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玉崔嵬）玉未央》折翼

25、第二十三章

　　负着心头一股怒气，康琼身影乍如流星飞驰，直至飞离千里开外方在一处断崖绝壁停下脚步，崖下击岩巨浪不息，就如他此刻心中难消怒气。而他身后，空归尘衣袂飞扬翩然随之，一派云淡风轻之姿却是全然不曾受到半分影响。
　　“此处景色不错。”足下轻点落于康琼身侧，空归尘负手遥望涛涛巨浪，不疾不徐的夸赞了一句，仿若半点不觉身侧之人怒气。
　　“………有话便说。”空归尘这般眉眼带笑温雅淡然的模样康琼原是再熟悉不过的，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落在眼里竟莫名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
　　“吾只是有些意外，夜素来不喜人族，不曾想竟也有这般上心的时候。”他们原是彼此最亲密的存在，对于康琼的喜怒哀乐情绪变化，最熟悉的从不是康琼自己而是空归尘。如今，这份熟悉因他人生出了变数，又叫他如何能不好奇。
　　“想来这玉崔嵬定是颇有些不同常人之处，倒叫吾也生出些兴趣了。”
　　“你多想了。”那并非什么尖锐刻骨的话，康琼却仍不自主的心中一颤急急出言驳了，那般故作无谓的模样却是全没了平日里万物不入眼中的淡漠，“合适的药魂难找，我养他魂魄多年也不过因为这味补药于小弟有益罢了，若是因着此事出了岔子，岂非叫我空忙一场。”
　　没错，玉崔嵬不过是他养来宰杀的药魂罢了。
　　若非为了小弟，他不会，也绝无可能在意一名人类的死活。
　　不愿去想怒气背后的真正原因，康琼仿若自我催眠般一口咬定了自己多年所为的原因，一扭头却瞧见了空归尘眼中的盈盈笑意：“你笑什么？”
　　“瞧着你这般鲜活的模样，吾高兴啊。”一声低笑，空归尘的话语似是火上添油的撩拨，眼底却染了几分怀念之色。
　　“空归尘！”一句撩拨，顿时引得康琼话中染了三分气急。只是他虽对旁人从不手软，但瞧着空归尘却又偏偏全然下不了手去，只得恨恨瞪了一眼作罢。
　　“吾在。”眼见康琼当真为此失了冷静，空归尘却不曾再玩笑下去。他抬手替康琼理了理因方才飞驰而略显凌乱的发丝，话语中的称呼令人诧异，“二哥，吾很担心你。”
　　他们原是孪生，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存在，然而这万年间却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为了大哥的封印，他必须各界游走，与夜长久分开，但灵犀镜中，那一次次的强作欢颜他却并非不曾看在眼里。他知道，因为大哥与小弟的事，夜这些年几乎没有开心的时候，然而他却又万事藏在心底，如今能有个发泄的口子也是好的。
　　“自从大哥与小弟出事后，吾便再不曾见你真心畅快笑过。”他并不在乎夜用什么手段散火，但那点火的对象他却是有些在意的，或许…离开前他该先将此事了解清楚，“吾知晓，你不愿让吾担心，故而从不在吾面前抱怨发火，吾却更不愿见你郁结在心的模样。大哥被封非是你之过，付出信任更非错事，自来事有轻重缓急，纵然再选千百次，吾相信大哥都会让你先救小弟。”
　　“我……”
　　“去看看吧。”能让夜在察觉到人出事时便即刻赶去查看，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看来那名人类的确很是与众不同，“药魂也好相识也罢，何必着急去下定论。总归于吾等来说，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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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到玉崔嵬的魂魄并未花费康琼多少时间，只是待他与空归尘寻着灵息来到小梅时，那开满白花的绿萼树下安然熟睡的身影却让空归尘不由低低笑出声来。
　　“细雨微微酒香绵长，倒是个安睡的好地方。”
　　看着玉崔嵬那显然是醉酒昏睡的模样，空归尘微微翻掌指尖一勾，连片的梅树下便破土而出数十坛梅酒来。那梅酒正是往日里玉崔嵬常喝的那些，然而其中数坛所蕴含的浓重灵息却昭示着这酒显然并不如康琼曾说的那般单纯。
　　如今玉崔嵬已然成了魂魄，受这梅酒影响更深，是以光是闻着便醉死了。
　　“只是归元灵露所含灵息这般浓烈，即便酿酒时只入数滴也非寻常魂魄能够承受，夜倒真不怕他喝了这些梅酒受不住炸个灰飞烟灭。”
　　“他若这般无用，我又何必留他至今。”唇角微抿，康琼冷声答道，眼中神色却不自觉较方才柔和了许多。他自是知晓玉崔嵬为何会醉，那蕴含灵露的几坛梅酒平日里也是被分散掩埋的，他不曾想到的，只是玉崔嵬竟会在死后回到小梅。
　　当真…如此眷恋这个地方么？
　　“确然，否则如何当得你费心教他巫灵涤魂养魄的功法。”
　　对此，空归尘却只是微微淡笑，康琼的转变他都看在眼里。
　　他从玉崔嵬的魂魄上感知到了一种熟悉的灵力运转方式，那是巫灵密不外传的功法。然而巫灵早已随大哥的封印消失于三界，如今除了他与夜，再无人知晓。即便学到的只是皮毛，即便这种功法只养魂不养身，却也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我原只觉得药魂该是越干净越好，如今想来，却是不知不觉教了许多不该教的东西。”闻言，康琼沉默许久却未再如先前那般激烈反驳。
　　无论最初是何原因，他确实教了许多不该教的东西，纵然能找到千般理由去骗别人却终究骗不了自己。不过短短十年，他竟已然…被一名人类所影响。
　　他该杀了玉崔嵬，这样一切或许便会回归原位了。
　　“世间总有许多事，不到最终难言对错。”看了眼树下安静沉睡的魂魄，空归尘扬手一道法诀，竟是将之封入到一颗流光四溢的灵珠中，而后方将珠子交到康琼手中，“灵息充沛的药魂不宜在尘世停留太久，且先带他回去吧。”
　　搜魂之术对魂魄本身损伤不轻，若非必要他亦不愿行此一招，所以刚刚一瞬他只是稍稍感知了玉崔嵬些许执念与情绪。只望，此番之事他不曾选错才好。
　　纳了魂魄的灵珠在掌心泛着微微寒气，康琼眼眸微垂稍许沉吟终还是将其收入纳戒不再多言。归尘说的无错，纵然留在此地的康琼不过是他一缕神识化身，但也的确已到该回去的时候了：“归尘可要与我一同回月蓬莱？”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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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细雨，透着初春常有的阴冷。这原不是赵圣香这种大病未愈的人该在外头久待的天，可经了康琼先前的那把火，却是连容隐都不好去劝了，只得先让其他人回去备下汤药自己撑着伞在雨里陪他。
　　一种并不渗人却格外压抑的沉默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若不是那抹蓝色身影的突然出现，这种明知已无意义却无法可解的僵持或许会一直维持下去，直到玉崔嵬留下的那些内力损耗殆尽。
　　“吾素以为雨露乃是自然恩赐，只可惜并非所有生命都适合亲近这种馈赠。”蓝袍金发的身影如和煦春风吹走了阴雨带来的寒意，他微微笑着看向圣香，带着如云般让人不由想去亲近的淡然柔和，指间风灵飞舞扬起一道隔雨的法阵。
　　他在圣香惊诧的目光中缓缓走近，足不沾地身姿轻灵，如同一阵微拂的暖风。
　　“您是先前与康前辈一起的……”尽管只有此前骤然一面，但如此让人一眼难忘的身姿面貌自是印象深刻，更何况空归尘于他还有救命之恩。此时再见，圣香忙颔首作揖行了个礼，“此前之事还要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解围。”
　　“你看起来很茫然，还有些自责。”碧蓝眼眸淡含笑意，空归尘不曾避开圣香的礼，也并未接下他的话题，只是十分出人意料的点了一句。
　　那并非什么扎心的话语，却让此时此刻的圣香有些无措。
　　“我……”
　　“小小年纪就郁结在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可愿与吾聊聊。”
　　那话语说的温和，又带着种天空大海般广阔的包容，让人不由便会放下戒备一吐心中不快。但圣香却知空归尘或是有话要问，看了眼眉头微皱的容隐，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前辈是为了康前辈来的吧，您是他的朋友？”
　　若非事出有因，世上又何来无缘无故的特意关心。
　　眼前之人犹如谪仙，一眼便知非是凡间该有之姿，纵然神态言语温润平和，但若非为了康琼，又如何会去而复返，关注他这将死凡人。
　　圣香非是蠢笨之人，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决定与判断。
　　“吾是他弟弟。”低低笑道，空归尘并未隐瞒他与康琼的关系。此时此刻站在此处的虽只是他一缕神识的化身，言行举止却是全然出自他本意，而他原就是为探求某些答案而来，自然也愿为此付出真诚，“可是觉得吾与他并不相像？”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康前辈原本模样想来定然也如前辈这般出众。”这样的答案的确让圣香不曾料到，但空归尘身上奇特的温和包容感让他觉得很是放松自在，心中所想便也就此说出，“我只是…从不曾想过康前辈并非我族。”
　　这样的回答不带一丝隐瞒，只是无可避免的带了些许难过。
　　这些难过不是为他自己，而仅仅只是因为玉崔嵬而感叹。
　　“这些年，他很像人？”对妖来说，像人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空归尘来说，这样的形容中却包含了很多线索。尽管，是好是坏还有待考证。
　　“我与康前辈相识不久，只觉得，前辈他…虽不爱说话心肠却是不坏的。”圣香无法从空归尘的口吻中听出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但斯人已去，是好是坏都已不重要了，现在的他也只是将他所认识所知道的那个康琼说出来。
　　“偶尔我会想，康前辈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他救过大玉也救过我和阿暖，却从不将这些恩情放在心上要求什么。何况，那样暖人的甜汤又怎会是恶人能煮出的呢？是我害了大玉，伤了前辈的心。”
　　他一直一直都记得康琼曾经的恩情，所以在最初的愤怒过去后，他所留下的唯有自责。如果没有他的执念，或许玉崔嵬和康琼如今还结伴走在远游的路上。
　　“吾很意外。”一声轻叹，空归尘对于圣香所言并未质疑，但其中关于甜汤之事有何重要意义却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因为…他的二哥，有很严重的洁癖。
　　“就吾所知，除却家人，便是夜的挚交也不曾尝过他的厨艺。”
　　“………前辈，康前辈会救大玉么？”空归尘的叹息与话语让圣香突然生出了一种荒唐的期望来，他期盼着玉崔嵬于康琼有着不同于其他的特殊，然后或许就能够像曾经通微救活千夕一样，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看来你认为玉崔嵬值得被救。”
　　空归尘没有就此肯定或是否定圣香的期待，只是淡淡笑着。
　　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而接下来他便能得到所需的一部分答案了，虽然不是全部却会是真实的，毕竟他总能知晓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前辈可愿听我说个故事。”一个…或许不够全面却足以说明一些事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这边说一下，康琼和老三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是他俩长得完全不像的，不是一种风格，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