在风中。
夏佐与雅戈面面相觑。
雅戈挥了一下魔杖，虚伪地微笑，向面前的孩子行了个颇为绅士的礼仪：“但愿我能帮上您的忙，尊敬的前辈。我对即将到来的结局简直迫不及待。”
孩子冷脸看着他弯腰。
“有没有人告诉你假笑很恶心？”
雅戈微笑欠身。
“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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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骑士柯尔曼牵着马大步走回营地时，总觉得战友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甚至还有人冲他吹口哨。
桑雷德骑士的葬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营地里都愁云惨淡，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气氛。
这样的异常持续到他走向自己的帐篷。明明擦肩而过，理查骑士又倒退着回来，笑嘻嘻搭上他的肩：“年轻人，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夜晚吧！加油！”
他一把抓住对方不规矩的手：“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亚瑟王的使者今天来了，给你带来了一个惊喜……”理查从上到下打量了圈柯尔曼，眼神猥琐，“我敢打赌，虽然身材娇小，但是斗篷底下必定藏着绝世姿容！”
“别胡说。”柯尔曼丢开理查，加快脚步走向自己的帐篷。门帘刚掀起，他被扑了满怀。
怀中的人紧紧抱着他的腰，扬起五月湖水般的碧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
“哥哥，欢迎回来——”
就像中了石化的魔法，僵硬了一个世纪，柯尔曼才从巨大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他慢慢弯下腰，又惊又喜地回以拥抱。
“梅西安……”
仿佛在梦境般不真实。这个世上他最挚爱的弟弟就在眼前，活生生的。他能清晰感触小梅西安把脸埋进自己的胸口，呼吸湿润，声音软糯。
“哥哥，我想你。”
柯尔曼更紧地拥住他，尽可能地微笑着，眼中却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痛楚。
“……嗯，我也是。”
夜晚时分，营地升起了篝火，柯尔曼跟他的梅西安坐在离人群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是跟以往一样，他小心翼翼在冰冷的石头上铺了一层毛毯，才让他宝贵的弟弟坐下。
梅西安高高地坐在石头上，晃荡着形状优美的双足。
明明只是隔了几个月，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曾经那么小的梅西安已经长到了他的腰那么高，肢体纤长柔弱，顺滑的棕发自然垂落到肩膀。此刻的他因为与兄长重逢而由衷欢笑，弯弯的眉睫如振翅欲飞的蝴蝶，一双祖母绿般的眸子映着火光。
他抬起看他，眼角眉梢清澈无忧。
“哥哥，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在经历了那多磨难之后，这真像一个奇迹。
他温柔地摸摸小梅西安的头：“很快的……很快。”
梅西安快活地歪一歪头：“那我就留下来陪着哥哥好了，到时候一起回家。”
柯尔曼的表情严肃起来：“不行，行军很危险，等明天天一亮就让白袍法师团的人把你送回去吧，今天我们见了面，已经够了。”
梅西安把脖子上的魔法水晶掏给他看：“没关系的，国王的魔法师给了我这个，危险的时候会保护我的。”
“不行，明天一早就回去！”
在兄长权威下，梅西安果断决定避开这个话题。晚餐时间正接近尾声，营地里的人都聚在这里三两成群地休息交谈。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埃尔文。
本来想问柯尔曼，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还是忍住了。恰好这个时候有人朝这边走来。
“嘿，柯尔曼，你竟然悄悄躲在这里，还私藏着如此珍贵的小美人！”
柯尔曼一拳捶过去：“别胡说。这是我弟弟，梅西安。”他转向梅西安，介绍自己的同僚，“这位是理查骑士，你可以喊他理查叔叔。”
“喂喂，真过分，喊理查哥哥就可以了。”
理查不正经地向梅西安行了一个骑士礼，冲着柯尔曼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弟弟？是妹妹吧？”
柯尔曼真想一脚踹上这家伙的脸：“真的是我的弟弟，梅西安·菲茨杰拉德。”
理查一脸宽容地笑，连连点头：“我懂的，‘弟弟’。我们光明骑士对这个很宽容，世界之大，总有人会喜欢不一样的调调……”
“我说了多少次了，梅西安是我的亲弟弟！”
“别开玩笑了，你瞧瞧你自己，再看看这位，人家的美貌简直比你的宝剑锋利上千倍，除了眼睛头发的颜色，还有哪一点像？好好，我不管那么多。总之你说是弟弟就是弟弟吧，我理解！加油，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大笑着走了三步，又折身回来。
“对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妹妹？”
“……”
“有话好好说，别轻易拔剑嘛！我走就是了……”
梅西安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骑士越行越远的背景上。柯尔曼回头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他生气了，急忙安慰他。
“抱歉，理查平时是有点喜欢开玩笑……”
梅西安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哥哥的朋友都很有趣呢。对了，我特地带来了好东西，在帐篷里，我去拿过来。”
“是什么？我去拿吧。”
“没关系的，你找不到，还是我去吧。”他蹦蹦跳跳地落地，“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利用孩子身体作为掩护，梅西安，不，夏佐一路追着理查骑士进了一个帐篷。
“理查叔叔，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理查回头看见是柯尔曼的弟弟，笑嘻嘻地把他高大的身体蹲下来，与他面对面。骑士铠甲与长剑相碰，发出叮咚碰撞声。
“如果你喊理查哥哥，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哦，包括柯尔曼的小秘密。”
夏佐微笑着，碧绿的眼瞳像是坠落的星子，灼灼发光：“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埃尔文·斯曼森在哪里？”
理查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
“埃尔文·斯曼森不在这里。”
“他去了哪里？”
“有消息说禁锢之石有了异常，白袍法师团先派出一批人去了埃维亚镇，埃尔文·斯曼森就在其中。”
“禁锢之石？”夏佐警惕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的回应稍微慢了一点，隔了好一会儿，理查才机械地回答：“我不知道。”
被真言术操控的人无法欺骗施术者。夏佐沉着脸，把手放到理查的头顶，骑士庞大的身躯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坠落在地上。第二天醒来，这个可怜的家伙就会忘记刚刚发生的所有。
夏佐拍拍手，刚要离开，有一只黑色的小鸟从缝隙飞了进来，停在他的肩膀上。
仔细看，是熟悉的黑纸鹤。
雅戈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慵懒地响起。
“你真大胆，明明有白袍法师团的人在，还敢使用邪恶的魔法。”
夏佐哼了一声。
“你就是特地来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亚瑟接到来自埃维亚的情报，拜你所赐，有人从禁锢之石逃出来了。你要找的埃尔文就在那里。”
“你太慢了，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雅戈完全不在意前辈倨傲的姿态：“明天亚瑟会下令让远征军加快步伐前往埃维亚，预计三天左右抵达，你最好早点做准备。”
“知道了。”
说完了这些，传音的黑纸鹤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化为灰烬，而是萦绕着夏佐开始翩翩飞舞。
夏佐被他闹得不耐烦，两根手指捏住了纸鹤：“你还打算怎样？”
纸鹤在他的指缝里抖了两下。
“别生气嘛。我会在暗处观察，如果抵挡不住，大可以呼喊我来帮忙。我也好，科斯特也好，随你高兴。”
“……多余。别忘了我是谁。”
他露出嫌弃的表情，丢掉纸鹤，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
夜已深，篝火渐渐微弱，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
柯尔曼抱着剑低头坐在角落，周身笼罩在阴影里。他在等他的弟弟归来。
夏佐走到他跟前，试探着叫他哥哥，没有回应。
柯尔曼拄着剑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想叫醒他。夏佐慢吞吞地爬上大石块与他名义上的哥哥并肩而坐。柯尔曼的肩膀贴着他，人类的身体温热而坚韧，高大而脆弱，真不可思议。
他觉得那片被哥哥紧贴的肌肤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痛苦，却又让他兴奋得微微颤抖。至于为什么，他说不上来。
他仰起头望向漫天的繁星，像他真正孩提时做着那样，被千百年来不曾变化的星辰征服。重返人间，什么都变了，唯有这星空依然如同当年记忆中留存的画面。
篝火被风吹动，影子似乎有了生命一样跳跃起来。火堆劈啪作响，他低头，无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在火光中拉出奇怪的影子。
他想起来了。
他悄悄凑近柯尔曼的耳朵：“哥哥，小狗狗在哪里？”
依然没回应。
夏佐跳下大石，从下方小心翼翼地偷窥着少年安静的睡颜，伸出手指按上他的眉心，将皱褶抚平。他的手去碰触少年冰冷的指尖，上面生了一层坚硬的茧。
他那么努力地学习剑术，一定很想杀了害死他家人的混蛋法师。
“对不起。”
夏佐小小声道着歉。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发生的插曲。
他踮起脚尖，用尽所有勇气给了柯尔曼一个吻，在额头。他们纠缠的影子被火光拖得很长，很长。
“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地画上句号。我会用尽我所有来保护你。请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活到最后。”
邪恶法师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
“柯尔曼·菲茨杰拉德，我……”
句末的尾音含糊在了风中。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十六章 迫近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