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不知不觉

1、游戏

　　有一种人，他们生来即没有眼泪，不会哭泣，也不会欢笑。他们睁着冷漠的双眼漠然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而言，世界一分为二，自己，与自己以外。
　　循即是这样的人，他从不关心任何人，从不在于任何事，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根本不会。母亲下葬那天，父亲拿着皮鞭狠命地抽他，想逼他哭出来，但一直打到他身上血肉模糊，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循依然只是冷漠地回应着父亲的愤怒。父亲跪在他旁边，捂住脸，痛苦起来。循忍着疼痛，爬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爬上床，睡着了。
　　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异于常人，他经常身上按在胸口上，可以感到心依然在跳动，但，没有任何情感传递过来。七岁时，他遇到了流云——一个四处漂泊的箭侠。流云当时对父亲说：“这孩子，生来就是个离世者。”那是循第一次得到的有关“离世者”的印象。流云在他们家住了一阵，教他射箭以及其他武艺，他学得很快，因为心无旁骛。流云走的时候留给他一支箭，说还是希望循可以记住他。循的确记住了，也第一次从胸口触到了一种微弱的情——感激。
　　循后来见过一个离世者，喝得醉醺醺得在酒店里高声唱歌，或者说嚎叫，砸烂酒坛子，摔破桌子凳子，甚至拎着棍子见人就打。店里的人只自顾自喝酒、谈天，伙计也不去理会他，只招呼别的客人，被他打到的人也只一声不吭地走开。那个人闹了一阵子，呼呼喘着粗气，从身上抖抖索索摸出一把银子放在柜台上，跌跌撞撞走出了酒店。循跟着他到了野外，他发现了，转过身跪倒在他面前，颤抖着说：“求求你，跟我说说话吧，我给你钱，跟我说说话吧……”循只是一动不动盯着他。那人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河边，纵身跳了下去。循一直记得他抓狂的样子，跪下来时猥琐的神情、绝望的眼神，他就想着还是不要变成那样子好，他不想做离世者。所以，他抓住了自己仅有的一点对于流云的感激之情——
　　十七岁那年，循终于还是跑到了绝世谷，跪在冰像面前，说他想成为离世者，说完之后倒在了地上。等他醒来时，左手背上已经有了一个“离兽”的印迹。那个，便是离世者的身份证明。
　　第一个离世者，据说就是那冰像，他与当时的最高统治者约定，要求放逐他之外的世界，也要求被放逐。离世者是最为自由的，他允许做任何事，奸淫掳掠无不可，唯一的要求是不出自任何情感。他之外的世界不允许对他进行制裁，他们可以忽视他，当他不存在，也可以对他施以任何酷刑，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使用任何手段杀了任何一个离世者，只要做得到，唯一的要求是不出自任何情感。
　　想要成为离世者的人必须与冰像立下誓约，违背着的下场无人知晓，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一个真正的离世者最终的结局。许多立下誓约的人终究忍受不了全世界的孤立，不是发疯就是自杀。
　　离世者不是隐士，隐士有他自己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他是主宰，离世者出入人世间，即使对于自己的生命也不能完全主宰。隐士抛弃世人，离世者抛弃世人也被世人抛弃。隐士通常是高人，离世者什么都不是，连蝼蚁都不是。
　　简单说，这是一个游戏，大家约好了谁也不理谁，看谁撑得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了这个游戏，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加入了这个游戏，不知道为什么都遵守着游戏的规则，只知道违反规则的人要受惩罚，输掉游戏的人也要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