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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一日工夫,屈楚才前往镇抚司在汴梁的办事衙门打理积压下的差事,将□□谋逆案一百余口人犯移交至提点刑狱司复核。午后拜访前朝遗老、□□坐师陆心元,密谈至亥时,拖着疲惫的身子乘上马车。

      韩构被他支去陪屈凉了,留在身边的是镇抚司总教习郑仲。惯用长棍、力可扛鼎的男人不如韩构那般锋芒毕露,面阔方正,皮肤黝黑,手宽脚长,像个粗使伙计。

      屈楚才对郑仲道,“镇抚司的儿郎都无事可做了?我又不是离了人不成,韩构不在,你又来了。”

      郑仲不答话,抱持长棍守在马车边上,看那模样还能站上许久。屈楚才俯身上了马车,郑仲便负棍追随其后,不远不近正离开两丈,进退合宜。

      屈楚才无奈道,“进宫。”他回城已有多日,该是时候去见见皇帝了。

      马车停在神策门外,屈楚才下了车。月光下他的面庞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犹如从坟里爬出来的孤魂,在世间毫无目的地游荡。守门的巡卫司侍卫先是一惊,随后才躬身道:“屈大人!”

      屈楚才手腕一翻,将皇帝御赐的桐木令牌递给他,“进宫面圣,有事要报。”

      “请。”侍卫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御笔亲题“通行毋禁”的令牌,略略看一眼就递了回去,吩咐开门放行。

      屈楚才将令牌收回袖中,止住欲跟上前的郑仲,“我同陛下叙旧,你不必跟来。一个时辰后便回。”

      皇宫回廊九曲八弯,侍奉了里头贵人一辈子的老太监有时都会迷路。屈楚才一人在长道上走着,如同信步庭院。

      守着宫门的巡卫司统领对这座皇宫都未必同他那样了若指掌。宫中人手的布防、侍卫的巡夜线路……本是开国时他与皇帝二人商量着定下的。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在不惊扰到一人的情况下潜至皇帝的寝宫。

      当年奉命营造宫殿的匠人都被秘密除去了,但屈楚才依旧好好地走在宫中。用旁人奉承的话来说,这是“圣眷正隆”,套几个尖刻御史的嘲讽,便是“狐媚惑主”。

      屈楚才听着长道上自己脚步的回响,远处更漏点点滴滴,心中忽的也生出一个念头。

      惑主……那位坐守龙庭、只手翻云覆雨的君主,真的有被人迷惑过吗?

      “屈大人,您怎么来了?”守在寝宫外的大太监王保小步迎上,谄笑道,“圣上白日还念叨着您这回出京不知几日才会回。咱家也惦记着屈大人不在旁照看,没人劝得动圣上早些休息,莫要伤了身子。”

      屈楚才道:“陛下还未就寝?”

      “可不是,这几日夜夜都要熬到子时。”王保道。

      “麻烦王公公通传一声,便说屈楚才求见。”

      “屈大人客气了。”王保轻扣殿门,快步走了进去。

      不多时,殿中响起男子低沉的问话声:“他来了?人呢?还不快宣!”

      皇帝散着发冠,只披了件中衣,见屈楚才进殿,便将案上的奏折一股脑推开,扬声道:“屈卿快走近些,朕许多日子不曾见你了。”

      屈楚才掀袍拜道:“见过陛下。”

      “早同你说过,你我之间免了这些虚礼。”

      屈楚才一拜到底,叩首,而后才起身上前,“君臣父子,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皇帝叹了口气,将案上的银盏推到他面前,“御膳房新琢磨出的玩意儿,甜的有些腻了,朕记得你爱吃这口,吩咐他们每日都备着。你尝尝。”

      屈楚才掀开银盖,见里头莲子白嫩,桂花金黄,很是喜人。

      “谢陛下。”

      “慢些……”皇帝道,“搁了半晌恐怕凉了,让他们端下去热一热再送来。王保——”

      “不必了。”屈楚才舀起一匙莲子羹,“尚是温的,喝着正好。”

      屈楚才小口小口抿着,皇帝放着满桌奏折不批,一直盯着他。直到屈楚才松了手,勺子同杯盏相撞,一声清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皇帝道。

      “逆臣□□伏诛,黄家上下一百零三口已归捕,待陛下发落。”屈楚才低头,“幸不辱命。”

      “说这些无趣的事做甚,早朝还不够朕听的?”皇帝摆摆手,不甚在意,“你出城也有大半个月了,就没些话要与朕说?”

      屈楚才抬头道,“臣追剿逆党时,在京畿的一个村子碰着个小孩。七八岁大,被恶犬追着跑得没力气了,跌在路上,还不忘伺机还手。”

      皇帝挑眉道:“倒和你少时有些相像。”

      “臣也觉得相像。”屈楚才笑了笑,右颊露出许久不见的梨涡。

      皇帝道:“你——”

      屈楚才的笑一闪即逝,“臣便动了个念头,将他养在身边,做个伴当,老来也好有人送终。”

      “你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皇帝屈指在桌上扣着,无端有些烦闷,“身边是要有人陪着。过些日子,朕让皇后相相,汴京有哪些未过门的闺女,你看上哪个,朕便……”

      赐婚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戎马半生见惯了风雨的皇帝,猛地站起身,想要做些什么,又无从下手。

      “臣这身子,陛下是知晓的,至多撑个十来年也就归土了。何必祸害那些小姑娘。”屈楚才淡淡道。

      殿外传来更声,已是子时了。

      两人俱是一静,过了许久,皇帝才靠着雕龙椅背缓缓坐下,闭眼道:“朕定会寻着法子,治好你这一身伤。”

      屈楚才平声道:“谢陛下。”

      朝臣都说皇帝威仪堂堂,目光一扫就像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此刻他闭上双眼,眼底一片黑青,只显出疲惫。

      “当年关帝庙中六人,裴玖与杨庆山已不在人世,迟恒赖在边疆不肯回来,王沔满天下乱跑,朕的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可说话的人了。”

      想起往日旧友,屈楚才垂眼道:“逝者已矣,陛下切莫追思伤神。迟将军镇守边塞,王仆射操持马政,皆是尽心为陛下效力。臣在汴京,也愿为陛下分忧。”

      “分忧?”皇帝喃喃自语,覆手遮住额头,无力道,“你出城在外,或许没得消息。朕要纳妃了,贾家的。”

      屈楚才一怔,回过神后才浅笑道:“陛下登基五年,宫中才置了一位元后一位贵妃,合该再添些人了。”

      皇帝道:“前朝旧臣人心不稳,江淮隐隐有变,朕娶了贾楠,好让他们安心。”

      “确可如此。”

      “贾家在前朝遗臣中势力颇深,贾楠进了宫,正好可牵制陆氏。”

      “陛下圣明。”

      皇帝久久盯着他垂落的发丝,“陆氏进宫多年,贾楠恐怕不是对手。为了给她些依仗,朕恐怕一一”

      屈楚才目光锁着银盏上的梅梢月,顺着皇帝的话应承道,“母以子贵,若是贾妃怀了皇子,自然可以压过陆妃一头。”

      这正是皇帝心中的打算,但被屈楚才一语道破,皇帝心中无由地堵了一口气,上下不得,“你便是这么为朕分忧的?!”

      屈楚才对上那双满是隐怒的眼睛,低声道,“臣、不知还能如何为陛下分忧。”

      “你可一一”

      皇帝恍然想起二人身份,已非当日可同生共死的兄弟。而这金光满溢的寝宫,也不是当初六人结拜时的破庙了。

      “朕有些倦了,明日再说罢。”

      “臣告退。”

      “等等——”屈楚才脚步一顿,听得皇帝沉声道,“那个小孩,你若真的喜欢,便养着吧。日后大了,可进宫随着朕的皇儿念书。”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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