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鸾先飞》宝妻

4、头不见了

　　人这种弱小的生物，之所以能与宇宙强大繁杂的万物并肩而立，并能在其中顽强的繁衍生息。那是因为，人在面对无法扭转的噩耗时，能够迅速适应，接受，包容。
　　比如说------
　　“又青-----”
　　尼玛又青叫谁呢？一个妙龄少女叫又青，你们好意思喊吗？不给我换个洋气的名字，以后谁搭理你们！
　　下一刻。
　　“又青，出来吃饭。”
　　“哎！来啦！来啦！”
　　= =
　　到了第七天，女主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这个名字。
　　那个时代，没有农药没有水利，粮食收成全靠老天。
　　食物特别匮乏的朝代，倘若遇到个涝灾干旱，定能听说底层百姓的哪户人家，老人小孩又饿死或冻死。可怜得很。
　　像又青这样身处王府的小丫头，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也是不能胡吃海喝的。
　　又青刚来，年纪小，没背景，难免要受些欺负。
　　伯服国盛产高粱，下人们一日三餐的主食都是这种漆黑粗糙又硬邦邦的高粱馍馍，一人两个。付禹穿过来的这副身体正处十四五岁的光景，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两个馍馍根本吃不饱。
　　本来就饥饿，仅有的两个馍馍每天还要被同屋的万嬷嬷扣走一个。
　　万嬷嬷的晚饭有时候是黑糊糊的粥，闻起来米香四溢，偶尔得到赏赐，粥里还会有一小片叫人嘴馋的肥肉！当然绝大部分她也是吃馍馍的。
　　就是这样比又青好上千倍的待遇，她仍要扣走又青的馍馍！
　　又青十分愤怒，却又无奈。
　　掌管厨房的小厮将二人的晚饭放桌上，等又青靠近时，毫无例外，又只剩下一个黑馍馍了。
　　万嬷嬷照例没吃，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又青三两下啃完她的晚饭，一边噎得直拍后颈，一边偷偷跟在万嬷嬷身后。
　　万嬷嬷昂扬着头，不紧不慢的穿过走廊，专挑僻静小路往前走。七倒八拐经过了几个庭院，来到一间小暗门跟前，之前她倒是走得气定神闲，但这时，掏钥匙开门却暴露了她的慌张，钥匙插了几次，才插进铜锁。
　　万嬷嬷推门，门似已不堪岁月侵蚀，“吱嘎-----”一声，缓缓笨重的打开，万嬷嬷走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她就又疾步出来，瞻前顾后一番，然后仔细锁好门，前后不过一分钟。但手里端的米粥和馍馍已经没了。
　　直到万嬷嬷走远了，又青这才小心翼翼从暗处走了出来。
　　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万嬷嬷如此紧张，还害得自己每天都吃不饱。
　　又青好奇，左顾右盼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蹑手蹑脚的上前。
　　这间小屋在王府的最角落，看样子荒废了好多年生，门前苔藓斑驳，石板碎烂，门上的红漆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又青心里惊奇，躬身处于门缝往里一看，里面一片漆黑。依稀看得见两座闪闪发光的佛像，看样子这里以前是座祠堂。佛像高大肃穆，宝相庄严，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难怪万嬷嬷每天扣走自己的食物，跑这么远的地儿，就是为了来给菩萨进贡？心够虔诚的啊。= =
　　就在这时，一双血红狰狞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又青看着它，它也在死死盯着又青。那憎恶凶残的眼神，像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矮马我去！”又青吓得跌坐到地上，拍着噗通乱跳的小心肝。
　　“谁在外面！”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我，是我！”又青吓得话都说不连贯，跌跌撞撞想起身，双腿如同瘫软，如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这时，一阵厉风从屋内袭来，门锁“哐当”一声掉落地面，锈旧的木门，就这么在又青眼皮底下缓缓打开。
　　又青眼睁睁看着屋内的一切，逐渐出现在视野之内，她吓得忘了逃跑，忘了呼吸。
　　屋内有四根大柱，两尊残旧佛像，还有一个衣衫褴褛，身形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手脚被绑，绑他之物竟是碗口粗细的铁链！
　　他的双臂展开，双手被铁链绷直，他面前的地面是一个碗，盛着满满一碗米粥，还有一个黑馍馍。
　　看那男人的情形，若要吃到碗里的粥，必得像狗一样匍匐地面，用嘴吞咽了。
　　若不论男人血红的眼睛，和他嘴角不断流出的唾液，他长相倒是俊秀端正，刚过弱冠的年岁，一袭青衫早成碎布，将将能够遮丑。
　　又青吓得魂不附体，却又受好奇心驱使，呆坐原地，不知逃路。
　　“你来做什么！”那男子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又青，随着他身子的晃动，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沉闷刺耳的怪声。
　　又青结结巴巴：“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男子冷笑：“自己也不是人，倒吓成这副模样！”
　　又青汗毛倒竖，抖着声音喊：“谁，谁不是人！”
　　那人动了动，铁链之声越发清晰：“你身上一股鸟味和粪味。”
　　又青只觉灵魂出窍，已不能分辨他话的意思：“鸟鸟鸟粪？”
　　“你如何找到这里的？你来此地，到底是要做甚？”男子一双带血的双目死盯着她，并不停的吞咽唾沫，好像她是他嘴边的食物。
　　又青勉强扯出一个笑，指着男人面前的碗：“我来看看我的馍馍过得好不好……知道它们名馍有主，我就放心了！不打扰大侠用膳，小女子告辞！”又青胡乱抱拳，这就要跑。
　　“等等！”男人叫住她。
　　“啊？”又青哭丧着脸回头。
　　男子的目光突然变得迫切：“恳请姑娘，帮在下一个小忙！”
　　又青：“什么忙？诚然我是女主，但其实我只是个扫厕所的！没有实权！”
　　“这个忙任何人都做得到，你过来些。”男人道，他盯着她的眼睛。
　　又青不傻，她哪敢上前。
　　果不其然，那男子突然咆哮：“你杀了我！”
　　“！！”又青吓得跳了起来。
　　“为什么不让我死！这种日子生不如死！啊-----”说到这里，男人发起狂来。他激动不安，歇斯底里，手臂乱舞，铁链哗啦作响。
　　又青咽了一口口水：“大侠稍安勿躁，我力气不够，我去拿刀。”说完拔腿就跑。
　　那个声音仿佛长腿，从身后追来，与刚才判若两人，有后起小生的谦谨，也有一股浓浓的凄凉：“唐突姑娘了，在下决明。”
　　又青却哪敢回头。
　　那时天色已尽，走廊之顶红森森的挂了一排灯笼，一阵阴风吹过，灯笼里的烛火将灭不灭。
　　又青身上的汗液一晾，她打了个冷颤，连滚带爬的往回路跑。
　　一口气跑到房间里缩进被窝，抖得整个床都“咯吱”作响。
　　恰在这时，万嬷嬷走了过来，一把掀开棉被。
　　万嬷嬷背对着光，身后的烛火幽幽明灭，衬得她高高耸立的驼背和凹凸不平的脸如同鬼魅。
　　万嬷嬷将她审视一番，缓缓开口：“为什么一身的汗？”
　　又青背上的冷汗未干，现在又被惊吓，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一般，舌头都捋不直了。她抹了把额上的湿发，喏喏的说：“做，做了个噩梦！”
　　万嬷嬷兀自不动，盯着她的眼睛：“刚才晚饭后，你去哪儿了？”
　　又青信口胡说：“永乐宫小皇孙的乳娘问我拿一样东西……”一时智商欠费，具体拿什么却想不出。她瞥见万嬷嬷双鬓的白发，急中生智，双目含泪，咬着被褥就开始装可怜。
　　又青扬起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扁着嘴，可怜兮兮的上前去拽万嬷嬷的衣袖：“万嬷嬷，我刚才梦到鬼了。我一个人好怕，你不要离开我。”
　　万嬷嬷是四五十的老妇，老者仁慈，面对又青这样无父无母的小孤女，一般而言，老妇都会给予母爱与同情的。
　　果然，又青这么一示弱，万嬷嬷神情柔和下来，叹口气道：“今晚是太子庶妃头七，我现要去守灵。既然你一人在屋会害怕，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我了个大擦！
　　又青挤了挤面部肌肉：“这真是太好了。”
　　昏昏暗暗的灵堂。
　　纸窗不严，夜风倒灌。白烛森森，火舌乱摇。
　　四周到处挂着长串的白纸，随着夜风吹来，不停的摆动，哗哗作响。
　　七天之前难产而亡的太子庶妃的尸体横躺在一具棺木之内。虽然已化过妆，但仍显青紫色的脸，双目微睁，狰狞恐怖。棺木未盖，已停放七天的身尸发出丝丝的异味。
　　万嬷嬷跪于棺木之前，面容肃穆，闭目念经。
　　又青跪在万嬷嬷身边，左顾右盼，不停的瑟瑟发抖。
　　她嘴里振振有词：“娃他代孕妈妈，感谢您帮我生下小金，我会每年清明准时给您烧纸，烧别墅，烧兰博基尼。我知道您心里有恨，您为了生小金而死，老公却整日不露面。如果您有那方面的需要，吴彦祖那型的我能给你烧一打。您替我受的这份罪我铭记在心，下辈子我一定回报您。阿门。”
　　说到此处，只感到阴风阵阵。
　　又青抬头看了看，小声说：“万嬷嬷，多点些蜡烛，把大厅照亮一点吧，光线太昏暗，容易得近视眼。”
　　万嬷嬷依旧虔诚，眼皮都不抬：“点几根蜡烛，摆在哪些位置，都是有讲究的。不可随意乱来。”
　　又青实在受不了了，慢慢爬起身：“我看我还是回去睡觉吧，我年纪还小，瞌睡多，若是在这里睡着了怕对太子庶妃不敬。”
　　说着，她抬腿就要走。
　　万嬷嬷淡淡的说：“想睡觉的话你自去吧，不过脚步放轻一些。现在刚过子时，正是太子庶妃回来的时辰，一会儿撞见她了，也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不然会影响太子庶妃投胎之路。她要是踩到你的脚，你千万不要动，等她自个儿慢慢走下去。她要是对你笑，你也不要回应，免得她以为你舍不得她，要拉你作伴。”
　　又青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在心里组织了一系列问候语，劈头盖脸的全赏赐给万嬷嬷，面上恭敬的说：“我突然又不困了，我陪万嬷嬷一起守灵。”她又跪了下去。
　　窗外突然夜风肆意，未关严实的窗户被吹得噼啪作响，反复拍打于窗棂之上。
　　万嬷嬷闭着眼吩咐道：“你去将窗户关一关，怕是太子庶妃要来了。”
　　又青抖着声线，指着自己鼻子，不敢置信的问：“我去？”
　　万嬷嬷这才睁开眼，缓缓转过脸庞，她那鸡皮一般苍老松弛的面部在烛火森森下，越发骇人。
　　万嬷嬷面无表情的说：“不然，我去关窗户。你陪着太子庶妃的仙体，一会儿太子庶妃走到你身后，你记得给她让让道。但是你千万不能回头让她看见你的脸。”
　　我擦你是张震的先祖吧！
　　又青要哭了：“我去关窗户！”
　　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雅典娜星矢。她咬紧牙关，把被风吹得摇摇欲晃的窗户，一扇一扇合拢，扣好。
　　又青回头说：“都关上了。”
　　万嬷嬷依然跪在原处：“你看看大门，锁紧了没有。”
　　又青又去检查大门：“锁好了，万嬷嬷。”
　　万嬷嬷说：“嗯，回来吧。”
　　又青这才慢慢走到万嬷嬷身边，刚要朝蒲团上跪下，目光下意识往棺木里瞟了一眼，这一瞟不打紧，又青差点没吓晕过去------棺木里太子庶妃尸身依然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寿衣严实，珍珠玛瑙等陪葬的宝物也一个不少，但是，太子庶妃的头不见了，不见了……
　　像是被利器一刀切去，碗口大的黑洞洞的疤留在脖子上，突兀狰狞。
　　“头头……头……太子……庶妃……”又青指着棺木，吓得步步后退。
　　万嬷嬷转头看着她：“太子庶妃怎么了？”
　　“头头不见见了……”又青费尽力气，终于说出这几个字。
　　万嬷嬷这才撑起身子来，由于上了年纪，跪得太久，跌了两次才爬起。她疾走两步一看，太子庶妃的头果然不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窗户与门都已关好，又青亲自上的锁，大厅空无一人，并且没有多余实物能够遮挡，一目了然并无他人。但是刚才还好好的尸身，转眼间头就不见了！
　　难道是太子庶妃舍不得这副容颜，自己回来取走了？= =
　　万嬷嬷赶紧叫来门口侍卫询问。
　　那两名侍卫睡得昏昏噩噩，打着呵欠说：“并无人进出。”
　　万嬷嬷急道：“太子庶妃的头被贼子偷去了！快，通知华裕殿下和老皇妃，派人搜索王府，一定要找回来！皇上是最恨这些乱力怪神！”
　　……
　　大家都在梦中惊醒，挨个房间搜寻那猖狂的盗贼。森森的王府突然火光大作，灯火通明。呵斥声，嘈杂声，哭喊声，兵器相撞声，将王府渲染得人心惶惶。
　　又青这回受的惊吓着实不小，她没头没脑的往前跑去，她要去永乐宫，她要去守护小金。出于母爱的本能，受到威胁时，她第一反应仍是自己儿子的安危。
　　经过井屏轩时她目光肃穆，她顺手抄起放在墙角的扫帚。

　　CTG

　　喜欢就收藏撒花，不喜欢点叉，就这么简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