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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第二十四章

      康一帆没有注意到她怀抱中的裴景梵身子一僵,她仿佛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一边安慰着裴景梵,一边将她永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拖了出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了,在我到你们家来之前我就杀过人了。我爸爸,当时他喝醉了酒,不对,他不是喝醉了酒,他喝了酒,但是心脏病突然发作了,拿不到药,他想叫我帮他拿,可是我没有。”

      “我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他,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的呼吸慢慢衰竭。我甚至,在他刚刚要碰到那瓶药的时候,还把瓶子挪开了一点儿,不让他拿到。”

      第一次杀人是因为那个人对她不好。她所谓的“爸爸”是个人渣,在她妈妈还在的时候就当着她们母女的面把那些小姐引回来。她妈妈是个相貌平庸的女人,然而她爸爸却是附近闻名的帅哥。那个年代的男人早就知道如何让女孩子为自己发狂,尤其是那种胆小怯懦,爱他爱到卑微的女人。

      他选择了一个这样的女人结婚,因为他本身能力和出身的原因,注定他不可能接触到如何富贵的姑娘,康一帆的妈妈这样的女人就已经是他所能选择的最好的了。就跟那些洗手作羹汤、最后选择了一个“老实人”嫁了的女人一样,她爸爸选择了她妈妈。

      然而他却不肯安分,一边要挥霍着她妈妈原本就不多的工资,一边仗着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干重活,所以理所应当地在家里不事生产。他嫌弃康一帆的妈妈为人木讷,又没有一张好看的脸,所以总是出去找小姐。刚开始的时候还知道收敛,后来看到康一帆的妈妈只是在言语上说他之后,他就越发大胆,甚至好多时候当着人家的面和那些女人一起来奚落她挖苦她。

      康一帆的妈妈在生了她之后又怀过一次,但因为当时生康一帆的时候月子都没有坐好,落下了病根,那个孩子还没有长大就掉了。她爸爸认为康一帆的妈妈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于是越发在家里作乱,经常当着康一帆的面打她妈妈和她。

      那时候康一帆还小,但那个时候的记忆却像是刻在了她脑子里面了一样,洗都洗不掉。她还记得,她妈妈浑身颤抖地抱着她,躲在他们家的碗柜里,等待着那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帆帆,我们杀了他好不好?我们杀了他......”她的妈妈,原本是一个相当贤惠的女人,然而在她爸爸的磋磨下,已经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她和她妈妈一样木讷,听了她妈妈的话,伸出手,仔仔细细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太小,还是怎么回事,她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越擦越擦不完。

      那个时候康一帆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妈妈防她爸爸像是防贼一样,不许他接近康一帆,连帮他递个东西都如临大敌。

      她从小就是跟她妈妈一起睡,她爸爸在客厅睡沙发。那天晚上她想尿尿,结果转身一看,发现她妈妈居然不在她身边。那会儿她也有几岁了,能够自己独立上厕所了,正打算自己去的,谁知道走到客厅,就看到她妈妈手上拿着一把菜刀,正放在她爸爸脖子旁边,好像在看看究竟从哪个角度砍下去能够一刀致命。

      窗外月光像今夜一样,亮得让人心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妈妈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来,看到康一帆的那一刻,她手上的刀几乎要拿不稳了。没有等到康一帆说话,她就连忙飞扑过来,一把捂住康一帆的嘴,把她朝屋内拖去了。

      过了没有多久,在一次她妈妈和她爸爸出去的时候,她妈妈被车撞死了。

      她爸爸为此还拿了好一笔人家送来的赔偿金,可惜他这个人爱挥霍,到他死的时候,已经被花得差不多了。

      她妈妈死了之后,她爸爸当然更加没有顾忌了。那些女人在她家里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看在赔偿金的份儿上愿意跟她爸爸好好过日子的,可是她爸爸实在太不是东西,一看就不符合“老实人”的范围,那些女人也就渐渐淡了心思。更何况,她爸爸总是在当着那些女人吹嘘,他第一个老婆是他杀的,再来一个他一样杀了换赔偿。虽然他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像有那个种,但是万一呢?

      妈妈去世之后,康一帆更加没有人可以保护她了。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每当喝醉了,或者跟那些小姐做的时候不满意,那个男人就要打她,康一帆不能反抗,越是反抗,越是挨打得厉害。她渐渐地摸索出一条道路,就是人家打她的时候,尽量抱住头,把身子缩起来,这样那个男人打她就不会打到她身上脆弱的地方了。

      之所以没被打死,当然不是那个男人手下留情,而是因为他的那些露水情缘还有几分人性,有的时候看太过分了,劝一句,见她饿得太厉害了,赏一口吃的。

      终于有一天,有机会让她终结自己这样的生活,康一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那瓶近在咫尺的药给拿走了。

      她看着那个男人在她面前痛苦挣扎,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没有了往日的暴戾,仿佛一团烂泥一样,连个人形都没办法维持。

      按理来讲,她应该是觉得很畅快的,但是没有。她像今天杀人这样,心中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好像那不是人,那是小鸡小鸭,死上一个两个,都没有区别的。

      裴景梵听她这样说,只觉得遍体生凉,汗毛倒数。他浑身僵硬地从康一帆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用一种梦游般的语气问她,“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连她爸爸都杀?

      他们当初还以为这个男人是因为喝醉了酒被呛死的,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吗?是她拿走了人家的药,才导致了他的死亡?那这么多年来,他这样细心呵护的姑娘,又成了什么呢?

      外表这样美好,内里究竟藏了一个什么东西啊!

      康一帆没有察觉到裴景梵的异样,回答道,“因为他对我不好。”

      那个男人,实在是死有余辜。

      是,裴景梵当然知道那个男的对她不好,那个时候他们两家人就住门对门,那个男人发火砸东西的时候他那边也能听见,但是对她不好,就要杀人吗?他知道康一帆那个时候才几岁,也知道她没有能力反抗,可是,正因为她才几岁,所以这样的事情听上去才恐怖啊!

      他究竟捡了一个什么东西回家?!

      杀了人,还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来跟他说话,裴景梵觉得简直不寒而栗。

      夜色下,康一帆那张雪白的容颜好像鬼魅一样,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意识地伸手推开她,让她和自己保持距离。

      康一帆敏感地感觉到了裴景梵对她的排斥,一颗心瞬间碎了。她觉得人真是奇怪,当她把自己伪装成为大家都喜欢的样子的时候,这些人又嫌弃她虚伪;但是当她把自己最真的一面展现给大家时,人家又觉得她真实的样子实在太丑陋了,根本不屑一顾。所以,这些人究竟要她怎么办呢?

      她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喜欢自己而已。

      长这么大,除了她妈妈,就只剩下裴景梵对她好了,现在,这是连裴景梵也不想理会她了吗?

      裴景梵偏过头,避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目光,他告诉自己,康一帆这个样子,心里又不知道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心思。“我该把你怎么办呢?”他是真的不知道将康一帆如何了。他也是个凡人,也会觉得不堪重负。以前为生计奔波,现在又有公司的事情压在肩上,原本以为他妹妹最省心最不让他操心,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他一向是什么苦什么累都打掉牙和血往肚里吞的,然而现在却让裴景梵有种几欲落泪的冲动。

      “小帆,你这样,让我真的无能为力......”他觉得他拉不回康一帆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裴景梵能够拉得回来的。他思考一下,勉强将自己从情绪当中抽出来,说道,“你出国吧。明天就走。”

      那个老师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况且就算是救回来了,也会有无尽的麻烦。康一帆杀人是事实,万一碰到一个喜欢较真的jingcha,或者中途又出了什么纰漏,她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裴景梵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毁了。虽然他没有办法拉回康一帆,但还是想竭尽所能地庇护她。

      康一帆听到他这样说,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哥,你不管我了吗?”

      裴景梵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无力感,他想也没想地就说道,“我管不了你了,你从小到大,那么有主意,我哪里管得了你呢?”

      他说的是真话,他是真的觉得管不了康一帆了。但是觉得是一回事,真正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过是个白手起家的小商人,做不到手眼通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善后。但是这一次康一帆对上的,不是一般人,不是她那个死在家里几天都没人发现的死鬼老爸,那是一个大学的系主任,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人脉,都不是康一帆能对抗的。他只能趁着人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把人送走,能送多远送多远。

      他是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这话听在康一帆耳朵里,却好像裴景梵不要她了一样。长久以来被她死死压住的惶恐瞬间爆发了,康一帆顿时大哭起来,她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哥,我不走——你不要让我走——”

      “你不走怎么办?”人死没死还不知道,万一死了,康一帆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去做lao?她这样处心积虑,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把人杀了,就算在大部分人眼中觉得情有可原,但是又有谁愿意轻判她?

      “不,我不走——”康一帆死死地抱住裴景梵的腿,“哥,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

      她泪如雨下,感觉自己好像再一次被人放弃了。她不想走,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庇护她的地方,她不想就这样放开。

      然而裴景梵却不想听她那些,康一帆一扑上来,他额角的青筋就跳了跳。他低头看向康一帆,问道,“你不走你打算怎么办?坐牢吗?”

      “我去自首——哥,你不要让我走——”这话一出,裴景梵感觉自己的心又跳了跳,他现在恨不得康一帆赶紧去死,他费尽心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她能好好的,结果这货居然要去自首都不愿意离开,那他对她的好算什么?喂狗吗?!

      “你给我住嘴!赶紧收拾东西,带上你的签证和成绩,给我滚出国内。学校的事情你先过去了再说了,现在你人要走。”裴景梵见她不动,就打算站起身来亲自帮她收拾东西,康一帆见他要进自己房间,连忙尖叫一声,“不——不许——我不走——哥,我不走——你不要让我走,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裴景梵的大腿被她死死抱住,根本挪不动,康一帆的恐惧他理解不了。在他眼中,她连杀人都不怕,还怕其他什么呢?更何况,眼下她离开,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这样为康一帆打算,她从来不放在心上,裴景梵却已经打定主意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了。他想要把腿从康一帆的手里抽出来,然而她死死抱住,裴景梵根本抽不动。

      他忍无可忍,不想再让她继续胡搅蛮缠,正要抬腿,谁知道一下力度没有控制好,就那样一脚踹到康一帆的心口上面去了。

      她被裴景梵踹得倒退了好几步,身边的一切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全都静止了。

      裴景梵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起康一帆,然而他才刚刚伸出手,就猛地想到他们眼下这幅场景并不适合伸手,于是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想,也好,她这样误会了也好,要是能死心,从今往后安安心心待在国外,也是好事一桩。

      他是真的,拖不动了。

      裴景梵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累过,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家都是老牛拉破车地带着走,现在,他带不动了。

      康一帆怔怔地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裴景梵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来对她都是很好的。他只是不会表达,但却有一颗相当柔软的内心。这样一脚踢过来,她没有遇到过,难以接受。

      她在地上坐了会儿,片刻之后苦笑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你让我走,好。”

      她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手脚麻利地去卧室收拾东西了。裴景梵看着她的背影,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跟上去干什么呢?康一帆好不容易才答应了要出国,他现在跟上去,算个什么事?

      裴景梵给她把机票定好,就在外面听她收拾东西的声音。他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走到今天了。

      际遇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片刻之后,康一帆背着书包拿着一个箱子出来了,裴景梵见她行李这样少,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这话一出,康一帆又快哭了。她抬起头来,正想问裴景梵她能不能不走,他就已经站起身来,替她拉过箱子,自顾自地给她做了决定,“也好,衣服什么的不用带那么多,过去了再买就行了。”

      他拉着箱子走在了前面,跟着康一帆到了小区停车场,然后载着她朝机场开去。

      他在取票口将票拿给康一帆,对她说道,“十一点五十五的飞机,过去之后会有酒店的人来接你,你先在那边住着,国内手续办妥之后,我会托人给你把在美国的入学手续一起办好的。到时候你就可以继续上学了。”

      康一帆抬眼看他,“哥,你回来看我吗?”

      裴景梵默不作声。

      康一帆瞬间懂了,她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拎着箱子进了安检。裴景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他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一直坐到康一帆的航班起飞,他才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裴靖齐已经回家睡觉了,他并不知道今天晚上他们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犹自睡得安恬。

      裴景梵将康一帆的照片发给美国那边的酒店,反复确认他们会去接人之后,这才潦草地洗了一个澡,连头发都没有擦干净,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电话那头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裴先生吗?我是你昨天晚上救助的那个老师的家属,现在正在医院,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我有点儿事情想要问一下你。”

      裴景梵的瞌睡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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