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生死谜困》巫女的低语

96、离别约定

　　等洛卡带回“迷梦之酒”，只见梅森正慢慢踱步，绕着帕尔默前后左右审视检查着，帕尔默竟然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衣装整洁，除了惊恐不安的神情，全身看不出一点不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得。

　　洛卡手中光影一闪，盛着“迷梦之酒”的银壶已然消失不见。洛卡猜测梅森已经把银壶转移到祭坛上去了。眨眼间，帕尔默也被移到祭坛下方的门口，似乎已陷入昏睡。那大门背后就是通向“卡普利库”水潭的密道。

　　“洛卡，来。”梅森上前握着洛卡的手，眼前光影闪烁变幻，他们两人来到祭坛上。洛卡惊讶地发现祭坛地面巨大的七芒星阵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曲线交错联结成的图案，洛卡细细辨认，其中有一些似乎是非常古老的亚兰蒂语。祭坛中央的石台覆着黑色天鹅绒布幔。此时石台看上去更像一张大餐桌，上面放着洛卡刚才取来的银壶和银杯。壶中是暗红如血的“迷梦之酒”。

　　梅森抚上银壶，酒液竟泛起荧荧微光。洛卡知道梅森正在以影月族的秘法祭炼酒液，将使得“迷梦之酒”更加凝练浓缩。渐渐地，银壶通体泛出融融的银光，梅森沉静而专注的面容在银光中圣洁而缥缈。洛卡望着他，心中不禁莫名裂开一丝恐慌，仿佛梅森下一刻就会融化在这光芒中。

　　洛卡心中暗自细细回顾所有细节，目前为止，所有环节都十分顺利。但洛卡总觉得梅森似乎有什么在瞒着他。洛卡环顾四周，他判断出地面上绘制的应该是一个阵法，但他从没有在典籍中见过，这个古奥的阵法也许是得自摩利斯的传授，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图案竟然有些熟悉感，他又莫名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洛卡心中奇怪，在整个计划中，只要行动一开始，似乎就没有什么需要梅森做的了。梅森只需要在这里安心等待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布置一个这样阵法？

　　“梅森，这是什么？”洛卡环顾四周问道。

　　梅森继续稳稳地施法祭炼酒液，抬头坦然望了他一眼，“是摩利斯用来克制那魔物用的。也可以帮助我们暂时克制‘圣光契约’的召唤。”他淡然解释道。“不过你们最好要快些，这个阵法不会坚持太久。”

　　“梅森，你放心，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按照计划，我们的精锐都已经混入近卫队到达指定接应位置；这次加上我在内有六位长老参加行动，汉密尔顿、沃尔德伦、沃什伯恩已经在地下埋伏，负责营救地下的影月族人；我的父亲和母亲也埋伏在蒂莫西必经之路，引动卡普利库以后我就去和他们会合。我勘测过，你的位置远离卡普利库水潭，又经过特殊的魔法加持，建筑结构异常坚固，不会轻易坍塌。你就在这里，很安全，等着我！等大战结束，我们就一起回家！”

　　事实上计划的所有环节都是他们反复斟酌后才确定的。但洛卡却忍不住再次梳理了一遍。他也意识到这完全没有必要如此。

　　但人越是想要强调什么往往代表着心中越是害怕什么。洛卡莫名感到想要安抚梅森，虽然梅森其实比他更加镇静从容，也许他真正想要安抚的是自己内心的担忧。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这样无由来的不安。

　　梅森耐心倾听着，酒液已经祭炼完毕，原先暗红的酒液此时完全化为乳白色。梅森执起银壶将酒液缓缓注入银杯中。这柄大银壶中盛放的酒液原先可以注满五只这样的银杯，现在满满一壶只浓炼成一杯。

　　“洛卡，有一件武器正适合你。”梅森轻轻放下银壶，来到洛卡面前，一阵光影闪烁，暗黑帕莱赫神杖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把神杖平平托起，“这是摩利斯的法器，也是影月族的守护神杖。你现在已经熟知尅狄勒山的秘术实际上和我影月族的秘法同源，以你现在的境界完全可以驾驭神杖。我已身魂残破，请替我用影月族的守护神杖为我的族人复仇吧。我相信你能做到！我会等着你的好消息，在这里。”

　　洛卡接过暗黑帕莱赫神杖，他稍稍注入法力就立刻和神杖产生融洽的灵魂感应，仿佛与生俱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一般。
　　这神杖如此趁手应心，正适合围歼蒂莫西的大战，洛卡也不推辞，“好！梅森，我先借用了，等战斗结束就还给你。”

　　梅森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催促道，“洛卡，你现在直接去伏击点会合吧。不用押送帕尔默，我刚才在他身上施加了秘咒，他会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自己走进卡普利库水潭，一路上绝不会有任何破绽。你不用押着他进去。”

　　洛卡知道梅森是担心卡普利库爆发时来不及撤离，不过事关重大，不亲眼看着帕尔默进去，他还是不放心。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虽然我做不到像你这样瞬间凭空结阵，但是我现在好歹也进长老会了，空间转移阵法早就不在话下。我早已经提前布置了转移阵法，就在水潭门外，等押送他走进去，大门关上以后我就从那里瞬移到伏击地点。”洛卡又习惯性地想要大力拍拍梅森的肩，但他忽然记起梅森现在的状况，手悬在半空又硬生生收了回来。洛卡撇了撇嘴掩饰尴尬，“你也太小看我了。”

　　梅森露出久违的微笑，“怎么敢小看我们的洛卡殿下呢，现在您可是亚兰蒂史上最年轻的长老大人。”梅森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甲，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梅森道，“我当然相信你！还有所有长老们。”梅森低垂下眼帘，“等你们成功后，‘圣光契约’的束缚力也会消除，到时我们会很难克制那魔物。这个阵法持续不了多久。我不想变成怪物，所以我需要用‘迷梦之酒’来麻醉那魔物。”梅森瞥了一眼石台上的银杯，“你们开战的时候，我会受到强烈的召唤驱使，所以我也需要用这个剂量来镇痛。等你离开后，我就喝下‘迷梦之酒’，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所有的麻烦事就都交给你了。”

　　“这样也好。”洛卡点点头。但不知为何，洛卡还是感到隐隐不安，梅森的解释完全合情合理。但洛卡却总觉得心中莫名空落落的。“梅森，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回亚兰蒂！”
　　“好啊。”梅森目光清亮，露出恬静的笑容。

　　在洛卡转身正要离开时，梅森却忽然在他背后轻声呼唤，“洛卡！等等！”

　　洛卡立刻转回身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妥？”

　　梅森深深凝望着他，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是什么？”洛卡忧切地问道。

　　梅森轻笑了一下，“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这个剂量的‘迷梦之酒’可以带我进入最深的沉眠，甚至可以抵挡‘圣光契约’的召唤。等到完全驱除了噬魂魔物再把我唤醒好么？”

　　“那，当然——是的。”洛卡探究地望着梅森，心中惴惴不安，他不敢猜测梅森对驱除魔物抱有多大的期望。他也不忍心告诉梅森，长老会对驱除噬魂魔物并没有把握。

　　“洛卡！我不想变成怪物！万一，如果，最终没有办法驱除魔物，就用炼狱之火直接净化！”梅森的目光沉静而坚决。

　　“不！不会！没有万一！没有如果！”洛卡的胸中酸涩地纠成一团，“不！不会的！”

　　“我相信你。只是如果到了那一步，与其像摩利斯这样被封印千年后再次醒来继续承受无止境的折磨，彻底净化是最好的解脱。生命的真谛是自由，生死都是生命的一部分。生命之泉回环往复，涌动不息。而且在‘迷梦之酒’的深眠中我不会感到丝毫痛苦。”梅森的神情依然沉静自若，“我只是说‘万一’，不过应该不会到那一步的，我相信你，会成功的，会把我重新唤醒，是吗？洛卡？”

　　洛卡大步走上前握住梅森的手臂，“是。”但他微微别过头，不敢直视梅森的双眼。

　　“我会沉睡很长时间，我们也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再次相见。” 梅森低声道，“我还想看一眼你原本的样子。”

　　洛卡闭上双眼，凝神运转法力涤荡去易容和染色药剂的效力。几个呼吸之间，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然恢复原本的英姿，依然是梅森熟悉的深邃眉目，蓝眸明澈，面容俊美刚毅，利落的金色短发在昏暗中折射出阳光般的色泽，洛卡一身铠甲，手执暗黑帕莱赫神杖，身姿挺拔昂然而立，宛若战神临世。

　　“我也觉得我应该恢复原本的样子战斗，以亚兰蒂人原本的姿态复仇。”洛卡的嘴角微扬，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会替你复仇，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梅森欣然而笑，如同少年时代那样清浅而明亮，“好啊。”他竟又如少年时那样有些腼腆地低下头，似乎踌躇了片刻，抬头凝视着洛卡，“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不知为什么，梅森的状态明明看起来很好，洛卡却有一种他下一刻会消失的感觉，洛卡忍下心慌，抬手轻轻扶着梅森的手臂，“嗯，是什么。”

　　“洛卡，我爱你。一直没有变过。”梅森瑰丽的紫眸澄明清澈，“不过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你不用介意。我知道，你的爱，是朋友之爱。”

　　洛卡胸中仿佛被巨大的暖流猛然重击，化为千百种难以形容的滋味翻腾奔涌，如同滚滚洪流一般涤荡着整个心神，他既不忍心承认又不忍心否认，“梅森，你...”，但梅森却伸出食指轻轻竖贴在他双唇，“我们还是朋友。好么？我相信你会用一切力量来救我，帮我摆脱魔物。说不定我还可以赶上你和萃丝塔的婚礼，为你们祝福。”梅森稍稍退开半步，微笑着张开双臂，“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离别的拥抱么？”

　　洛卡强忍着眼眶酸涩，但已泪眼朦胧，他上前轻轻拥住梅森单薄的身躯，他极力克制着激动，生怕不小心用力会加剧梅森遍身创伤的痛楚。梅森倚在洛卡怀中，轻轻回抱着至爱之人，他的脸颊依恋地摩挲着洛卡的颈窝，从小到大梅森每一次在这熟悉的怀抱中缓释恐惧，都会这样习惯性地轻蹭，这一刻，仿佛他们又回到童年、少年的那些时光。

　　梅森附在洛卡的耳边轻声道，“洛卡，再见，我等你。”下一刻，梅森松开手臂，洒脱地退后几步，他的法力迅速凝结成瞬移阵法在洛卡的周围成型，洛卡在光影模糊中望向梅森时，只见梅森正端起银杯，祝酒一般向他款款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