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都会告诉你》卿衍

1、1-1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
　　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终南山下，雾霭沉沉。
　　合欢树旁，白衣女子安静地靠在树干上。檀色点唇，眉眼如画，肤如凝脂。
　　拈下一枝花穗累累的枝桠，女子细细端详着，眼神却逐渐地飘忽远游。仿佛想到了往昔的趣事，原本轻轻抿着的嘴角也勾出了一个微笑。
　　她在那儿站了许久，久到夜色四起，久到月色渐明。
　　久到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无助和彷徨所吞噬。
　　终于，在那一片寂静的林子里，马蹄声由远而近响起，扬起了尘土无数。
　　女子急切地转头望去，女子原本亮若星辰的双眸却如同燃烧了一夜的红烛，蓦地熄灭了。
　　“阿言，怎么只有、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垂下手，她不解地望向面前的一人一马，有些局促。
　　马背上的少年尚且年幼，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大气，但却形容枯槁，神色憔悴。
　　翻身而下，被唤作“阿言”的少年一撩衣摆，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女子的跟前：“阿姊，阿言对不起你。”
　　女子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急忙伸手想要扶起少年：“阿言，别跪着，有什么事情你起来再说。”
　　起来再说……
　　只是，要说什么？
　　她明明，已经猜到答案了不是？
　　“燕南哥哥他，”阿言咬着牙，一脸不忍，“于漠北，卒。”
　　于漠北……卒？
　　脚下踉跄，她满脸愕然。
　　晴天霹雳。
　　当真是晴天霹雳。
　　不过须臾，整个世界都仿若死寂一般，只剩下了合欢花飘落的细碎哀悼声。
　　白色的衣袂随风舞动，说不出的缠绵温婉。
　　“怎么，会这样呢……”许久，她闭上了眼，声音干涩且慌乱，“我明明、明明前不久才收到燕南的书信，他说你们赢了匈奴……还说、说你们就要回来了。”
　　可话说到最后，这苍白无力的辩驳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的燕南，就在那荒芜的沙漠，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阿姊！”阿言伸手想要扶住脸色煞白的女子，却被后者甩袖拒绝了。
　　抬手，她看着手腕上系着的同心结，痴痴地笑。
　　那日他告诉自己，等他回来他们就成婚。
　　她信了，从碧玉到桃李，在终南山下苦等了他三载年华。
　　可最终，却只等来书信几封，和他已逝的噩耗。
　　“燕南，燕南……”她低低地唤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末了，提起精神，她忍着喉口的腥甜道：“那燕南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其实是想问的：那燕南的尸首，在哪里。
　　只是，话语在嘴边萦绕了许久，还是说不出那个词。
　　“燕南哥哥他在漠北围剿匈奴时被叛军包围，最终因为势单力薄而身中数箭。”阿言的眼神一直不敢直视女子，“当援军等赶到那里时，他已经葬身于火海中了……”
　　葬身火海？
　　“那岂非，连个遗物也没了？”她唯有苦笑。
　　原本还想着，若是可以，就在这终南山脚下为他建一座小小的青冢，再种上一丛连翘。纵使不能与他一起厮守终生，但至少可以跟他在这片土地上相依相伴直至她白发苍苍。
　　微扬的视线中，合欢花的花瓣舒展着，美艳动人。只可惜在她看来，再美的花朵此刻也都没有了颜色与生气。
　　指尖轻动，紧攥在手里的枝桠划着漂亮的弧线落地。
　　闭上眼，她叹息道：“阿言啊，我们回去吧。”
　　微风拂过，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一地残破的花儿。
　　女子冷清的背影和着少年的，终于消失在了满目的茜色之中。