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玉崔嵬）玉未央》折翼

14、第十二章

　　“我想…他们一直都在冤枉你。他们说你是淫贼、是恶魔、是妖怪，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人妖……”说这些话的时候，圣香的眼睛一直看着眼前那碗甜汤，他分明是该为大玉高兴的，却又偏偏心有不甘。的确，康琼这样的人终究太少，能遇上便是种莫大的福气，可这点点的幸福不代表大玉就活该被人冤枉。
　　“即使身体与别人不同，又怎么样呢。你不过是和许多害怕你的人一样的平常人，也会作恶，当然…也会行善。”
　　这世上能让人快乐的东西本就不多，而他想看到些让人快乐的事。就像…做好事受到赞美，做坏事受到惩罚，谎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
　　大玉是他的朋友，而他不愿看到朋友被冤枉。
　　“……圣香…何必呢。”听着这些话，玉崔嵬想笑一笑，想说其实人生没必要太过认真，想说那些人的无聊碎言对他来说早已什么都不是。可看着圣香，看着他的认真和执着，话到了嘴边终还是变成了一声叹息。
　　“我从不信你真能作大恶。他们已经冤枉了你十年，如果还因为他们加在你头上的罪…要你死——”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住了声音，顿了很久，“那算什么？”
　　是啊，那算什么？
　　玉崔嵬沉默着，然后笑了。
　　他早就知道不是么？
　　圣香是一个从眼到心都很澄澈的人，他并非看不穿世事的艰难，却一直都怀着再简单不过的心情，期待身边的每个人都好。
　　圣香想看见一些让人快乐的东西，亦能为此而牺牲而努力而坚持。
　　之所以有这种期待，也许正是因为他自己并不快乐，因为他自己经历了那些不好的往事，所以更加希望身边每个人都好。为此，无论怎样都甘之如饴……
　　他原就是为了圣香才回来的，不是么？
　　反正总归是要死的，既已在阿琼身上偷到了十年的温暖，那剩下的时间就再为圣香证一次道又如何呢？何必执妄，非要守在谁的身边慢慢死去。
　　“你打算何时离开开封？”
　　“该就是这几天吧。”李陵宴先前用无辜路人传递的血书信息他很在意。
　　无论是刘姜联姻还是北汉残军，都不能小觑。
　　而且，之前大玉告诉他，姜臣明已被他杀于救人之时，刘婈又与李陵宴有私，如今这万人大军极有可能落在李陵宴手上。无论如何，这一趟都是非去不可的。
　　何况，只有带来刘婈才能彻底证明大玉先前在莫去山庄确是真心救人。
　　“金丹道长如今重伤在身无法前来，一重禅师虽在，却是为人圆滑不愿得罪昔日旧友。要证明你的清白，唯有找到刘婈带回来。有她出言作证，老和尚为显大公无私必要附和，届时江湖形势便会大不相同。”
　　“姜臣明一死，万人大军便落到刘婈手上。李陵宴既然要用这些人掀起大浪，就不会让你轻易带走刘婈，更何况他还有倾覆碧落宫的打算。先前我虽带走了‘执手偕老’，可世上并非只有这一种控制他人的毒药。”虽说拼死带走了执手偕老和莲渚千里，但玉崔嵬心中明了，李陵宴绝不是个只会准备一条路的人。姜臣明一死，刘婈于他便是那万人大军的大权，绝不可能轻易让人有机可趁。
　　再者，刘婈这女人也不是个好套话的，要她心甘情愿作证可没那么容易。
　　该…再去一趟么。
　　“我知道。”圣香的声音虽带了些许倦意，但其中的坚定却半点也未减少。
　　“你走这一步，白发天眼等人绝不会袖手旁观。”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永远如孩童般纯粹的好友，玉崔嵬一言一语，却是再清醒不过的残酷。原本，让他最终决定重来一回的原因就是圣香的幸福和健康，他不希望本末倒置。
　　对如今的他来说，圣香是除了康琼外最重要的人。
　　但没有玉崔嵬，赵圣香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他本该更多的去顾及其他更重要的人，白发也好天眼也好，而不是总想着玉崔嵬是否受了冤枉，是否应该清白。
　　那些人才是圣香不该舍弃也无法舍弃的东西。
　　“纵然你只是一个人，却无法真的做到特立独行，除非你为世所弃……否则，还是会有许多人，因为你和我的连累，死于非命。如此，还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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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崔嵬没有等到圣香的答案。
　　那句话问出后没多久，康琼便带回了白发天眼带着一批武当山下来的江湖人人在汴京城外与十一门派对峙的消息。结果便是：圣香于一众江湖人面前立誓，以一个月为限，生擒刘伶为证，使此事大白于天下以证玉崔嵬清白。而其中更有其旧友现广东路安抚使则宁以遣兵虎符为抵，让此事再次走向不可转圜的地步。
　　然而更让玉崔嵬无法心安的是，那个雪夜之后，圣香便开始高烧，身体也像被抽空了全部精力一般虚弱不堪。相府不能再回，他们便打算去容隐所住的梨花溪，那儿离开封大约要走一天路程。离开前康琼替圣香诊过一次脉，说是受了劳碌风寒身心俱伤，大病一场是必然，加之心疾恶化，好好养着大约还能熬过年关。
　　康琼虽然不会治病开方，然而诊脉却素来精准，他的话玉崔嵬自然相信。
　　而托妖音找寻的帝麻又不知何时能到，现下除了施试眉信中所写的消息，也就是唐天书乐山宝藏的那一株帝麻，还真是有些无计可施了。但不久前祭血会青竹红墙被姜臣明夷为平地又掳走了李夫人，如今姜臣明已死便会归回李陵宴手中，而李侍御则被碧落宫带走，如果药留在青竹红墙，必在这两方中的一方手里。
　　“先前那一趟大玉已经抢了李小宴两件宝贝，他当真还会在零陵等着别人再上门？”口中含着用来去除汤药苦味的蜜饯，圣香垫着被褥坐在床上同容隐说话，声音显得有些含糊。聿修这日不在，着手联络岐阳几人去了，房里便只剩下容隐和玉崔嵬陪着。玉崔嵬帮过圣香不少次，是以此番容隐倒未曾避着他谈话。
　　倒是闻人暖这丫头，清楚他们不愿自己掺入这趟浑水，早早便自行去院子里帮容夫人姑射喂小鸡去了。
　　“他是在等你，你不到他舍不得走。”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玉崔嵬心中再清楚不过。
　　李陵宴等的是生命中最灿烂的一战，他甚至愿意把圣香视为知己，毕竟世上能有什么比另一个人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更让人兴奋呢？他一早存了想死的心，所以他更愿意去看，看圣香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想…弄脏圣香的手。
　　至于帝麻……
　　玉崔嵬隐约记得，闻人丫头没活过这个冬天。她的病与圣香相同，亦是左脉，如果帝麻在碧落宫，阿宛不可能不给她用药。所以…还是在李陵宴手中么。
　　“那…我便去吧。”眨眨眼，圣香灿然一笑吐了吐舌头，尽管他此刻仍然高烧未退，脸色苍白，“我还得跟他要美丽公主给你作证呢。”
　　“既已决定，那明日此时我们便启程前往湖南。”对于这个结论，容隐未曾多言。尽管他希望圣香能留在梨花溪安心养病，然而他更清楚圣香对于决定了的事一向执拗，不让他去，他亦会想出更多古怪的办法达到目的，不如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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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崔嵬与圣香容隐姑射一行四人乘舟而下，到达零陵已是数日之后了。
　　除了一眼看出问题的康琼，他对所有人都瞒下了内伤的事。
　　他们趁着夜色潜行而往，李陵宴与祭血盟之人果然如玉崔嵬所料，仍在周家庄内。唯一与先前不同的，大约是姜臣明死了之后，刘婈便睡到了李陵宴的屋里。然而在屋顶上揭瓦看到床上那两人之后，玉崔嵬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不好了。
　　李陵宴的脖子上带着串东西。
　　一串较之他先前辛苦盗走的那串略小，本质上却并没有任何区别的东西。
　　一串真真正正不掺杂质的执手偕老。
　　而刘婈的嘴唇、肩头、手指……所有与李陵宴接触的地方几乎都在闪着蓝光。
　　天道啊……果真从无可能轻易便让人钻了空子……
　　暗叹了口气，玉崔嵬正想对另一头同样看到屋内情形的圣香比个下去的手势，许久不见的冷琢玉却已先他一步将圣香引去了庄外。两人说了些话，素来喜欢出人意料的圣香少爷便惊天动地的大叫了起来，甚至…还拾起了门外的扫帚‘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门，刹那间便闹得鸡犬齐鸣，鸡毛满天。
　　“小宴——小宴——本少爷来找你吃饭赌钱了，快起来迎接本少爷！小宴——李小宴——”
　　然后没多久，一身睡袍的李陵宴却是果真满脸无奈地出现在了门口。
　　便是仍还潜伏在屋顶的玉崔嵬也被这一出闹得一愣，继而险些笑出声来。
　　前世的这个夜晚，他因为内伤太重并未跟来周家庄，所以只知圣香在此与李陵宴定了一月杀人之约，并不知晓这位大少爷竟还闹了这么一遭。而今，却是要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发生了。
　　解药，帝麻，刘婈……
　　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