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妖说》彼岸萧声莫

26、第 26 章

　　【二十六】

　　南京城的第一场暴雨。下的轰轰烈烈，紫色的闪电当空劈过，天地震惊。站在殿门外的百官都低着头，诚惶诚恐的看着自己干净的鞋子，生怕把头稍微抬起来一点，立刻就被一把大刀砍去了脖子，留下个碗大的疤痕。

　　淅淅沥沥的雨点密密麻麻的落在跪在高高的台阶下的白衣的女子，一年半载的征战，不变的是那身白衣，依旧不染人间的尘埃。

　　无数的雨，丝毫不留情的砸向她，似乎无数的箭，要把她的身体刺个透。她看见过被箭刺的密密麻麻的人的样子。在阵前，她轻轻的挥手，身后的弓箭兵将已经拉至极限的弦放开，那锋利的淬毒的箭铺天盖地的朝那边飞去，一时间，天空都被遮的看不见原来的颜色。

　　只要那边还有一个人，这里的弓箭兵就会一直一直这样的轮换着下去，一次次，最好，敌方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竖起的箭柄，直到那边寂静的没有一丝的声音。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支箭一支都没有剩下的射了出去，运来的十万支箭，最后一支射向了那个冲到叛军俘虏中拿人血洗剑的陈威武。

　　战后，清理叛军的后方，陈威武指着前面一个个被绑成人柱的妇孺，骄纵的说，本将军英明神武，今日平定边疆，要用那些叛军的血慰藉在战场死去的将士。

　　公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来，看你那双干净的手，一定没杀过人吧。亏了皇上找你来，只会娘们一样在后头指挥，什么杀人的活都交给我们这些武夫去做，末将怎么忘记了，你本来就是个娘们，哈哈。来，公主，尝尝男人的游戏，来痛痛快快的爽下。

　　九公主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中的兵书，摆手，说，多谢将军美意，但是那种断子绝孙的事情，本宫还是觉得还是别做太多的好。

　　陈威武的脸色黑了下来，这九公主一直在后头指手画脚，一年多来，他本可以立刻就杀光逆贼，早日归朝，加官进爵，可是她一直拖，直到前几日才被皇上的九道金牌催的不得不下令歼敌。他握紧手上的名剑，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剑也跟着他的杀气呜呜的低鸣起来。

　　可是，他一看站在她身后的杀人如麻却只效忠于九公主的死士们，心中的不平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他愤怒的转身，大步的朝那群无力的妇孺走去。

　　九公主身后的影子慢慢的弯下腰，手中捧了一个上午的茶壶里倒出来的水已经散发着热气，琥珀色的茶水沿着壶嘴不快不慢的流着。

　　九公主只是看着慢慢升腾的水雾，轻轻的说，影子，你杀过多少人？

　　影子恭敬的说，千人。

　　那本宫呢？

　　主人未杀一人。

　　却有无数人死在本宫手下，是不是？

　　影子沉默了。他看着九公主的手，那双美丽的手上却有着浓烈的血的味道，让他反胃。

　　你的箭术如何？九公主突然笑着说。

　　百步之内，无不杀。影子骄傲的说。

　　我们比比，本宫射下那朵开在石头缝里的花，本宫很喜欢那朵花。你的猎物，就是他背上所穿的那件冰蚕丝甲，号称天下最坚硬的盔甲，你有这个能耐射穿么？

　　影子皱了皱眉头，带着几分犹豫的说，没有十分把握，只有九分九的把握。

　　那就试试看。九公主兴趣昂然的说。身后的人递上两把弓，却只有一支箭。影子接过弓箭，拉弓，弦如满月，上弦，在一个瞬间，只是一道光横过眼前，然后视线中的那个人重重的栽下，再也没有钱起来。

　　转头看九公主的时候，却看见她已经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弓，弦在嗡嗡的响着。

　　为本宫把那朵花取来，别伤到了。

　　是。影子提身，凌空飞去，在那石头缝上身体就好像点水的蜻蜓，只是一个瞬间的停留，立刻转身飞回。

　　主人。影子手中放着一朵小小的花朵，那是在江南随处可见的马兰花，开的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可是，在这个漫无边际的草原上，却独见这样一朵熟悉的花朵，叫人心里突然生出了莫名的情绪。

　　很美对不对？九公主看着那花朵，感叹似的说。

　　她的那朵花，开在江南的花，不知道是不是更加的憔悴了？

　　明日班师回朝。九公主下令。

　　诺！全军将士齐声应和，声响震天。

　　军队在皇城外刚刚扎下寨来，皇帝却急忙召她上殿，却让她在殿前跪了整整一个上午，从早朝跪倒退朝。

　　百官从她身边列次走过，无人敢看那个即使是在雨中跪着但是仍然挺直了腰，眼神锐利的白衣女人。

　　她是九公主，一个用身份作为名字的女人。

　　等到所有的人都下了，皇城在瞬间安静了下来，雨丝密密麻麻的落在琉璃瓦上，沿着屋檐溅落于石板上，那声音中，都带着皇家的威严。

　　等公公宣九公主进殿时，那雨已经停了。那场雨，下了很久，下的这个皇家的宫殿都染上了浓重的湿气。

　　公公走在前面，身后带着全身的白衣在滴滴答答滴水的九公主。一路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迹。

　　哼，阿九，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朕的爱将都杀。皇帝的声音明显的底气不足，但是他的威严还在。

　　九公主淡淡的说，陈将军死于叛军的箭下，为国捐躯，是所有将士都亲眼目睹的事实……

　　胡说，阿九啊，阿九，朕以为你是朕的心腹，朕可以放心的让你去做一切的事情，没料到，你的狼子野心却是这般的明显。来人，宣周超。

　　宣周超进殿。太监的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层一层的传下去，就好像是无数的回应回荡着。

　　九公主看着跪在身边的男人，那张脸，怎么会不熟悉，是他拥有了月娘，占据了她最心爱的花朵，那张可恨的脸啊。

　　周超，说说你在军中所见所闻。

　　启禀万岁，臣看到九公主治军严谨，杀敌有术，能为皇上效力，实为社稷的福分。

　　够了，朕要你说说，是不是她杀了陈将军。

　　这……臣当时只看见将军冲进叛军俘虏中，而后就是听见有人大声的喊着，杀人偿命，接着就看见将军中箭倒下。所以臣料想，应该与九公主无关。

　　哼，那到是朕冤枉她了。

　　万岁，臣认为，此谣言定是有人妒忌九公主今时今日的成就才会无中生有，离间君臣情谊。微臣斗胆，请万岁明察。

　　阿九，照现在看来，你也该避避风头了，你的荣华富贵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已经想不到该赏赐你什么了，除非是朕的这个皇位了。

　　儿臣惶恐。

　　周爱卿，听说你家中有一妻子，原是秦淮河畔的名妓，可有此事？

　　臣……月娘有恩与臣，故微臣念及她沦落风尘，接回家中，报答她的恩情，她不是臣的妻子，臣与她，只是知己故人而已。

　　原来如此，既然爱卿有情有义，今日朕就替你做主，将九公主赐婚与你，择日成亲。

　　谢万岁，谢万岁。周超激动的连连磕头，感恩戴德之状让那些太监宫女忍不住掩嘴偷笑。

　　不！九公主的眼睛的光芒越来越暗，直至熄灭，空洞无物。她抓着自己的衣服，拧出了的水从自己的指缝间滴下。

　　真是一场闹剧。自己被当成了一场买卖中的物品，当着自己的面，自己的生死却被这样的决定了。心中不甘，却说不出来，

　　她转头，看那个男人，带着鄙视和不屑还有憎恨的眼神。她看男人如看尘土，低贱肮脏，那是她的傲气，在这个男人为天的世界里，以一女儿身凛然而立。那些男人不会容许一个女人做的比他们更加的好，她最是不屑这样的男子，世间男子都不配。

　　如今，她却还是可笑的沦为了那些目光短浅的男人手中的玩物，她的命运，说是高贵，其实也只是被操纵的木偶罢了。

　　九公主，还不快谢主隆恩。太监那刺耳的声音叫九公主咬紧了下巴，她不甘的弯腰，头在地上敲出重重的声音。

　　回府的车上，影子问，主人，影子有话要说，即使说出的话让主人听的不痛快。但是，影子却再也忍不住了。

　　说，本宫不会怪你。

　　主人原本就可以杀了那皇帝，现在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只要主人下令，影子立刻为你取来那狗皇帝的狗命。

　　够了。九公主按着自己的头，训斥。头痛欲裂，细长的眉拧在一起，脸色愈加的苍白。

　　主人……

　　他该死，但是不能死在本宫的手中。九公主轻轻的说。

　　影子不懂。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九公主的话像是在叹息。她把头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的板上，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太重，太累，需要片刻的休憩，恢复些力量，才能再重新背上那重重的身份，做那个九公主。

　　她的梦里，自己还是那个孩子，站在无数的尸体中，看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的倒下，那个被幽禁的以至于发疯了的女人的身体倒在自己的身边，那张艳绝天下的脸上凝固着她死前的不甘心，总是用淬毒的眼神看她的眼睛空洞着张着，死死的盯着自己。空气里还有她的迷魂香的味道久久不散，加上了血的甜甜的味道，交织着，充斥着她的鼻端。

　　温热的血染湿了身上的白衣，那种血腥气味让人恶心，九公主看着脚下慢慢流动的红色液体，怀疑它们会漫过自己的脚面，漫过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活活的淹死。

　　为什么她的生命里总是有那么多的血，无边无际，像那一场四月的雨，没有尽头。

　　一个男人在血雨腥风总走到自己的面前，温热的手擦过自己脸上的血迹，他弯下腰，让她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她曾经远远的看过，那是一个叫父亲的人，第一次那么的接近，她觉得这张脸那么的陌生。

　　阿九，你长的真像你的母亲。那男人的话让她慢慢的绽开了笑容。她记得那句话，记得那张脸，记得脸上那温度。

　　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疲倦的张开眼睛，刚才的一场梦就不但没有让她得到休息，反而让她变的更加的疲倦，一场梦，把潜藏在她的记忆里的东西都生生的挖了出来，闹的她的一颗心安定不下来。

　　下了马车，看见总管恭敬的站在门口，招手，却也不问别的，先问月娘的事情。总管说，南京城的人都在传那女子红杏出墙。还明珠暗投，给周超带来了奇耻大辱。

　　怎么说？九公主皱眉问。

　　周超出任监军随军出征一年半载，可是近日来周府里的丫鬟说月娘已近临盆。

　　她怀孕了？九公主的脸上露出怅然的表情。无论是谁做的，就算不是周超就算是别人还能怎么样，总不会是自己的，总会有一个男人曾经拥有过她，拥抱着她的身体，享尽她的温柔与美好。想到这里，原本要去看她的心思也没了，一日内遭受太多的打击，心也会跟着倦了，也许是那雨下的太大了吧，九公主自我解嘲的说。

　　本宫要一个人静静，任何人都别来打扰。知道么？

　　是。

　　大门重重的关上，小巷口的马车上，被一只洁白的手掀起的布幕的一角慢慢的放了下来。车子慢慢悠悠的前进，远离那朱门紧闭的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