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觊觎你很久了》沉闇

35、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六年”这两个字让康一帆浑身一个激灵，她心里虽然升起一丝慌乱，但是脸上却半点儿不露，带着一分恰到好处的懵懂和恐惧，抬眼看向他。一边内心却在飞快地算计着，这个警察找自己是干什么的。

　　按理来说，她当初对罗军做的事情他应该不会拿出来说，毕竟这牵涉到他一些见不到人得东西。况且，她在国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听说过国内有警方在找她，回来这段时间看到裴景梵的反应，也发现他并不是很紧张。换而言之，当初她对罗军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怀疑，起码就算是怀疑，也没有跟她哥哥接触过，所以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这个警察来找她，是把她当成了受害者吗？

　　几乎是一瞬间，康一帆就确定了自己在这个警察眼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她脸上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惊惶来，不再看他的眼睛，好像是什么东西触碰到鹅卵石，就这样滑开了。

　　方陵见她这样的反应，越发笃定她是受害者，往旁边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裴景梵的人影，于是跟康一帆说道，“裴董今天没跟你一起吗？”

　　“没......我今天是来找好朋友的。”所谓的“好朋友”，就是旁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狍子陈澈。

　　方陵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康一帆说道，“我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好不容易裴景梵不在康一帆身边，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要是裴景梵过来了，有他在，说服康一帆会很困难。

　　康一帆脸上果然露出一丝犹疑，像是很不情愿一样。她侧头看了看陈澈，想要叫他又不敢叫。方陵见了，连忙说道，“就几分钟几句话，康小姐请给我这个时间好吗？”

　　康一帆眼睛还在往陈澈那边飘，“我......”

　　陈澈这下终于有反应了，他抬头看向康一帆，问道，“怎么了？”

　　她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想了想，说道，“没事，我碰到一个老朋友。他有话要跟我说，我去去就回来。”

　　陈澈虽然疑惑她这不知道是为什么看上去很为难的样子，但是看到康一帆虽然犹豫但也没有被人胁迫，于是点了点头，“行，你去吧，我在这边等你。有什么事情叫我啊。”

　　这下，原本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康一帆就不能不去了。

　　她心里哭笑不得，然而最终还是跟着方陵一起走了。况且，她也很想知道，方陵那边，究竟是怎么看这个事情的。

　　他们两人找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方陵开门见山地说道，“康小姐，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还会回母校的。”

　　康一帆脸上神色淡淡的，在她了解事情大致之前，她不想说太多，免得暴露自己。

　　“六年前，就在你出国之后不久，我就上门找过你大哥，当时是因为有女孩子到我们这边来报警，说是你们学校老师涉嫌xing侵。其实这样的案子我们这几年都能接到，但是由于案件的特殊性，每次都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更别说，这个老师手中权力还挺大，如果他要用毕业证做威胁，遭过他毒手的女孩子都不一定能够毕业，读了十几年书，毕业证拿不到，这对很多家庭条件一般的女孩子来讲，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考虑到这一层，很多女孩子也就不敢再站出来指控他了。一旦没人控告他，即使其中有孤勇之人站出来，时间一长，身边没有人支持，加上经济和精神方面的原因，也很难坚持下来。这也是为什么，你那个老师罗军，侵害了这么多女孩子，甚至还把她们当做工具进行权色交易之后，还能在你们学校安然无恙这么久，披着人皮这么久的原因。”

　　“我盯着罗军好多年了，这个案子不同于一般的案件，它隐蔽，其中牵涉到各方面的利益，办起来会非常困难。但是如果不把他拉下来，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孩子会遭到他的毒手。已经有学生不堪重负跳楼自杀了，现在我们国家说起xing侵这件事情还是讳莫如深，在一些小地方，甚至大地方一些不开明的人眼中，依然觉得原罪在于女性，而不是那个男人。康小姐，你也是女孩子，这种心情，想必你比我能有更深的体会。”

　　“说了那么多，一不小心就说远了。”方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站出来作证。”

　　“康小姐，你跟绝大部分遭受毒手的女孩子不同，你家庭条件相对来讲比较好，没有了经济压力，况且你现在已经有工作了，还是权威电视台的外派记者，你的话更有可信度，他现在也伤害不到你了。如果你能站出来指证他，将罗军绳之以法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的。”

　　“方警官。”康一帆静静听他说完，明白了他的来意，此刻方才开口，“就算我站出来指证他，恐怕也不太可能让他得到惩罚吧？当初他的确是有这样的意思，但是最终没能成型，我那天正好经期，所以......”这套说辞，康一帆已经准备好了六年，此刻方才说出来，“他没有伤害到我，就算是我站出来指证他，最多也只是个‘未遂’，一个‘未遂’，你打算怎么告他？况且，只有我一个人的证词，你觉得真的可以吗？”

　　“只要有人站出来，便是往前踏了一大步，我相信，会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出来指证他的。”

　　康一帆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没有看出来，方警官年纪也不小了居然还是个理想主义者。”

　　方陵听到她这句嘲讽的话，微微一愣，康一帆立刻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太张扬了，连忙将脸上的表情一收，说道，“方警官，如果可能我当然希望能帮她们一把，但是有的时候是她们自己都不肯站出来。这样说或许比较......凉薄，但你认为是不是这样呢？还有一点你想到过没有，就算你拿下了一个罗军，他身后的人呢？你一个小小的警察能全部拿下里吗？再说了，据我了解，罗军的妻子在本地也很有势力，就算你们把罗军抓了，你说他的妻子会不会对那些女孩子实施报复呢？我做新闻，总是能关注到很多人没有关注到的东西，能够将坏人绳之以法固然好，但是绳之以法之后呢？证人如何保护？你们有一个确切的方案吗？”见方陵微愣，康一帆淡淡说道，“没有的话，我想很难有女孩子愿意站出来吧。”

　　康一帆说完，不再跟他废话，抬起脚步往前走去，只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方陵的声音，“康一帆，你就这样冷血吗？你在国外调查过那么多的案子，现在轮到你头上，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外强中干，说的是不是就是你这样的？所以，你就要看着越来越多的女孩子遭到他的毒手吗？”

　　康一帆听了他的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他说道，“方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奈何对方不当真，“这些你们没有考虑过，然而我不能不考虑。是，法院宣判之后，你们的工作就完成了，但是证人的路还长。他们往后会如何艰难，你是法律工作者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你却忽视了。或者说，被你有意无视了。你现在想办案，我能理解，但是为了办案就忽略后面的事情，我觉得不是理由。”

　　她说完，再也不管身后的方陵，抬起脚步朝前面走去。

　　陈澈已经等她好久了，看到她回来，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儿不好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康一帆笑了笑，“对了，你等下陪我去趟教师办公室吧，我难得回来一趟，去看看我大学时候的老师。”

　　陈澈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六年过去了，学校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康一帆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系主任办公室，他们师生叙旧，陈澈一个外人不好去打扰，于是就在外面站着等她。

　　系主任办公室门开着，康一帆一走过去就能看到正在里面看杂志的罗军，她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甜甜地笑起来，“罗主任，又见面了。”

　　罗军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看，发现是康一帆，脸色猛地变了。

　　她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不请自来不说，还径自走进去，冲他低头笑道，“几年不见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这个位置啊。不过想来也很正常，系主任嘛，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得的是不用承担太多责任，又还能满足私欲，换成谁恐怕也舍不得变吧。”

　　她笑意嫣然，看上去十分美好，然而那一夜的记忆深深地扎在罗军心中，他后来在病床上醒来，回忆起来，才觉得不寒而栗。换成任何人，发现别人能在自己睡梦当中取了他的性命都会觉得恐惧吧？更何况罗军原本就不是胆大的人。

　　他猛地收起杂志，看向康一帆，“你想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啊。”康一帆摊手，“找老师来叙叙旧而已，干什么那么紧张？”

　　“我觉得，我跟你没什么好叙的。我没有教过你，你应该找你的专业课老师叙旧。”

　　他越是紧张，康一帆发现自己心中越是畅快，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顿时喜欢上了这种恐吓别人的感觉，还爱不释手。“我出国几年，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关注过我？我现在是驻外记者，嗯，换句话说还有一定的话语权。”她肤色雪白，瞳仁的眼色却很浅，此刻迎着阳光，好像玻璃珠子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道老师有没有为我骄傲呢？”

　　她明明没说什么，也没有对罗军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然而配合上她那诡异无比的语气，和罗军以前对她留下的心理阴影，硬是在大白天让人出了一身冷汗。罗军本来就外强中干，看到康一帆却还要维持最基本的体面，“你不算我教出来的学生。”

　　“那就是不骄傲了。”康一帆偏头，“你这样说，怕不怕我杀了你？”

　　她这话一出，罗军脸色猛地一白，他越是害怕，就越是取悦了康一帆。她见了，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拍了拍罗军的肩膀，“放心吧老师，我不会这样做的。”她是真不打算这样做，只是听方陵提起了，偶然间想起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就是这个人，让裴景梵把她送出了国，既然来都来学校了，她少不得要过来看看了。

　　康一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在学校里动手的程度，况且她现在并不想杀人。然而这话听到罗军耳中，又是另一种意思了：康一帆是现在不打算杀他，往后找到机会了，还是会动手的。

　　他脸上越发不好看，他脸色越是不好看，康一帆就越是开心，她见差不多了，冲他笑了笑，“老师你慢慢办公，我们有空再说。”

　　说完，就替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掉落的声音。

　　嗯，康一帆耸了耸肩，刚才进去的时候他桌上有个紫砂茶杯，应该是那个碎了吧。

　　真可惜。

　　陈澈早已经在楼底下等了很久了，见到康一帆出来，便把车开过来，载着她一起出去。她神色轻快，看得陈澈一愣，他问道，“见了老师这么开心？”要知道康一帆一直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好像一滩乌漆墨黑的水，看不见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也看不见里面有多深。

　　“当然。”康一帆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看向他，“我刚刚，恐吓了一个人。”

　　她兴高采烈的，然而听在陈澈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他脸色微变，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为什么？”

　　正常人，怎么会在恐吓别人之后这么高兴？康一帆不正常，他早就发现了。虽然她伪装得很好。

　　康一帆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下，淡淡说道，“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正好也碰到了。”

　　陈澈听见她这样说，干脆把车停在了一边，“一帆，你这样不配合，我没有帮你。你口口声声跟我说，你要做战后心理疏导，可是我觉得，你的心理问题，不是战后才有的。你应该很早以前就有了。”

　　康一帆脸色一僵，陈澈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她，“你愿意说就说，我不逼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就行了。”

　　他这样善解人意，康一帆也不好再坚持了，她抿了抿唇，说道，“我......经历比较特殊，没有办法感觉到你们正常人的感情，尤其是比较好的那一方面。像你们所说的什么同情、共情，我统统都感觉不到。至于另外一面，负面的感情，我好像比较容易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