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湔雪倾情》浮生永夏

8、勘破残梦空追忆

　　清晨时分的城，大雪刚住，悠云一行人都已收拾停当，向名剑山庄进发。华丽的马车里，悠云斜靠在软塌之上，手中搭着她的筝琴，却不奏。昨夜的动人一曲，似乎已成昔日残梦，今朝追忆，徒余遗憾而已。
　　不过三刻钟，马车已然驶到了名剑山庄的正门。悠云微微掀开车的侧帘，松柏之树，林立在山庄正道的两侧，巍然矣，森然矣，却在白雪覆盖中只露出墨黑的树影，让悠云的心里，先对这个莫大的山庄留下森然的影子。几代经营，偌大的山庄美则美矣，却似乎残墟废里般，透不出人烟生气，悠云莫名的瑟缩了一下。
　　这里可是她了却残生的地方？
　　忽然，有剑气破空之声，雪已住，风未停，风撕扯开车帘，悠云见到了她在名剑山庄所遭遇的第一人。
　　一个男子，精壮着上身在雪地里练剑，招式是极简单的招式，悠云却从其中看到了虎啸龙吟的气势，似乎天地间，只有这柄普通的寒钢剑，这样一个气势过人的男子，用最简单的招式，却使得风云变色，山河吟啸。
　　他？莫非？
　　悠云想到了昨夜窗外那个黑衣男子，黑夜中面目不清，除了一双眼亮的动人外，的确难以辨认，但是都一样的剑气逼人，想来应是同一人不错。
　　正思考间，从内门中，几个人已经迎了出来，悠云刚下马车在雪地中站定，刚才练剑的男子已经不知所踪。迎来的一行人中，领头的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素白的脸，沉稳干净。此时在悠云心中飘荡只有干净，这个男人，仿佛和漫天风雪融成一体，是一片纷飞的白色干净的大地。他微微欠身，“悠云小姐一路辛苦了，在下大伯，请随我来。”
　　原来，为整个名剑山庄打理上下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一个以沉稳干练支撑名剑山庄的男子。
　　大伯带着悠云在山庄的曲径里穿行，悠云始终觉得，这里的□□草木，无一处不美，却也无一处不冷。转眼间，到了一幢小小的内苑外，大伯向悠云示意进去，自己却并不出声，负手长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悠云踏上院阶，房门便无声的滑了开来。
　　临窗立着的那个男子，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陈旧的味道，是陈旧没有错，就像从旧置了二十年的发黄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哪怕当年如何笔墨风流，二十年的岁月涤荡，如今也只是一层倦倦的旧。他微微的弓着身子，空气里一种常年不流动的倦意。但是哪怕再旧的画卷，只要当年是风流绝色，如今也丝毫不走型的，只是岁月留下了一层黄旧的底色而已。而悠云也终于知道，当年人人称赞的江湖第一公子是如何得来了。名剑的面目是英俊的，他的英俊却不是一种一见面就能先声夺人的迫人的英俊，而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情何景，都能和他的容貌气度相符合的英俊。悠云想，这样的名剑，无论是竹林中抚琴煮酒，还是青楼上散发高歌，无论是飞雪中萧萧剑舞，还是书房中优游笔动，都无不和他的面目气度相符合。哪怕二十年的隐世幽居，也不能夺走他分毫自在。
　　悠云便深深行了个礼。
　　名剑淡淡地开口说：“委屈你了，这是名剑山庄欠南宫世家的。”
　　片刻之后，名剑便引着悠云，到了名剑山庄的剑阁。剑阁里，公子们已然立于两侧，都不过是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子，悠云初一见，便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十五名男子，都身架匀长，骨骼秀致，看的出本身就已有练武难得的资质，当年，不知道花了怎样的心思才能从幼儿中齐聚出这十五人来。一个个都目光迥然，吐纳悠长，显然都已在剑术一艺上有所小成，更难得的是，悠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们对于手中的剑，似乎已不仅仅在于要争得一个名剑之位，那是一种剑客对剑的温情。
　　然而，此时更表诸于众人神情之外的，是不用言语，便也如此明显的，惊艳。悠云知道自己的皮相是不丑的，但今天也是第一次在如此之多的青年男子面前被这样青涩也不缺热忱的目光关注，悠云知道是该有女儿家的娇羞的，只是她的心中一片坦然，仍步履淡然随在名剑身后向前行去，倒让名剑也对她忍不住侧目，眼中似有赞叹之意。
　　突然，悠云的眼中就闯入了那个男子，那个从昨夜到今早，都让悠云一片惊异的男子，此时仍穿着一身黑衣，神情冷竣的立在众人之中，只淡淡扫视她一眼，便不再多看。十五也突然跳进悠云的眼眶，还是那副笑嘻嘻的神情，看着悠云。似乎众人之中，只有这两人，眼神中没有其他人的深意。
　　名剑和悠云走上首席，名剑皱了皱眉，仍似乎倦倦地开口说：
　　“悠云，是名剑山庄第七代的庄主夫人。”
　　没有人应声，但是悠云感觉的出，空气中已经有了什么东西不复平静，那些因她的到来而惊艳的男子们，此刻更多了几分炽热。
　　悠云不明白名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悠云知道，名剑今日是有意如此，把她像胜者的囊中之物般带到众人面前炫耀，无论有没有其他的目的，她今日的亮相都足以让这些本就热血沸腾的男子，更加躁动起来。而她的价值，也不过是追逐之后的奖赏，悠云淡然的对自己笑了笑，从南宫世家到名剑山庄，从一份大礼变成另一份大礼，也许女子，本该如此。
　　悠云所居的闲云居里，她轻轻的拭她的琴，昨日残梦今何在，琴音袅袅换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